前言:一篇好的文章需要精心雕琢,小编精选了8篇人文主义方法论范例,供您参考,期待您的阅读。
谈社会科学研究本土化和政治学的发展
中国社会科学在向西方“取经”到本土化创新的发展过程中,既面临着本土化研究成果的供需矛盾,也经历了本土化与国际化的世纪争辩。加快构建中国特色社会科学体系,促进学科知识体系的完善和进步,应摒弃西方中心取向,建构中国特色学科、学术和话语体系,并实现中国政治学本土化与国际化的有机结合。这既是我国学术界应对时局、厚植和强化中国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路径,也是促进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繁荣发展的重要使命,有助于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摆脱简单模仿、编译引进甚至盲目追随西方哲学社会科学的“学徒状态”,以理论自信、道路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的文明心态,走向真正的社会科学研究“自我主张自由”。从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实际发展来看,一方面,尽管我国社会科学本土化的诉求空前高涨,但还没有形成显著的原创性本土化学术成果。随着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持续发展,本土化理论和知识供需失衡现象更加凸显。另一方面,虽然中国社会科学国际化的诉求持续存在,但也面临着不同话语体系下国际学术对话的艰难,其中,典型的表现是在国际学术引用中来自中国学者群体研究成果的整体被引用依然处于较低水平。
一、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的界定
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的发展经历了横跨三个世纪的嬗变,其中包括从抵触西学、到接纳西方理论、到学徒式模仿、再到尝试性探索乃至创新发展的阶段性反复和螺旋式上升的发展。学者对本土化的界定,既包括使外来社会科学适应本土实践和发展需要,也包括使区域经验研究国际化,而不是使科学研究区域化,强调本土化是科学辩证地处理本土学术与国外学术之间的关系,并不意味着对西方学术的彻底排斥和拒绝。归纳来看,本土化主要涉及两个方面的基本内涵:一是直接或间接以中国本土的现实社会问题为内容导向,二是反思对西方理论的机械性移植与照搬。
二、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的多重动因
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具有多重复杂的动因:一是中国社会科学发展的需求。中国社会科学发展的实际状况使得社会科学本土化成为必然。中国社会科学经历百年发展,目前在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中仍然存在不少问题。如同总书记指出的那样,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战略还不十分明确,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水平总体不高,学术原创能力还不强;哲学社会科学训练培养教育体系不健全,学术评价体系不够科学,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还不完善;人才队伍总体素质亟待提高,学风方面问题还比较突出,等等”。在学界,也有学者指出,社会学以数理统计为基础的量化研究泛化,陷入潜在的以“问题—理论—假设—测量—数据—方法—发现—结论”为全套的“洋八股”,这一现象也正在蔓延到其他学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发展,需要基于中国国情、科学有效的社会科学支撑,需要从物质财富的积累走向精神和文化财富的积累,需要强大的文化自信,需要克服对于西方文化的自卑心理、弱势心理和防御心理。二是中国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现代化发展的需求。中国的现代化发展和崛起,赋予社会科学本土化以强劲的内在驱动力。历经百余年的发展,世界的经济中心正在改变,如在经济学领域中,世界经济学界随着中国在世界经济中地位的提升而逐渐重视基于中国实践的理论阐释。学者认为,现代西方经济学有关发展和改革的诸多理论,已经无法解释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和转型。在政治学研究中,我国学界通常关注宏观问题多于中观和微观问题,其中,以国家认同、权利主张、政权认同、社会正义和政治参与等议题为主的“国家建设”以及以执政党本身的建设和党政关系为核心的“政治建设”的研究,作为中国政治学界的宏大议题,具有基于中国历史文化和现代化实践而发掘新理论的巨大空间。从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和发展的角度看,中国政治学研究不应该是西方既有理论的试验场,而应该是建构中国本土社会科学的理论发源地,以科学有效的原创性理论,指引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恰恰是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的共同要求。三是中国现代国家建设解除所面临的内外部互动的学术和文化压力的需求。文化霸权主义的持续侵袭和由此引发的对西方社会科学普适性的质疑,构成中国式现代化和国家建设的内外部互动压力。近代以来,西方文化一直占据主流文化,“言必称希腊”的学术方式和学科局面,给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戴上无形的文化殖民和理论霸权枷锁,致使中国不少学者在转换西方话语的过程中“失语”甚至“失智”。实际上,国家、社会的差异和发展的动态性,使得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学术思想都是各自特定时代、特定区域的历史社会经验的沉淀和提炼,一个简单的事实是,当代西方科学在中国已经遇到适用性和有效性问题。西方文化霸权的本土效应和本土学者的批判性反应,构成了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的特殊压力和动力。四是中国社会科学发展强化理论和文化自信的需求。新时代中国社会科学发展的文化自信和理论自信,是推动本土化深化发展的内在动因。近代之初,受西方社会科学影响,中国社会科学最初的亦步亦趋在所难免。中国社会科学本土意识萌芽,正值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之时,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革命的实践,成为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的根本动因,从一定意义上讲,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就是典型而成功的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的过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及其巨大的实践成功,使中国人民获得了精神主动,产生了强大的思想自信和文化自信。
三、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的争论
在长期的发展中,对于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既有倡导主张者,也有很多反对和质疑的声音,其中,反对本土化的观点集中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特殊主义论与学术规范化的对立。反对本土化的学者通常质疑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所提倡的“中国特殊主义”和“中国例外论”,而竭力倡导“学术规范化”。二是对本土化动机与本质的质疑。反对本土化的学者质疑本土化的动机和本质,认为西方学术的逻辑框架具有很强的吸附性,而本土化运动的初衷看起来是为了抵御西方学术霸权,但是本质上是知识分子所秉持的“天朝模型的世界观”(即中国是世界文明的中心,中国文化优越于其他文化)在近代受到冲击后而形成的“心理防卫机制”,加上自认为在西方文化学术格局中“被矮化”,不少本土化倡导者直接将其倡导立于情感“共鸣”和反依附的民族主义基础上。三是对中国情境适用性的质疑。反对本土化的学者质疑本土化倡议者的“西方理论对中国情境不适用”观点。由于西方社会理论有上位概念层次和下位概念层次,在定量方法研究中,上位概念层次是可以用来分类的变量,而下位概念层次则是这个概念的具体取值。上位概念层次是一个普遍性提纯,并非一概不适用中国这一特殊情境。四是对方法论的逻辑矛盾的质疑。反对本土化的学者认为,本土化倡导者在方法论上存在“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对立的逻辑矛盾。科学主义取向下的研究知识具有客观性和普遍性,而在人文主义取向下的研究知识具有相对性和特殊性。为此,本土化倡议者实际上混淆了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这两种取向,过于依重人文主义的论据,即:将依重中国特殊化、区域化的社会文化现象作为本土化的论据,而忽视了科学的普遍性。同时,主张本土化的学者总是力图从中国本土特色实践中提炼出具有世界意义的普遍性理论体系,这种做法实际上又否定了本土化倡导者的特殊主义主张,由此使得本土化倡导者在方法论与取向性之间陷入自相矛盾的困境。不过,从学科发展情况来看,在社会科学学科中偏向于科学主义的经济学和偏向于人文主义的历史学,实际上鲜少提出本土化主张,反而是介于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倾向之间的法学、社会学、政治学、社会心理学等学科,存在着较强的本土化倾向。这种情况弱化了质疑本土化倡导者存在方法论逻辑矛盾的论据效度。
外国文学研究多元拓宽与趋势展望
中国外国文学研究自改革开放40年以来蓬勃发展,在外国文学批评方式“中国化”的革故鼎新中,研究探索新时代外国文学的发展新趋势对于推动该领域的多元发展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繁荣兴盛具有重要意义。2019年8月19日到21日,由《当代外国文学》编辑部、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主办的“新时代外国文学研究前沿问题”学术研讨会在济南召开,来自全国170多名专家学者及青年代表围绕当前外国文学研究的前沿问题展开热烈讨论。
1.外国文学研究热点问题的历史回顾与趋势展望
南京大学杨金才教授提出中国的历史语境和时代特征、中国的发展模式和独特经验是未来中国话语体系建设的新方向。当代外国文学研究应努力将中华元素融入世界文明的发展大潮中,通过与世界各国文明的比较互鉴,促进世界文化多样性不断丰富拓宽,同时,更要推动并努力实现世界话语层面上的中国发声。21世纪的文学批评应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更加关注作家创作题材的可能转向。应通过理论反思的方式重回原点,以探索21世纪外国文学所蕴含的地域特征与跨国文化交汇的多元风格,多层次、多维度探索开拓新世纪外国文学发展的新趋势。四川外国语大学董洪川教授提出“科学主义”与“文学主义”是文学批评的两大主题,董教授以艾布拉姆斯的人文主义批评理念为切入点,从“共享世界”“人文话语”“历史关照”等多个层面充分阐发人文主义批评的内涵本质。中国人民大学曾艳兵教授则提出,当前外国文学在理论研究、比较文学、国别文学等领域均取得重要进展,理论深度和学术视野得以有效拓宽,优秀学术成果层出不穷。在总结回顾外国文学研究的累累硕果后,曾教授寄语外国文学研究要继续以弘扬国家意识、本土立场为主旨,凸显中国话语和中国形象。
2.新时期外国文学研究方法论层面的研讨
北京外国语大学陶家俊教授以萨义德的跨文化连接论、帕特里夏•劳伦斯的跨文化文学关联网络论和卡萨诺瓦的文学世界体系论为例,指出通过跨文化视阈透视历史、文化、政治、民族、地理等多维度的文学关联理论,突破既定的文学本体论和文化本体论,推动文学研究从本体认知模式向关联认知模式的知识话语转型。湖南师范大学曾艳钰教授以斯坦福大学2010年所成立的文学实验室将定量分析引入文学研究为例,就大数据背景下文学研究方法的创新做了主题发言,指出人脑与电脑在文本阅读与分析过程中可以有效互补。上海外国语大学胡开宝教授提出以语料库为切入点的文学研究具有以下优势:可以通过数据统计归纳文学语言和文学创作过程的规律性特征;对文学语言等共性特征和文学创作的独特风格均可探索;促进文学内部研究与外部研究的有机统一。
3.外国文学领域新思潮、新文本的审视分析
闽南师范大学张龙海教授探讨了英国石黑一雄作品中的记忆与掩盖;苏州大学教授朱新福介绍了21世纪新出现的气候变化小说;南京大学何宁教授对苏格兰诗人克劳福德诗歌中的科学意象和苏格兰民族性进行解读;哈尔滨工业大学教授刘克东对美国文学新秀阿莱克西《印第安杀手》中跨种族关系的职业伦理进行阐释;河北师范大学李正栓教授通过计量学分析方法对国内莎士比亚研究现状与未来发展进行分析与展望;南京邮电大学王玉括教授对美国族裔文学中有关非洲黑人生活描写的文学作品进行讲述;复旦大学陈靓教授则关注了美国本土族裔文学批评家阿诺德•克鲁帕特,并就其所提倡的对话性的世界主义模式进行论述;华中师范大学罗良功教授对激进艺术历史担当者辛巴•杰斯的诗歌特点进行剖析,指出其作品跨文类、跨文化、跨媒介的艺术实验以及面向未来的历史书写范例;山东师范大学王卓教授则就扎迪•史密斯小说《摇摆时光》中的地理空间意义与跨国文化书写等宏大问题进行启发性论述。同时,与会青年学者围绕“国家、民族与身份认同”“文学的共同体想象”“奇幻文学与技术书写”“文学空间”等四个议题展开广泛研讨。另外,人大报刊复印资料《外国文学研究》主编曾艳兵、《当代外国文学》主编杨金才、《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主编陈勇、《山东外语教学》主编王卓、《外国语文研究》主编罗良功、《复旦外国语言文学论丛》副主编陈靓等五十余名专家学者就学术期刊办刊过程中遇到的各类问题,包括选稿流程、学术热点追踪、专题设置、文风学风以及学术诚信建设等展开讨论,努力为当下外国文学研究营造更加良好严谨的学术氛围。本次学术研讨会对外国文学领域的发展态势与发展方向做出深入研讨与理性规划。与会学者提出的诸多启发性与建设性意见,必将推动我国新时代外国文学研究的与时俱进,不断创新与发展。
中小学德育课程改革思考
摘要:全球化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它的影响是全方位的。世界各国在今天有了超越过去一切时代的密切联系和交往。这既带来了机遇,也形成了挑战,制造了困境。如何利用机遇,超越困境便是世界各国面临的重要课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此背景之下了第三份全球性报告《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转变?》。对全球共同利益从概念、内涵到特点进行认真的解读,并运用全球共同利益这一理念分析当前中小学德育课程改革中存在的诸种问题,对如何在全球共同利益理念之下实现新的中小学德育课程改革进行研究,明确提出了中小学德育课程改革的方法论导向,强调了全球化背景之下的民族性坚守以及具体的操作性措施。
关键词:全球共同利益;方法论;德育课程改革;文化的民族性
当前,全球化伴随着网络平台的普遍建立,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们期待、观望的愿景而成为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全球化使得世界各国家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这些联系涉及政治、经济、文化与教育等领域。而且,各方面联系与依赖的程度无论从广度还是深度都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当今世界的错综复杂和矛盾冲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这些变化引发了紧张不安,人们寄希望于教育能够培养个人和社会掌握适应变化并做出反应的能力。”[1]这种现状既给世界带来了新的难题,当然,也包括着发展的机会。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了《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简称富尔报告)与《教育,内在的财富》(简称德洛尔报告)两份报告,近期针对全球化以及全球化所带来的全新的问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了第三份全球性的报告《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转变?》(以下简称《反思教育》),倡导“尊重生命和人类尊严,权利平等、社会正义、文化多元化、国际团结和为创造可持续发展的未来承担共同责任”[1]1。此报告的为我们认识全球化时期世界政治、经济、文化与教育之间的联系,特别是对于其中存在的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在报告中提出了一个新的理念即将教育与知识视为“全球共同利益”,同时号召在这个理念之下进行全球教育治理,可以预期,这份报告必将对世界教育的发展产生重大的影响。
一、“全球共同利益”解读
(一)全球共同利益的内涵
《反思教育》中将“共同利益”定义为“人类在本质上共享并且互相交流的各种善意,例如价值观、公民美德和正义感”,是“人们的紧密联合,而不仅仅是个人美德的简单累计”。[1]69其基本内涵包括“教育应该以人文主义为基础,以尊重生命和人类尊严、权利平等、社会正义、文化多样性、国际团结和为可持续的未来承担共同责任”;“在教育和学习方面,要超越狭隘的功利主义和经济主义,将人类生存的多个方面融合起来,采取开放的灵活的全方位的学习方法,为所有人提供发挥自身潜能的机会,以实现可持续的未来,过上有尊严的生活”。[1]69的确,“除了少数心如铁石的变态者(如果这种人真的存在),每个人都会鲜明地体验到各种道德本能,如良心、自尊、后悔、同情、羞耻和道德义愤。这些本能使文化进化倾向于表现一般道德法则的常规,比如荣耀、爱国心、利他主义、正义、同情心、仁慈和赎罪。”[2]
(二)全球共同利益的主要特点
中西医结合人文教育研究
摘要
人文教育是培养中西医结合人才的重要内容,但目前没有得到足够重视。本文针对中西医结合教育模式中人文教育存在的人文课程设置不足、中国传统人文意识薄弱、临床实习重业务轻人文、师资力量有待加强等问题,提出改革课程设置和教学方式、注重传统文化的教育、加大临床实习中人文素质培养力度、提高教师的人文素养、从教育模式中改变人文教育的现状、提高人才的培养质量等解决途径。
关键词
中西医结合;人文教育
中西医结合是中医、西医的取长补短、融会贯通,是认识论的互参,是方法论的互补。中西医结合教育是指对受教育者进行中西医结合医学以及中医和西医所涉及的思维方式和理论体系的传授和教育。广义的中西医结合教育是与社会文化相联系的,是对中西医学及两种不同文化、精神的教化与培育。中西医结合教育的目的就是培养与时俱进、符合时代需要和中国社会特点的医学人才。但是,现在中西医结合仍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还没有形成成熟的体系,无论是从学科建设上还是培养人才模式上都需要积极探索和完善[1]。随着科技的巨大进步和社会的高速发展,医学模式的转变更加注重人与环境和谐发展,充分体现了人文精神在医学模式发展上的重要作用[2]。因此中西医结合医学教育亟需加强人文教育,呼唤人文精神的回归。
1人文教育在中西医结合教育中的重要性
人文教育又称为人性教育,是对受教育者所进行的旨在促进其人性境界提升、理想人格塑造以及个人与社会价值实现的教育。人文教育的核心是涵养人文精神,其本身就是医学教育的主要内容之一。在国内医患关系日益受到关注的今天,人文教育显得尤为重要。中西医结合是我国的特色医学,尤其是中医的尊重自然、天人合一思想,赋予了中西医结合医学特殊的人文精神。
人性本质与医学教育困境
【摘要】威廉的《优秀的绵羊》认为,美国的精英教育将学生驯化成优秀的绵羊,背离了真正的精英教育的初衷。但是,该书犯了方法论错误,威廉没有在不同国家的比较系统中考察美国教育。以该书为中心,可以进一步探讨一些教育理念。人性是趋利的,这导致教育是有边界的,而这边界既是教育的魅力也是教育的困境所在。在自利动机和竞争环境的驱动下,学生很难避免迎合考试标准,力争成为优秀的绵羊。医学教育亦是如此。因此,真正值得思考的,乃是人性本质所蕴含的教育的边界与人类教育的困境。
【关键词】《优秀的绵羊》;医学教育;困境;方法论;人性;本质
2014年8月,全球顶级名校耶鲁长期执教的威廉•德雷谢维奇(WilliamDeresiewicz)出版了一本畅销书——《优秀的绵羊》[1]。这本被《纽约时报》评为“很可能会在美国历史上留下永久的印记”的书,在中国的许多网上书店也好评如潮。此书反思和批判美国的精英教育,指出美国所谓的精英教育其实问题重重,只能培养一群“优秀的绵羊”。该书出版后,科罗拉多大学物理系研究员万维钢发表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和常青藤的绵羊》一文,将美国的常青藤绵羊与中国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作了对比,认为二者本质上差不多[2]。一书一文,一反国人对美国教育高大上的印象。如果不当地估量中美教育,有可能掩盖中国教育的问题,误导国民对中国教育的判断,误导教育改革。而近年来,随着国民健康意识水平的提高,优质医疗资源也已成为中国社会中的一种短缺资源,医学教育火热的同时伴随出现的各种问题在医疗教育中也展现出来。
1什么是“优秀的绵羊”
“优秀的绵羊”是指美国精英教育体制下被驯化的大学生[3]。首先,美国的名校都有一套严苛的选拔标准。要想进入名校,不但要很好的考试成绩,还需各种能力。中国的高中生只需要应对高考,而美国的高中生不但需要应对SAT,还需要具备各种能力和素质。为了提高竞争力,被考官相中,美国的高中生积极学习AP课程(美国大学理事会提供的在高中授课的预修的大学课程,高中生选修合格可获得大学学分)并积极参与课外活动,且愈演愈烈。这种竞争,一点也不比中国温和,甚至更为激烈。似乎可以说,应试教育不仅存在于中国,也存在于美国,只不过美国学生所应之试不同而已[4]。其次,学生进入大学后,被大学的机制所驯化。如果要出人头地,就要完全配合并服从于大学这个系统。学生最关心的是学分和高分,他们对教育的认知已经固化:回答问题,完成作业,考试得高分。他们花大把时间于课外活动,以致于没有时间进行探索性活动,甚至没有时间去建立真正的感情。多数学生锻炼学校期望的“领导力”,参与学校期望的各类社会活动。他们看似积极投入,其实不过是迎合学校所设定的“优秀”学生的标准。名校学生极其聪明,但又完全缺乏方向感。他们为了疯狂的竞赛而竞赛,目的就是要超越他人。在激烈的竞争中,学生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患有严重心理障碍的人数成倍增加。美国的医学教育又是精英之中的精英,其中的竞争激烈程度是我国医学院录取无法比拟的。因此,虽然这部分人群的培养是为了解决他人病痛,然在这过程中,自身的身心问题也十分突出[5]。第三,大学精神在沦丧。作者认为,有人轻视大学,认为它是“非真实的无菌世界”,但“非真实性”恰恰是大学的优势。大学最重要的是要学会思考。但是,实用主义盛行于大学。学校默认了社会的价值取向:“物质的成功等同于人品、尊严和幸福”,并把这种价值取向传导给学生。这种传导就是设置一系列“优秀”的标准,让学生去服从和迎合。在名校教育规则的训导下,这些大学生变得实用、功利,就再正常不过了。毕业生对实用的能来钱的专业趋之若鹜,但英国文学这样的专业却非常冷门。在众人做出相似的决定之后,能做出一个不同的选择,绝非易事。那些纯粹的追寻者、思考者,甚至是“怪才”,显得另类。第四,美国的精英教育沦为精英统治的工具,精英教育系统不断复制繁衍美国的阶级系统。它扩大了社会不平等,妨碍社会流动,固化阶级特权。通往名校的大门并不是向所有人敞开,从录用时的多项标准到逐年增加的学费,游戏规则似乎专为上层子弟所设置。富裕家庭利用各种优势资源,早已为其子女铺好了通向名校之路,名校学生来自富裕家庭的比例越来越大,而普通阶层的子女想要进入名校则日益艰难[6-7]。这种变化似乎正在演绎中国版。近年,仅《中国社会科学》就发表了若干篇关于穷孩子越来越难上名校的研究,由此可见,在如今的中国,随着社会的发展,类似的模式也逐渐上演。如上面提及,虽我国医学生竞争激烈程度不及美国,但相对于其他专业而言,医学生教育的困难程度也十分突出。课程多、任务重,周期长,回报不高等现实问题,在限制了优秀人才投入医学的同时,也让很多已进入这个专业的学生略有浮躁。通过威廉的描述可知,美国精英教育也是应试教育,甚至是范围更广、程度更深的应试教育。认为中国教育是应试教育,美国教育是素质教育的观点,则是没有认清应试教育的本质。应试教育是以通过考试来获得某种机会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式。它是一种关系(relation),即考试主体(如学生)对考试内容及形式的一种服从关系,而不是一个对象(object),即与具体的考试主体、考试内容和形式都无关。根据应试教育的含义,不论考试要考什么和如何考,只要应试者所受教育是以通过考试为目的,就是应试教育。这就意味着,即便只考四书的科举,也是应试教育;扩展到考十三经,也是应试教育;再扩展到加考数理化及美育体育劳动,也还是应试教育。以致于有人认为,美国堪称应试教育的典范。概言之,《优秀的绵羊》的核心观点乃是:美国精英教育在根本上是服务于其阶级目标,将学生驯化为他们所需要的模板人才。学生们并没有成为真正的精英,而沦为优秀的顺民。
2方法论辨正
我们姑且承认作者对美国教育的描述和概括。但基于此,我们就能得出美国教育很糟糕么?威廉对美国精英教育的批评,可以视作美国教育的自我反思。如果据此便认为,美国教育很糟糕,甚至中国教育更好,就是“精神胜利法”了。威廉的讨论,在方法论上就有问题。须知,在方法论上,一切比较中的共同因素都相互抵销,只有差异因素才能区分比较对象。中美教育的共同点是都为应试教育,差异因素在于考试内容和形式。美国教育也要大量考试,但是,就考试内容和形式而言,中美的考试真的不可等量齐观。如果我们承认,问题意识与提问能力、想象能力、逻辑思维能力、方法论训练、动手能力、交际能力、独立人格、怀疑与批判精神与能力等是培养创造力和解决问题能力的重要途径,那么,我们就不得不承认,美国教育所设计的考试内容和形式比中国更为科学、有效。譬如,耶鲁大学华裔经济学教授陈志武(现为北京大学教授)曾比较过,在美国,思辨能力的训练自幼儿园开始就是教育的重点,并具体表现为课堂表述和辩论;此外,多数校区要求所有学生在小学四、五年级就掌握科学方法的实质[8]。许多批评中国教育的人,混淆了应试教育本身和应试教育的具体形式,把中国教育过于注重知识学习而出现的一些高分低能的学生视作应试教育的恶果。实际上,应试教育可以有许多可能。优良的考试设计可以把重要的素质(如上面提到的能力)作为考试内容,从而促使学生将素质作为学习对象,进而提高学生的素质。这意味着,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在根本上并不矛盾。甚至,素质教育只有通过应试教育才能实现。只有拙劣的应试教育才与素质教育相冲突。中国教育问题的根本不在于它是应试性的,而在于它缺乏科学和有效的应试设计,过于偏重考察知识的海绵式学习与吸收。我们承认威廉所描述的美国教育的种种不尽人意,它未能培养出真正的精英,而只是培养出基于自利动机,努力迎合考试标准的优秀的绵羊。但是,威廉所看到的应试教育之缺陷,乃是一切应试教育的先天缺陷,既不可改变,也不可控。总之,威廉从非差异因素来批评美国教育,这种批评方法的不当,使其结论对美国苛刻而不公允。平心论之,即便美国教育存在种种不如意,它的应试教育仍技高一筹,仍是当今世界优秀教育体系的典范,美国名校学生的综合素质和能力总体上仍高于其他许多国家的名校学生[9]。同时,威廉虽然看到了应试教育之不足,但却并没有为改善应试教育提出建设性替代方案。发现不足易,找到更优替代方案难。或许他未曾认识到,一切教育都有边界,教育者不可能完全实现其目的(详见后文)。
期刊评价方法的历史与转向
一、期刊评价方法的历史与转向:从同行评议到文献计量
(一)期刊评价的历史演进与量化转向
学术期刊评价初始是文献计量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的初衷是为图书馆采购学科重要期刊和引文数据库遴选来源期刊服务,为优化学术期刊的使用提供参考。其评价结果渐渐应用于科研管理、学者成果评价、学术奖励、学术资源分配等方面。文献计量学派主要通过量化方法研究期刊发展规律、增长趋势和分布规律。其中,引文分析法是通过学术期刊增长趋势和分布规律进行期刊分级量化评价。作为学术期刊定量评价法,文献计量法的发展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早期阶段,主要研究文献集中与分散分布规律,关注发文量指标;第二,引文分析法阶段,通过引文量测算平均被引率和影响因子,进行量化分级,以及设计发文和引文量结合、数量和质量结合的H指数,进行复杂评价;第三,在模糊评价阶段,将定性数据进行量化统计,进行综合混合评价[4]。现阶段,国内学术期刊评价体系基本都采用文献计量学的量化评价法,公布定量指标和权重,根据指标算法、数据结果排序对期刊进行等级分类,拟定“核心期刊”[21]。一些评价机构声称采用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方法,但在评价过程中定性指标和权重并未提及,定性评价仅仅作为参考和补充。定量评价法为什么会成为期刊评价的主流方法呢?我们知道,早期的学术评价主要采用的是依托学术共同体的同行评议机制。“同行评议”的概念则最早出现在17世纪中期,在英国皇家学会期刊《哲学会刊》的论文评审中,通过同行专家评议对论文内容进行评价,判断作品的有效性、重要性和原创性,为学术期刊选稿提供参考。同行评议被誉为“汇聚专家智慧、识别重要思想、更正研究错误,确保研究团队获得更大支持的学术评价方法”[27]。同行评议是一种依托学术共同体的重要评价方法,评议人体系的制度化深刻体现了期刊发展的社会属性,作为一种精英化的学术交流和评价活动,同行评议主要存在于学术精英的小圈子中。在现实中,同行评议易受到人缘、师承、权力利益关系的影响,如学术人情关系、行政权力干预、圈子文化、学术评价标准丧失和评价不公开、不公正的问题[28]。学术系统内部的等级结构下,少数精英可能会主宰学术认可和资源分配过程。成熟的同行评议体系需要依托强大的学会和自律的学术共同体,遵循学科同行性、学术民主性、学术交流性、利益超越性等原则,在学术争鸣和交锋中建构学术共同体[27]。量化评价替代同行评议的根本原因在于学术生产模式的改变,随着社会分工的不断深化,知识生产在不断地去神圣化、日常化、公共性,日益成为科研生活的日常[29],随着学术GDP竞争的加剧,科研劳动分工更加细化和复杂化,科研管理需要以量化评价去迅速识别成果的价值。另一方面,科研成果和交流形式从一种精英化的学术活动变成一种高度职业化、专门化的科研活动。科研成果从在传统无形的学术共同体的内部传播,并获得学术同行内部认可,发展到成为一种特殊的公共和社会属性的私人产品。随着学科的体系逐渐成熟,门类逐渐繁多,出现了一些跨学科的小众研究领域。学科差异的分化和复杂性,造成彼此之间难以进行公正的度量和评价[3,30]。方法转向的现实动力主要来自量化评价为科研管理带来的便利,在科研管理方面,政府治理模式的改变,技术治理逻辑更偏重绩效和问责。量化评价可操作性强,标准明确,而同行评议的交易费用过高,具有主观性和不确定性。量化评价利于政府确定科研成果的知识价值与社会贡献价值,进行科研管理和学术资源分配。在期刊评价领域,文献计量学的评价方法适应了知识生产、传播体制和科研管理体制的变化,在期刊评价领域获得发展的土壤。文献计量提供的数据具有简便、经济、易操作,少生是非,效率偏好,研究结果可测量、计算和比较。文献计量方法可以提供学科领域组织性、结构性较强的描述数据,可以降低成本,提高效率,体现评价的科学性、权威性和准确性[22]。
(二)期刊评价中的定量与定性研究
期刊的定量和定性评价法主要体现为文献计量法和同行评议法,这体现了社会科学的定量和定性研究在期刊评价中的应用。两种评价方法具有不同的方法论取向,定量与定性研究在理论假设、资料收集、论证逻辑和结果应用等方面存在差异[31]。谢立中认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从研究范式上有实证主义和人文主义之分,研究模式可以采用定量和定性研究[32-33]。定性研究强调情境性和文化性,在理论与经验之间,理解理论的历史主义取向,对人类心智固有属性的准确描述,这是一种更深层的整体结构,不能够通过运算得到。定量研究通常是以定性的结果为基础,对社会现象变化过程,社会不同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进行数据的分析和结论的验证,总结出具有规律性的结论。比如研究社会现象之间的变异,根据大数定律和中心极限定理,设定理论假设,验证理论的自变量和因变量的因果命题等。首先,文献计量法作为一种期刊量化评价方法,其应用于评价的研究假设和价值论在于一切外在的物态表现可以反映内容和度量分级,并通过指标化的统计分析,建立数学模型获得直观结果。在具体操作中,评价对象的内在的质量和价值都可以转化为外在的表现形式,是可测量、可记分和进行横向比较的。它通过数据的“精确化、客观性”量化评价,从一个方面展示了期刊发展的规律和特点,一定程度上规避了同行评议的“不稳定性、模糊性和权力博弈”的问题,这无疑说是一种进步。以此,文献计量学的期刊引文分析评价建构了“核心期刊”的概念,1934年,布拉德福从文献的集中和分散规律提出核心期刊的概念,继而20世纪60年代出现从引文分布角度证实核心期刊的存在,并开发了SCI、SSCI、A&HCI等数据库,期刊引证报告(JCR)[10]。归根结底,文献计量法是从整体宏观层面把握数据的趋势性和呈现纯量化和通用性的指标,如强调影响因子、转载率等。纯量化和通用性的指标体系往往会抹杀不同评价目的对评价方法和标准选择的差异性,忽视评价对象的差异和个性。其在定量研究方面,缺乏数据背后的理论假设和对数据的分析解读。期刊量化评价应按照社会科学量化研究的原则,具有自由、开放、公正、分散和随机的特点[30],而对核心期刊的影响因子追捧却是量化数据使用的异化和功能错位。我们需要思考如何优化期刊量化评价,避免简单量化评价的弊端。在此认识基础上,一些文献计量学家则针对人文学者对简单量化评价的批判,开始探索将学科差异性和社会属性纳入文献计量的量化分析中,比如分析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医学工程学专业不同的知识集中和分散规律,着手解决评价的同质化和一般化标准中的差异性和可比性问题,开始关注不同研究成果的测量层次。张琳等人对科学家个人成果的文献计量评价方法的研究,重点解决的如何在个体层面更准确地反映成果信息,在数据分析过程加入社会人口学属性的控制变量,关注科研成果相关的复杂因素:年龄、职业生涯、性别、研究领域、合作范式等变量[23-24]。另一方面,同行评议作为定性评价法,则更强调发挥学术共同体评价主体作用,学术同行评价可以理解量化数据背后的含义、关注指标的价值和内涵,理解它所使用的社会情境性,建构评价的理论假设和价值原则。学术期刊作为知识生产的重要载体,并不是一个天然纯净的领域,而是具有深刻的社会性、公共性、政治性和情感性。评价要认识到学术领域的公共属性和社会属性,才能建立公正、权威、科学的评价体系。一些研究指出,期刊评价要关注科研管理体制和学术评价的关系,将期刊评价放在更广阔的社会文化空间下,审视学术期刊的公共性、社会性和情感性,认识学术生态、学术活动和学术评价的复杂性[29]。科学的学术评价和期刊评价机制应该发挥学术共同体的评价主体地位,评价权力回归学术同行,认清“学术江湖”、重建学术民主[6]。培育富含创造力和凝聚力的学术共同体,推动中国学术常态发展,但这些研究往往停留在哲学思辨层面,他们指出了文献计量下简单量化评价的问题,却没有提出切实可行的定性评价方案。
二、期刊评价定性研究体系的构建:对同行评议的质化研究
(一)知识社会学视野下的同行评议
西方文学的形态转型
一、本体论文论 西方文论发端于古希腊,以古希腊哲学为根基。古希腊哲学的核心是关于“是”或“存在”(being)的学说,即所谓本体论(Ontology)学说。从米利都学派的泰勒士(约前624-前547)起,一系列希腊哲学家分别以“水”、“气”、“火”、“土”、“数”、“逻各斯”等为万物的始基,巴门尼德更首倡“存在论”,认为运动变化着的现实世界属于“非存在”,是虚假的,只有那唯一不动的“存在”才是真实的。柏拉图的理式论(亦译理念论)主张理式是普遍性的一般存在,个别事物由于分有了理式而实现其自身的感性存在,这种见解对巴门尼德的存在论做出显著发展。亚里士多德一方面沿着柏拉图的思路继续追寻感性存在的一般原因和根据,另一方面又批判柏拉图对一般与特殊的割裂,认为一般存在不可能与感性存在相分离,而依存于感性存在之中。在此基础上亚里士多德建立起普遍与特殊相统一的文艺观,肯定了文艺的真实性,确立起最初的艺术典型说和艺术形式的有机整体论。嗣后,希腊化时期和古罗马时期的文学理论各有特色,但均未超出本体论的总体格局。古罗马末期的普罗提诺提出“流溢说”,认为世间万物均由“太一”流溢而出,人生的目的就是回归与太一或上帝契合无间的状态,实现永恒的真善美。①这种理论与柏拉图的理式论如出一辙,成为中世纪神学本体论的先声。古代末期基督教教父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说得更清楚:上帝是“至高、至美、至能,无所不能,至仁、至义、至德,无往而不在”;他是“一切美物之美”,即美的本体,那美不能直接观照,却非虚幻。②神学本体论在中世纪哲学中居主导位置,托马斯•阿奎那认为,存在指以上帝为中心的万物统一体,析言之,从中可分出“纯粹的存在”(上帝本身)和“构成的存在”(由多种事物表现出的具体存在),其中前者是造物主,是自在自为的最高存在,后者是被造者,是非自在自为的低级存在。③在这种观念基础上,中世纪文论在所难免地服务于基督教神学,把所有文学艺术都导入基督教文化体系的范畴中。“本体论”一词由德国哲学家郭克兰纽(R.Goclenius)提出,指对世界本原、本性或本质的研究,亦指对存在本身或万物根本特征的研究。在神学文化居主导地位的古代和中世纪,限于科学的发展尚处于较低水平,哲学家往往兼为神学家,他们对本体或终极实在的苦思冥想最终都难免指向一个无所不能的超现实存在即上帝。即便在声名最著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那里,这一点也无法避免。柏拉图的理式世界中存在着层次分明的等级,位于最底层的是各种具体事物的理式,位于较高层的是关于数学、几何的理式,位于更高层的是艺术、道德、政治的理式,雄踞最高层的则是“善”的理式,亦即上帝或造物主本身。依据亚里士多德对形式与质料关系的见解,世界是由一条质料不断追求形式的漫长系列构成的,它的一端是绝对被动的纯质料,追求一切形式而不为一切形式所追求;另一端是绝对能动的纯形式,为一切质料所追求而不追求一切质料,这个“纯形式”便是作为世界第一推动力亦即绝对实体的上帝。即便在作为哲学大本营的古希腊,本体论的建构也离不开一个超自然的上帝,更何况在希伯来-基督教神学文化体系中。明确了这个大背景,对于启蒙时代之前的圣经研究为何以张扬神学信仰为起点,就会了然于心了。 二、第一次转型:从本体论到认识论 在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中,人文主义者否定神性,赞美人性;反对神权,主张人权;反对蒙昧主义,追求文化科学知识。随着数学、力学、天文、地理等学科知识的长足进步,自然科学逐渐摆脱神学,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并促使哲学从对存在问题的关注转向对人如何获得知识的思考,涉及人认识真理的途径、过程和方法,人如何确定知识的可靠性和真理性等;亦使文学理论从关注本体转向关注人对外界及其自身的认识,进入文论史上的第二个阶段———盛行于17-19世纪的认识论阶段。法国哲学家笛卡尔(1596-1650)是这次转型的先行者,在他看来,哲学只有建立在可靠、清晰、明确的知识基础上,才能达于真理。④他强调怀疑对于获得知识的重大作用,倡导怀疑一切,唯一无可置疑的是“我在怀疑”的事实。他认为思维对于人的生命具有决定性意义,理性是人区别于普通动物的本质特征,进而提出“我思故我在”的著名论断。这种认识论哲学由英国经验主义哲学家发展和深化。在培根(1561-1626)那里,哲学的任务是“摹写宇宙”或认识自然;获得真理须经历一个漫长过程,其间对个别事实的感性经验逐渐上升为理性的科学知识。他强调观察和实验对于获得可靠知识的基础作用,主张通过归纳而非推理演绎发现自然规律。英国另一位经验主义学者洛克(1632-1704)提出著名的“白板说”,宣称人的心灵如同白板,全靠实践在上面刻出经验和知识。他驳斥理性主义的“天赋观念”论,断言凡是进入理性的都首先存在于感觉中,人们关于逻辑规律、数学公理及道德原则的知识都是后天获得的。与英国经验主义者遥相呼应,欧洲大陆的理性主义者沿着另一条路线为认识论哲学的确立做出重大贡献,德国理性主义哲学家莱布尼茨(1646-1716)提出,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知识只能来自理性,是一种天赋观念;这种观念最初潜存于人们心中,经过一个认识过程才能逐渐明晰起来。他区分了“推理的真理”和“事实的真理”,认为前者是依据天赋观念、遵循充足理由律、通过归纳而获得的,不具备普遍必然性。嗣后,康德和黑格尔把认识论哲学及其美学推向一个新的高峰。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深入探讨了理性认识的发生机制,认为理性是人心中固有的把握绝对知识(即超越现象世界而把握自在之物)的天然倾向;理性所追求把握的对象,正是形而上学着力研究的上帝、灵魂和自由。在康德看来,人开始其认识活动之前必须首先弄清楚人的认识能力,对认识赖以进行的工具做出考察;人的认识能力即判断力,美学所研究的就是个别情感现象如何借助于判断力升华为带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审美心理机制。黑格尔哲学实现了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统一,他的美学定义“美是理性的感性显现”既指出艺术是绝对理念透过感性形式表现出来的,又表明艺术是运用感性形式对理念和真理的认知。他把认识分为“感性认识”、“想象意识”和“绝对心灵的自由思考”,认为三者分别对应于艺术、宗教和哲学。⑤#p#分页标题#e# 三、认识论文论 在认识论哲学渐居主导地位的时代氛围中,西方近代文论的主流贯穿着忠实反映自然、全面表现人生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精神。塞万提斯认为,小说家须以摹仿自然为己任,自然是他的“唯一范本”,对其摹仿得“愈加妙肖”,他的小说就“愈见完美”。⑥法国理性主义文论的代表人物布瓦洛在《诗的艺术》中强调,文艺创作必须遵循理性,以之为最高准绳,因为只有符合理性,才能符合真,也才能达于美;即便进行艺术虚构,“也只为使真理显得格外显眼”。⑦他把艺术定位于认识和再现真理,显示出认识论文论的基本性质。法国哲学家狄德罗主张“严格地表现自然”,“把情节摹仿得精确”,“把自然如实地显示给我们”,惟其如此,艺术品才能“更真实、更动人、更美”。⑧德国启蒙文论家赫尔德(1744-1803)意识到自然环境和社会历史条件对诗歌创作的必然影响,认为自然气候、风光景物、民情风俗、政治制度等都会制约文学的发展,既然如此,对诗歌的解读就应秉持一种历史主义观点,把某个时代的审美趣味与特定历史条件联系起来。他说:“谁要想影响审美趣味的历史,就必须影响它的起因;……谁要想造就黄金时代,就要首先造就达到黄金时代的起因。”⑨19世纪上半叶的浪漫主义诗学进而引入剖析诗歌的主观维度,依柯勒律治之见,诗歌本是主客观统一体,是“介乎某一思想和某一事物之间的……是自然事物与纯属人类事物之间的一致与和谐。诗是思维领域中形象化的语言,它和自然的区别乃在于所有组成部分被统一于某一思想或观念之中”。⑩此语表明诗歌中不但有外部世界的自然、社会和历史生活,还有诗人的内在感情和思想观念,故对文学作品的认知须兼顾客观和主观两个方面。到了现实主义小说家司汤达(1783-1842)那里,文学甚至被理解成镜子,须不避矛盾而直面人生,有美写美,有丑写丑,逼真地再现社会现实,如其所言:“丑恶的人在镜子中掠过,这难道是镜子的错误吗?难道不该考察镜子是朝着那些人吗?”瑏瑡?与司汤达同时代的法国现实主义小说家巴尔扎克(1799-1850)更是宣布:“法国社会将要作历史家,我只能当它的书记……写出许多历史家忘记了写的那部历史,就是风俗史。”瑏瑢?巴尔扎克以其卷帙浩繁的《人间喜剧》揭示出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基本原则:借助于千殊万别的典型人物,反映整个社会各阶层的生活风尚和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展现广阔的社会历史画面。19世纪下半叶,在科学主义思潮和实证主义哲学影响下,法国艺术理论家泰纳(1828-1873)提出“种族、环境、时代”是决定艺术发展“三要素”的观点。“种族”指由天生和遗传造成的民族特征,“环境”包括地理自然环境和社会人文环境,“时代”则指特定时期的风俗习惯、文化精神等。既然艺术的发展受到这些要素制约,欲正确认识艺术品,就必须着眼于这些要素,对它们进行寻根溯源的考察,分析其作者的种族身份,以及艺术品赖以生成的环境条件和时代风尚。这种理论对社会-历史批评生了深远影响。概观之,近代流行的认识论哲学和文学理论将文学批评家从神学本体论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使之有可能在兼奉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的基础上,对影响文学发展的社会、历史、民族文化心理乃至自然地理环境等做出合理解释。在这种语境中,社会-历史批评成为文学研究的主流,使历代文学名著的作者、成书时空、受众、传播过程等日渐大白于天下。 四、第二次转型:从认识论到语言学 西方文论史上的第二次转型发生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特征是从认识论文论转向语言学文论。肇始于17世纪的第一次转型是以人类理性登上哲学王位为标志的,相对于此,第二次转型的核心事件则是起初隶属于理性、仅仅充当工具的语言异军突起,逐渐占据了哲学的王位。这次转型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西方社会多种文化因素交织作用的结果,其中首推语言学的长足进展。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1857-1913)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向传统的历史比较语言学发起挑战,提出“言语-语言”、“能指-所指”、“共时-历时”、“横向组合关系-纵向聚合关系”等多组“二项对立”概念,表明语言符号的意义不是由其自身的含义规定的,而是在一个纵横交错的符号网络中由语言的结构规定的。任何一个语言要素的意义都取决于它与周边各要素之间的关系,即“在语言里,每项要素都由于与其他要素对立才有其价值”,“语言不可能有先于语言系统而存在的观念和声音,而只有由这系统发生的概念差别和声音差别”。瑏瑤?这些思想对俄国形式主义、结构主义、符号学、解构主义等流派的文学研究产生了直接而深远的影响。文学理论的“语言学转型”亦受惠于哲学和美学领域中的“语言学转型”。通常认为,20世纪西方哲学和美学有两大主潮,一是以分析哲学及其美学为代表的科学主义潮流,二是以存在主义哲学及其美学为代表的人文主义潮流,二者在不少方面南辕北辙,但就其对语言的关注而言却不谋而合。科学主义哲学认为,许多哲学问题之所以争执不休,根源在于对语言的误用,故正视语言的缺陷,揭示其真实的逻辑结构,就成了哲学的当务之急。美国哲学家罗蒂于1967年编选出文集《语言学转向》,主张“通过改革语言,或通过进一步理解我们现在所使用的语言,可以解决甚至排除哲学上的种种问题”。瑏瑥?作为解决问题的尝试之一,分析哲学家提出“可实证性原则”,即某个命题有无意义,取决于它能否用逻辑证明或经验证实的方法去确定真伪。在此原则面前,传统形而上学所争论的许多议题,诸如世界的本原、物质与精神的关系等,都是无法验证也没有意义的“伪命题”。在分析美学家看来,传统美学家津津乐道的“美是什么”、“艺术的本质”一类课题也是永远得不出确凿答案的伪命题。这种思考导致对传统哲学和美学的语言学批判。现代人文主义哲学及其美学对语言也做出全新界定。传统的形而上学把人视为认识的主体,把世间万物视为被认识的客体,把语言视为认识得以进行的工具。现代人文主义强调人与世界的浑然一体,反对主客二分的思维模式,而用“存在”取代“主体”、“客体”一类概念。在其理论视阈中,语言与存在相互关联,并非交际工具而是人的活动,确切地说,是“此在的存在方式”。即如海德格尔所论:“存在在思维中形成语言,语言是存在的家,人栖居在语言所筑的家中。”瑏瑦?语言的本质在于理解,理解的本质是此在在生存中对存在者的揭示,是存在者的显现,而存在者显现的方式取决于此在的在世方式。这使传统哲学的基本问题———思维与存在的关系———转换成了语言与存在的关系,语言则成为哲学和美学研究的中心。此外,现代西方文论的“语言学转型”还得力于各种文学实验中的语言创新探索。五花八门的现代派文学争先恐后地进行语言革新尝试,在文学史上达到前所未有的踊跃程度。象征主义诗人为了暗示现实世界与超验世界之间的神秘联系,纷纷追求诗歌语言的朦胧性和暗示性。未来主义诗人用“类比”、“感应”、“断断续续的想象”传达作者的隐秘体验。意识流小说家动辄采用跳跃式联想、时序颠倒、亦真亦幻手法表现无意识活动的繁复、错综和紊乱特征。荒诞派戏剧家以颠三倒四、支离破碎、重复啰唆、自相矛盾的台词揭示人生的空虚、无聊、隔膜和荒诞。新小说作者追求语言的重叠、对称、隐喻、类比,热衷于从事“文字历险”的语言学实验。黑色幽默小说家则以稀奇古怪、错乱颠倒的语句使读者发出“苦涩的笑”。所有这些都呼唤着文学理论做出相应的变革,以回应日新月异的当代文学语言所发出的挑战。#p#分页标题#e# 五、语言学文论 在20世纪西方文论中,最早涉及“语言学转型”的命题是意大利理论家克罗奇(1866-1952)提出的“美学与语言的统一”,他说:“任何人研究普通语言学或哲学语言学,也就是研究美学问题;而研究美学问题,也就是研究普通语言学。”瑏瑧?流行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象征主义文论对“语言学转型”亦发生了推波助澜作用,该派对象征语言与日常语言做出明确区分,极力论证了象征语言的暗示性、模糊性、启迪性和再造性,主张象征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段,还是诗歌的本质特征或本体所在。以恩斯特•卡西尔(1874-1945)和苏珊•朗格(1892-1982)为代表的文学符号也是现代语言学文论的重要体现者,他们通过揭示艺术语言与科学语言和日常语言的差异,揭示艺术符号的独特性,为审美活动的自律性找到合法化理由;他们不仅将艺术符号擢升为艺术本体,而且归纳出其意象性、情感性、不可言说性等特征,发掘出艺术符号与生命形式之间的内在关联。现代语言学文论的典范形态是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结构主义、叙事学和解构主义。19世纪下半叶,在文学研究中占主导位置的是实证主义和文学社会-历史学,这种研究注重考察作家传记、社会背景和历史条件,交织着哲学、美学、社会学、历史学、民俗学、心理学、人类学成分,反而将文学本身淹没于与其相临的诸学科中。俄国形式主义者力求从这种窘境中突围,创立一种独立自主的文学研究学科。他们认为文学的独到之处是由“文学性”赋予的,只有“文学性”才能充当文学研究的基本对象和稳固核心。他们强化了文学本体意识,借助于“陌生化”、“形式”、“材料”、“程序”、“情节”等概念深化了人们对文学的认知。深受俄国形式主义影响英美新批评理论家将“本体论”明确引进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运用“朦胧”、“张力”、“反讽”、“悖论”等术语将文学本体与文学语言联系起来,并将语言分析与文学批评融会贯通,把文学批评推向一个新的历史阶段。继而,结构主义文论自觉地立足于现代语言学理论,提出文学理论的研究对象是文学的普遍规律而非具体文本。该派学者通过对大量文本的综合研究发现一些带有普遍意义的关系模式,并致力于考察作品的“深层结构”,以求对其精神文化内蕴有所认识。结构主义叙事学运用结构主义理论分析叙事性作品,试图借助于简化、归纳等运作方法,找到普遍存在的叙述结构,将其行之有效地运用于对所有叙事作品的释读。从解构主义开始,研究者对语言问题的关注和认识显示出新特点:在充分意识到语言用于状物表意时的局限性之后,进而关注语言本身的不稳定性、语言承载意义的不确定性,乃至语言的自我颠覆性。 此外,存在主义在现代语言学文论中亦有一席之地,它把对语言问题的讨论纳入存在论视野,超越了将语言仅仅当作符号式工具的传统语言学观念,使语言研究获得了本体论性质。
国外文学史进化论解读
本文作者:林精华 单位: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
我们知道,正如现代中国学术制度和高等教育来自西方一样,1917年周作人首度在北京大学开设“欧洲文学史”课程并最先用汉语著述《欧洲文学史》,也是西方文学史框架和观念之影响的产物。此后,外国文学史的教学和研究很快就成为中国大学人文学科中重要工作,外国文学史的编纂成为知识界和学术界最关注的工作之一,以至于近百年来,中国著述各种类型的外国文学史已近三百种。然而,这些文学史著述的经验,以及著述本身的有关论述,却没能对世界发生积极影响。无独有偶,中国大陆学人著述的近千种《中国文学史》,最多只是很有限地影响汉学界,未能在理论层面上提升国际学术界关于文学史著述的经验。如此一来就产生了令人困惑的问题:文学史研究作为文学史家立足于当代文学史观,在参考历代文学批评家对相关文学现象讨论的基础上,对特定语种或区域的文学发展进行系统化表述的成果,这种由欧美学界发起并持续不断的现代学术行为,如哈佛大学教授温德尔(BarrettWendell,1855—1921)《美国文学史》(1900)、加州大学河畔校区(Riverside)教授埃利奥特(EmoryElliott,1942—2009)等人主编《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1986)、沃特鲁学院英文系主任克林柯(CarlKlinck,1908—1990)等人主持的多卷本《加拿大文学史:英语中的加拿大文学》(1965)、奥尔巴尼大学教授维斯特布鲁克(PerryWestbrook,1916—1998)《新英格兰文学史》(1988)、奥伦学院教授贝内特(BruceBennett)等人的《企鹅澳大利亚新文学史》(1988)、莫泽尔(CharesMoser)的《剑桥俄国文学史》(1989年初版、1992年再版)等,作为学术性很强的专业研究成果———谙熟特定区域或语种文学现象(包括文学思潮、文体变化、文字表述、文本讨论等),为何就能先后影响国际学术界对美国、加拿大、英国、澳大利亚和俄国的文学史的认识,甚至对象国的读者和学界也服膺于这样的“外国文学史”研究?而受西方影响的现代中国学人,同样著述包括外国文学史在内的各种类型文学史,却为何难以对国际学界认识文学现象产生积极的影响力呢?原来,晚清尤其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关于文学的认知,先是受时代的社会潮流和文化思潮左右,后受主流话语所囿,期间对外国文学发展变化和外国文学史问题的认知基本上并非是纯粹的专业学术活动,因为知识界把译介外国文学作品或研究外国文学,当作认识社会和推动社会变革的重要手段,建构外国文学史是按中国社会现实的需要进行的,并非学术进步的内在动力使然,无关乎国际学术界对文学史的探讨情势、理论变化,和对象国的文学发展的实际状态出入很大。
一
1921年时任北大教授的胡适在开学典礼上声言,被社会誉为新文化运动中心的北京大学,其实“现在并没有文化,更没有什么新文化”,理由之一是北大四百多个教职员、三千来个学生才办一个月刊,两年之久《大学丛书》也只出了五大本。所谓“大学丛书”,是当时北京大学与商务印书馆合作出版的“北京大学丛书”,除陈映璜《人类学》、陈大齐《心理学大纲》、梁漱溟《印度哲学概论》外,还有胡适本人《中国哲学史大纲》和周作人《欧洲文学史》。论及周作人《欧洲文学史》,它乃我国第一部欧洲文学史,吴宓称其“真能确实讲述西洋文学之内容与实质者”。1917年周作人被北大聘为文科教授,据作者晚年口述自传《知堂回想录》第三卷①,1917年9月22日开始写第一卷(古希腊文学),两天后开始写第三卷(中古文学与文艺复兴文学),第二卷(古罗马文学)则始于1918年1月7日,全书完成于1918年6月7日(“晚编理讲义,凡希腊罗马中古到18世纪三卷,合作欧洲文学史”),1918年10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这样经过一年的光阴,计草成希腊文学要略一卷,罗马一卷,欧洲中古至十八世纪一卷,合成一册《欧洲文学史》,作为北京大学丛书之三,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该作第一讲包括古希腊文学的起源、史诗、诗歌、悲剧、戏剧、哲学、杂诗歌、杂文等,第二卷包括古罗马文学的起源、古希腊之影响、戏曲、三种诗歌(牧歌、田园诗、讽刺诗)、四种文和杂诗等,“中古与文艺复兴文学”则包括异教诗歌、异教精神之再现、文艺复兴的前驱、文艺复兴时期拉丁民族之文学、文艺复兴时期条顿民族之文学等,关于“十七十八世纪文学”先简论17世纪文学,然后分别简述18世纪的法国、南欧、英国、德国和北欧的文学。这本由教案组成的文学史教材,其原创性价值包括:作为中国的第一部外国文学史,创建了一种便于迅速掌握外国文学史知识的文学史叙述体例;力求准确传达外国文学史知识,避免错误,该书人名地名皆不汉译,而是用罗马字样书写,书名则用原文标示,如荷马史诗中的荷马不是英文Homer,而是Homeros,《伊利亚特》不是Iliad,而是IliasPoiesis,《奥德赛》则不是拼写成Odyssey,而是Odyssia;撰述文学史,仰赖作者此前10余年所做大量译述工作、出色的外语能力(翻译过不少作品)、人文主义的文学史观(发表有多篇论文学篇章)。即便如此,作者在《知堂回想录》第三卷中论及该作时还是这样说:“这是一种杂凑而成的书,材料完全由英文本各国文学史、文人传记、作品批评,杂和做成,完全不成东西。不过,那时也凑合着用了。”
这不是自谦,说的是事实,因为《欧洲文学史》整理完成之后,继续编写“近世文学史”,“而后来商务印书馆要出一套大学的教本,想把这本文学史充数,我也把编好了的十九世纪文学史整理好,预备加进去,可是拿到他们专家审订的意见来一看,我就只好敬谢不敏了。因为他说书中年月有误,那可能是由于我所根据的和他的权威不合,但是主张著作名称悉应改用英文,这种英语正统的看法在那些绅士学者的社会虽是当然,但与原书的主旨正是相反,所以在绅士丛书里只得少陪了”,“编文历史的工作不是我们搞得来的,要讲一国一时期的文学,照理非得把那些文学作品看一遍不可,我们平凡人哪里来这许多的精力和时间。我的那册文学史在供应时代需要以后,任其绝版,那倒是很好的事吧”[1](pp.333~334)。不过,这部以介绍19世纪欧洲文学为主体的《近世欧洲文学史》虽没能及时出版,却未妨碍周作人继续在北京大学国文系开设欧洲文学史课。今天看来,这部以讲义状态存在的《近代欧洲文学史》和那本及时面世的《欧洲文学史》开汉语界撰述欧洲文学史之先河,把复杂的欧洲文学发展历程简化成文学进化史。该书结语如是总结道,“文艺复兴期,以古典文学为师法,而重在情思,故又可称之曰第一传奇主义(Romanticism)时代。十七十八世纪,偏主理性,则为第一古典主义时代。及反动起,十九世纪初,乃有传奇主义之复兴。不数十年,情思亦复衰竭,继起者曰写实主义(realism)。重在客观,以科学之法治文艺,尚理性而黜情思,是亦可谓之古典主义之复兴也。惟是二者,互相推移,以成就世纪初之文学。及于近世,乃协合而为一,即新传奇主义是也”;其开篇则云,“欧洲文学,始于中世纪。千余年来,代有变更,文化渐进,发达亦愈盛。今所论述,仅最近百年内事。盖以时代未远,思想感情多为现代人所共通,其感发吾人,更为深切。故断自十九世纪写实派起,下至现代新兴诸家。唯文学流别皆有本源。如川流出山,衍为溪涧江湖,不一其状,而一线相承,不能截而取之。今言近代文学,亦先当略溯其源。通观变迁之迹,递为因果,自然赴之,足资吾人之借鉴者,良非鲜也。文学发达,亦如生物进化之例,历级而进,自然而成。其间以人地时三者,为之主因。本民族之特性,因境遇之感应,受时代精神之号召,有所表现,以成文学。欧洲各国,种族文字虽各各殊异,唯以政教关系,能保其联络。及科学昌明,交通便利,文化之邦,其思想益渐同一。故今此近世文学,亦不分邦域而以时代趋势综论之”。[2](p.3)#p#分页标题#e#
把文学如此简单化,并非周作人的个人之举,而是中国知识界变革传统诗学之潮流所为:晚清以来,以严复为代表的中国知识分子,着力引进西方进化论改造中国传统的文学审美体系,也由此成就了现代中国得以建构出文学发展史,并使之在当时和后来一段时间成为文学史研究的基本方法。典型者如胡适之《白话文学史》(1919),该作不单开创中国文学史撰述之体例,还使中国学者撰述文学史的进化论史观有了很具体的成果:胡适本人曾云,“今日吾国之急需,不在新奇之学说,高深之哲理,而在所以求学论事观物经国之术。以吾所见言之,有三术焉,皆起死之神丹也:一曰归纳的眼光。二曰历史的眼光。三曰进化的眼光”[3](p.167)。进化论的文学史观强调文学发展的进步性和规律性。这种情况,有助于还没有文学史研究经验的中国知识界能迅速而快捷地把握文学发展脉络。进而,孕育了1920年代用进化论撰述文学史之风潮。在这种潮流中,用白话文著述我国第一部中国文学通史著作《中国文学史大纲》①的谭正璧(1901—1991),五年后(1929)甚至出版《中国文学进化史》(上海光明书局),把中国文学变迁历程归结为文学观念和文学形式向大众方向“进化”的历史;更有甚者,用进化论著述《文学大纲》(1924—1927)、《插图本中国文学史》(1932)、《中国俗文学史》(1938)等著作的著名学人郑振铎,在《研究中国文学的新途径》(1927)中甚至声称,掌握“进化的观念”就如同“执持了一把镰刀,一柄犁把,有了它们,便可以下手去垦种了”[4](p.127)。这些把复杂的文学现象严重简约化了的著述、观念,改变了中国文人对文学认知的格局:传统中国在文学认识上,更多是文人按既有的知识体系,对文学文本进行个人欣赏及经验性表达,这就出现了诸如大量的诗话、词话、小说评点之类,即使有人注意文学的理论问题,如钟嵘《诗品》论述每位诗人特点时好追本溯源,清代学者章学诚《文史通义•诗话》评价说此举“论诗论文,而知溯流别,则可以探源经籍,而进窥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矣”,但钟嵘只是说明具体诗人的创作情况,并没有“史”的眼光;同样,刘勰的《文心雕龙》也少关注文学发展变化问题;此后,“诗必唐宋,文必秦汉”成为中国文人认识文学规律之原则,即使刘熙载(1813—1881)《艺概》(1874)论述文、诗、赋、词、书法及八股文等文体流变,却少文学发展史观,而是“举少以概多”。
当然,如此叙述,可能与古代中国习惯于纪传体有关,即使司马迁《史记》有明确的史学观(“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但也改变不了中国对历史认识的经验性表述———使用纪传体、追求事件的真实性和历史的现场感,这也正是马克斯•韦伯(MaxWeber,1864—1920)《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1904—1905)导言所说的,“在中国,有高度发达的史学,却不曾有过修昔底德的方法”[5](p.5)。有意味的是,以进化论判断文学变迁问题,哪怕它把复杂文学现象简化了,却吻合当时急于知道世界和判断世界的激进主义风潮,文学史著述便是一些知识分子在文学认知领域的实践。在进化论席卷文学史构建的风潮之下,外国文学史著述也成为进化论演练场:许多研究中国文学史的知识分子,同样也著述外国文学史。换句话说,周作人之所以能推出《欧洲文学史》,不是因为他专攻欧洲文学史,而是他以人文主义和进化论研究各种文学和文化现象,其相继推出《人的文学》、《平民文学》、《思想革命》、《文学史上的俄国与中国》、《圣书与中国文学》等轰动一时之作。进而,欧洲文学史研究之于周作人,亦成为演绎这些观念的又一个场域。同样,用进化论研究中国文学史方面卓有成就的郑振铎,更希翼用这种文学史观把中国文学融入世界文学进程,其三卷本《文学大纲》(1924—1927)认为圣经故事、希腊神话、东方穆斯林和佛教经典、印度史诗、中国《诗经》和《楚辞》等是世界不同民族文学的不同起源,发展到中世纪,各种文学的演变还是有着共同规律的,如关于中世纪中国文学可分为两个时期,“第一时期乃第一诗人时代,即自沈约等人变诗之古体为近体起,中经五七言律绝诗之大发达,至唐五代间此种诗体之衰落为止;第二期即第二诗人时代,即自五代词之一体一开始发展起,至宋元之间此种诗体之衰落为止”[6](pp.375~3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