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说你还爱我范例6篇

前言:中文期刊网精心挑选了别再说你还爱我范文供你参考和学习,希望我们的参考范文能激发你的文章创作灵感,欢迎阅读。

别再说你还爱我范文1

1、一辈子那么长,等你几年算什么?

2、想你的时候,我一定要找得到你。

3、反正都是假的,我那么真心地喜欢他,他怎么忍心骗我呢?

4、不管你跟米朵有怎么样的过去,我都想成为那个能让你向前并且一直走下去的人。

5、我这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6、我一定要给你幸福,谁也别想拦着。

7、有多少人的感情就断送在这些无谓的猜测和掩饰上面,我说你好就是好,所以你有没有喜欢我?

8、能把一个天生冷淡的人,变得有七情六欲,这往往是爱情开始的标志。

9、虽然我在所有人面前是一个坚强的大明星,但我真的希望,我在你面前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

10、感情这个事吧,身份不对,没事;时间不对,没事;就算什么都对上了,但总有一个人做得不对。

11、我要亲手给你幸福、别人我不放心。

12、所以什么都不重要了,不管你心里,对谁还有感情的余念,从今往后我都会不顾一切地跟你一起走下去。我会等你的,我真的不着急,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你的。

13、你能不能别再说对不起了,我不想再听到你说对不起了,我想听到你说我爱你。不管一天,一个星期,或者一年,十年,一百年,我都可以等,我有信心。

14、你就是我家的墙脚,不管谁挖我都不会放手的。

15、长得可爱也是一种负担,为此我也挺困扰的。

16、不行,这太低了,我在这儿潇洒不起来,我要去上面当浮云去。

17、爱你是我的专利,看谁敢做非法的勾当?

18、不许哭,连你都是我的了,更别说眼泪了。

19、总有一天,你的名字会出现在我家的户口本上。

20、这世上谁都没有资格喜欢你,除了我!

21、有本事你就照顾好自己,不然就老老实实地让我来照顾你!

22、喜欢我这是革命需要,知道不?!

23、我就喜欢你,我就爱你,关你什么事啊。

24、同事之间挑拨离间,难道你就单纯了吗?我觉得该被同情的人是你吧。恨人有笑人无,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才永远进不了我们的圈子。

25、你拿我没办法 那也没办法。我也没让你帮我想办法。我只是想要通知你, 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26、我全身上下,唯一不像花瓶的地方,就是我的厨艺了。

27、这么久都没上镜,对我的脸真的是一种浪费。

28、这世界上除了我谁都没资格陪在你身边。

29、我觉得你真的不是个合格的朋友,你还是改行做我老婆吧!

30、我俩七岁认识,八拜之交,没有爱情也有友情,没有友情也有交情,没有交情,那还有感应呢。

31、你听好了,我不想和你猫捉老鼠,绕来绕去了,咱们俩那些哑谜也别打了,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如果你喜欢我,你就跟我在一起,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就追你,反正女追男隔层纱,咱们俩肯定会在一起的。

32、经常做到以下三不问的人:逛街不问打不打折,超市不问抹不抹零,某宝不问包不包邮。说明你是个有钱人。

33、别说这样的小妖了,就算你弄出个西游记,我也能分分钟送你上西天。

34、省油的都不是什么好灯。()

35、你不是要拥抱新生活吗?我从今儿就改名。我不叫高雯,我叫新生活。来,拥抱我。你不拥抱是吗?来,新生活拥抱你。

别再说你还爱我范文2

我和老婆2006年10月结婚登记。婚后一直平静幸福。但自从上个月老婆和我父母发生了一场争执离家后,我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

老婆比我小了4岁,我们结婚时,她刚大学毕业。老婆长得漂亮性格也非常可爱,只是有时有点孩子气的任性。她是她们家的个小公主,所有人都宠她,记得她在家里洗澡的时候,岳父会帮她放水洗浴缸,岳母给她拿毛巾。还好,也许是得到的爱多,老婆并不娇纵,大事上,还是得体的。

老婆毕业后本来有很多的选择,在北京找了一份工作,她家里也在家乡给她安排了不错的事业单位,她有过矛盾和犹豫,但还是为我留了下来,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没有一个亲人,其实我也一样。

我知道,她决定留下来和我在一起,说明她是非常爱我的,当然我也爱她,我们在一起感受了很多从未有过的快乐!

我高中后一直在外地读书,念大学和工作后也离家很远,所以和父母相聚的时候并不多。父母在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家都排行老大,所以是很有权威的那种,我从小也很听他们的话。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全心全意地爱我。

在我们准备结婚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几乎同时提出反对意见。我父母认为我妻子喜欢说谎,并举了一个小事为例子,现在我都不记得了,因为真的是非常小的事,好象事后妻子对我解释过,我觉得不是大事。还有一个原因是那年我母亲生日,我妻子没有给她打电话,只是发了个短信,其实她那时正在实习,很苦很累,没有打电话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也不能和我父母说什么,我是他们养大的,不愿意去忤逆他们。而我岳父岳母那里认为女儿才刚刚毕业,很多事都不懂,结婚太仓促。不过刚好那时我们单位分房子,结婚晚了怕分不到,很亏,于是我和妻子还是说服了各自的父母,结婚了。

结婚以后生活很幸福。不懂家务的老婆找了很多菜谱回来,给我做各种的好吃的,吃完饭以后我会抱着她在沙发上看电视,可她总傻傻的睡着了。我也基本不会做家务,于是她学会了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她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会拉住我的胳膊,或者抱着我……

我不能再想这些了,很难受,我太想念老婆了。

我想很多男人都会像我一样,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在身边吧,所以结婚半年后我爸妈也来到我家,他们来了以后我们每天回家都能吃上热饭热菜,房间也不需要老婆收拾了,她轻松了很多,我觉得这样应该算是幸福了,可是矛盾却渐渐产生。

到了今天,很多琐碎的事,我都不想再多说,和父母生活不到一年时间,婆媳已经发生过三四次矛盾,直到最后一次,一切都无法挽回。好像这些事都没法说清谁对谁错――清官都断不了的家务事。

老婆已经离家一个月。父母还一直对我说她的种种不是,我却不能反驳什么。他们一直坚持要让我和老婆离婚,否则就和我断绝关系。我很无奈也很痛苦,但我真的无力再做什么,如果一定让我在父母和老婆之间选择的话,我只能选择父母,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而老婆却会有比我更好的人好好爱她。

只有一个人承担痛苦。

老婆出走的这段时间,爸妈一直把她说得很不堪,说她对他们是多么的不好。开始的时候我也很气老婆,时间久了,反倒觉得她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很多事背后是有原因的,也许是地域和生活习惯的不同,也许是老婆与父母30多岁的年龄差距……他们对老婆有许多误会,也很挑剔,每次老婆做的事他们看不顺眼的话,都会有很大意见。老婆也很孩子气,每次我爸妈说得难听点,或者她认为冤枉了她,都会大声辩解,而这只能得到我父母更愤怒的声讨。

我妈的脾气有时真的会很大,谁也不能惹,因为这得罪过很多人,后来大家也都让着她。而且老人年纪大了比较敏感,想得很多,容易猜疑。自从我父母来了后我老婆的工作一直很忙,可能也没精力多想什么。说实话每次我父母用难听的话说我老婆,我也会受不了,因为他们会说什么不拿她当人看,要我老婆滚之类的话,可能因为他们当时比较生气,或者他们习惯了这样的方式说话,但老婆很多次都默默地忍受。

我也不能和老婆说我父母不对,我怕这样老婆会不尊重他们。我也不能说我父母不对,因为他们把我养大很不容易。老婆忍受了这么多,我知到她委屈,所以不愿意再为难她,让她痛苦。我是不能让我父母回去的,因为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的亲人们也会不理解我。

现在已经不是我说什么能解决的问题了,父母态度坚定,我一帮老婆说话他们就要和我断绝关系。老婆是不愿意离婚的,她也没说过我父母什么不是,但我也无法左右我父母的态度。

前天,我去找了律师,打算提出离婚。

也许我以后不会幸福,但现在我也一样无法面对我愤怒的父母,难道我要说:我要老婆不要你们了……就算我能够让他们暂时接受老婆,但以后老戏还会继续上演。也许长痛不如短痛吧。

这段时间我承受的压力太大了。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真怕我会崩溃,也许分开是必然的也是最好的结果吧。

网友声音:

江苏苏州网友

你可以和你老婆搬出去找个房子住,让你父母住你现在的房子,这不就行了吗?再说你以后不是和你父母过一辈子,是和你老婆过。觉得你老婆不错,可为你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说明她爱你,现在到哪里去找这样的老婆,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圣经》说:夫妻是人类的第一关系。好好珍惜吧,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感到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了。

还有,你真是一个缺乏主见的人,很懦弱。

山东青岛网友

你的父母很自私,他们不是爱你而是毁你。看样子你要听他们的,那就听吧,不要让一家不讲理的人耽误了好女人。

河南郑州网友

网易新疆乌鲁木齐网友(222.82.*.*) 的原贴:

你老婆年纪轻,从小到大都被宠着,有点脾气正常。但是你爸妈老是骂她,这就不对。你应该告诉他们尊重爱护你老婆,那媳妇以后也肯定对他们好。你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你爸妈多少有点恋子情结,如果你以后再找一个,估计结果一样,还得找第三个、第四个。我个人认为你目前最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独自一个人承担痛苦,而是化解他们的矛盾。

新疆乌鲁木齐网友

没见过你这种人。你永远不明白,你父母说和你断绝关系,但这种关系是根本断不了的。但一旦你和老婆离了婚,你们就永远都不再有任何关系了。所以,维系你和你老婆的关系要比维系与你父母的关系要难得多重要得多。

黑龙江佳木斯网友

你妈之所以敢这样对你妻子,完全是因为你对你妻子的态度造成的。因为你时刻都在提醒你妈:“妈,你最重要,为了你,我可以放弃我的妻子。”而不是传达给她一个正确的信息:“妈,虽然你对我很重要,但是这个女人是我一生的幸福,我不会离开她。”你妈对你付出了十几年或二十几年,但你的妻子会对你付出三十年或四十年五十年,唯一的区别是你妈认识你比她早。

广西北海网友

我真是气得不行!看不起你这样的男人,三十好几了还没断奶。没主见的男人永远会认为自己是被迫的,以此作为自己懦弱的理由。

江苏南通网友

你老婆叫什么名字,联系电话是多少?看来也是80后的,我应该适合。离了婚就赶快上线通知一下,这么好的老婆应该被娶回家好好宝贝着。

广东湛江网友

我婆婆也常常欺负我,骂我矮冬瓜,自己藏的钱放在水鞋里忘了,就说是我偷了,来年春天雨季找水鞋穿才发觉,也不向我道歉。家里电话响从不准我接,说不是他们家的人。实在忍无可忍,我一个人搬出了家门。后来老公受不了她,终于也搬出来了。现在,她再也不能说我半句不是了。

台湾网友

好自私的一个男人。有女人嫁你真是瞎了眼。你还是赶快和你老婆离吧,别让不讲道理的一家人把人家给耽误了!要是我早把你们这样的家踹了。都是些什么人啊?不可理喻!

黑龙江哈尔滨网友

你应该打光棍,父母都怕儿女离婚,你父母倒好要你离婚。离吧,做点善事吧,解脱你老婆吧。我对你混蛋父母不感兴趣,我只怕你老婆在你家受伤害。

四川宜宾网友

没一点主见的男人,谁嫁你谁倒霉。

山东淄博网友

真的,看完我都有想踹你的感觉。

上海网友

网易安徽合肥网友(61.190.*.*) 的原贴:

一个大男人连自己老婆都保护不好,我看别离婚了,直接让你老婆当寡妇算了,这样的事情发网上,你真是自己找骂哦!最恨不是男人的男人,丢我们男人的脸!

网易陕西西安网友(117.32.*.*) 的原贴:

广东中山网友

你真的是太愚孝了,这样的父母,就是你娶十个都不会满他们的意,你认为你还有精力为了他们离十次的婚?其实你老婆已经很不错了。醒醒吧,不要为了父母的不良意愿随便放弃自己的幸福。到底还是个读过书的人吧?不能跟没文化的人一般见识。

北京网友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窝囊,无语!不值得同情!

山东济南网友

不管怎么说你好自私啊,你说得容易,结婚又离婚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残酷,而且不是因为感情问题!!

广东广州荔湾网友

在自己家里是宝,到你家连根草也不如,你老婆都愿意默默承受,你居然想跟她离婚!你们一家三口还挺配套嘛!我希望你们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你老婆会醒悟,离开你这个给不了她幸福的男人!

吉林长春网友

建议你还是看一下新结婚时代吧。其中的爱情和亲情是可以很好的融汇!

广东汕头网友

你跟你爸妈过一辈子吧,跟你爸妈生孩子传宗接代吧,没用无能的你,这个时候你应该把你老婆找回来…….鄙视你!

日本网友

婆媳关系要靠你来维持,不能这么没有主见。

内蒙古包头网友

再奉劝这位男士:父母去世前千万别再结婚啦,再祸害一位女士可是真该下地狱了,离了婚的女人日子是不好过的!好在现在这位还没有孩子!

内蒙古包头网友

通过此事让我又明白了一个理:过份孝顺的男人不能要!女士们千万切记!

辽宁大连网友

我家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我老公对我也是这样,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你们的父母,因为他们现在还年轻,才50多岁,等他们真的老了走不动了,你们再去照顾他们那也是孝顺。

广东广州网友

你真的以为你很孝顺?我真觉得你很可悲,连这种事情你都解决不了,孝顺是应该的,但是你的孝顺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愚孝。父母不对的地方不要以为孝顺就不能对他们说,你不说只会更加让他们无理无知下去。

广东梅州网友

一年前我就是那个“妻子”,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因为他父母不喜欢我,要他跟我离婚,所以半年没有跟我联系了。开始我不是很恨他,总觉得他还是蛮可怜的,后来揭穿了他的一系列谎话我就决定要离婚了。本想好聚好散,谁知道他居然要我向他愚味封建的父母道歉!再后来我就去法院他,他倒跟法官说后悔什么都听父母的,早干嘛去了?

北京网友

父母太自私,儿子的幸福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他们只要自己舒服。他们的儿子,是他们的祭品吧!相信这位做儿子的,迟早会明白,他的父母爱的不是他,是他们自己。

福建厦门网友

网易新疆乌鲁木齐网友(222.82.*.*) 的原贴:

这种男人很无能,马上放弃是正确的选择!

别再说你还爱我范文3

小沫,我们对手吧!

<1>小沫

第一次见到小沫的时候,是高一刚开学,在这所被誉为全市最一流的高中。那时,他染着淡淡的黄发,穿着与我们校服显得格格不入的宽大T恤,坐到了我的座位旁边,因为当时教室里只有我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

瞧他那样子,哪像个学生样儿!我想,当时站在讲台上,戴着高度近视眼镜,阴沉着脸的女班主任也许就是这么想的吧!但她终究没敢说什么,谁都注意到了,送小沫进来的竟是我们的校长,那个有点肥胖的男人。

小沫坐我旁边的时候,只是看了我一眼,然而什么都没说,让我原本就不太自然的笑容一下子僵直在了脸上。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小沫几乎很少出现在教室,七天的课程,被他旷掉五天。所以,在所有学生和老师的眼中,我亲爱的同桌,他成了不折不扣的问题学生,却没有谁敢指责他什么。但就有那么一些人,在很多时候看到这样的学生总是会忍不住说几句的,就比如我们班主任,那个后来被小沫称作“鬼妖婆”的女人。

那天的天空很灰,配合着班主任那张阴沉的脸,教室里的气氛显得异常的沉闷。

报告!一个响亮的声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教室门口,几天不见的小沫挎着双肩包出现了。那个女人扫了他一眼,没有做声,而后继续着她那单调乏味、催人昏睡的语文课。但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教室门口,那个染着黄发的坏学生身上。

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为小沫,这个一直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的同桌,捏了一把冷汗。

就那么站在那,等老师发话么?这绝对不是小沫的作风。他站了一会儿,并不理会那个站在讲桌上的女人,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站住!谁让你进来的?在那个发慌的上午,这个声音像一声闷雷,震得每个人心惶惶的,但却“震”不住小沫,这个傲慢的孩子,他停都没停一下的走到了座位旁边,卸下双肩包,平静的坐下。

你这像什么话,哪像个学生样儿!都不知道你家长到底走了多少后门,这学校怎么就容得下你这样的学生呢!“啪”的一声响,老师扔掉了教科书,脸上的肌肉变的异常的纽曲。

屏住呼吸,教室里变得异常的安静。“腾”的一声,小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给我听好,我父母没有走什么后门,告诉你,我父母早就不在了,懂?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小沫的声音很沉,但教室里的每个人,依然听得很清楚。我忍不住看向小沫,这个所有人眼中的坏学生,我第一次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那么深沉。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深不见低。

老师还想说什么,但事情最终却以校长的到来而告终。

“李老师,请你继续讲课!”毕竟是校长,一句话很快让教室恢复了宁静。尽管那个戴着厚厚的镜片的女人气得手骨发白,但她终究没再说什么。

课,继续上着。而我,这个一直被大家公认的“乖乖女”,在这一刻却作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那就是我一定要认识他,这个所有人眼中的坏学生,此时正坐在我旁边,耳朵上塞着两个耳塞趴在桌上睡觉的人,颜小沫。

你说,我怎么就想要认识你呢?

<2>对手

小沫其实是个很孤独的孩子,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小沫其实并不坏。

我可以认识你吗?

在那节沉闷得发紧的语文课上,当我把写着这七个字的纸条推到小沫桌上的时候,就注定了我以后的日子将不再平静。

还是离我远点吧,我是个坏学生!这是那天小沫趴在桌上,写在那张纸条上的第一句话。我发现小沫那略带僚草的字体,其实很好看。

小沫,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其实,我觉得你并不坏!

呵呵…是么?你是在同情我吧?说到同情,我突然就想到当小沫那么悲伤的说出自己没有父母的时候,我注意到了许多人的眼中的鄙夷,包括那个也能称得上是优秀教师的女班主任。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又能有多少同情存在呢?也许,当时小沫那忧郁悲伤的眼神,只有我才看得出来吧!那么小沫,我们做朋友吧!

小沫,我们不需要同情,我们做朋友吧,好么?

接着小沫在那张纸上画了一个大笑脸,旁边写了个“恩”。

小沫,我叫依伽!

依伽,你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子耶,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同桌。

天气好像变得清爽多了,就这样,我有了小沫这个朋友,这个许多人眼中的问题学生。我们站在操场上,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小沫对我说:

依伽,我们对手吧!

乌色的云朵下,小沫笑了,笑得很好看!连那乌云都羞愧的躲了起来。

小沫告诉我“对手”是个游戏,是他很小的时候,他奶奶教给他的。他说,人的手心其实是最温暖的地方,当两个人的手心紧挨在一起的时候,静静的闭上眼,两个人就能同时感应到对方的温暖,分享彼此的快乐,仰或悲伤…

我说:小沫,那么,我们对手吧!

当我伸出手,与小沫的掌心对在一起的时候,小沫的手却是颤抖的。他笑得很开心,我却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我亲爱的小沫,他原来是那样的孤独。那么,就让我们做最好的朋友吧,就让我来分担你那隐藏着的忧伤吧!

小沫望着我有点泛红的眼圈问:依伽,你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啦,然后就对着他笑!是啊,有什么呢?哭什么呢?我傻啊!

云朵一团一团的,压得很低,天空灰得像哭过。

依伽,以后和我一起,没人敢欺负你!小沫说。然后从衣袋里抽出一支烟,点着,然后放到嘴边吸了一口,吐出两个孤独的烟圈,很“叼”的样子。

小沫,以后别再经常旷课了,好么?

小沫笑了笑,说恩。接着他弹出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悠美的弧线…

<3>风筝、烟花

小沫果然很少再逃课了,课余的时候,他总是带着我去学校外面一快荒凉的草地上放风筝,他说他喜欢看着风筝飞起来的感觉。

每当风筝飞向高空的时候,小沫总是笑着把线团丢给我。然后我放线,让风筝飞得老高。

我说:小沫,你说如果我松开手,它会飞得更高更远么?

傻依伽,你松开手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掉下来的。然后他又会习惯的抽着烟,满眼的落寞。

我笑着说:小沫,那你也让我飞起来吧!

小沫也笑着说:依伽,你要是飞,一定会比风筝飞得更高更远的,而且会比它更美!

那时我感觉小沫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总能逗我开心,不知不觉中,我依奈上了这样的感觉。其实他原本就比我大上一岁。

17岁的生日,小沫送给我一个精美的发夹。那天晚上,小沫神秘的对我说:依伽,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然而,他依然带我来到了校园外的那片荒地上。

小沫,这么晚啦,你还带我来这放风筝呢?我有些疑惑的问道。

当然不是啦,你站这儿别动,等我一会儿。说着,他转身跑到了荒地不远处的一堆杂草丛里。

依伽,你看着天空,别眨眼啊!小沫站在草丛里喊道。夜色中,他的背影被勾勒出一道很好看的轮廓。

突然间,随着一个声响,夜空中瞬间绽放出一团团美丽的烟花。一朵、两朵、三朵…我知道那时的我,一定笑得很开心。我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小沫为我安排的。

我抬着头,静静的观赏着那一团团烟花的绽放。小沫走到了我的身边,不知从哪捧出了一个蛋糕,我清楚的看到,蛋糕上面还笔直的插着17支蜡烛。烛光里,他那堆满了笑容的脸,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真诚。

依伽,祝你生日快乐!许个愿吧!小沫捧着蛋糕,递到我的面前。

谢谢你,小沫!今天我真的很开心!我轻轻的说道。然后闭上眼,不想让自己激动的泪水掉下来。我吹灭了蜡烛,在心里默默的念道:小沫,我要你永远快乐!

最后一团烟花在空中绽放,默默的消逝在夜色中。我轻轻的握住小沫的手,我说:小沫,我们对手吧!

小沫抬起头,笑得很好看,那一刻,我们的手心紧贴在一起,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

<4>她叫小沫“混混”

有了小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开心。这个孤傲的孩子,也许在很多同学的眼中,只能充当着一个“坏学生”的角色!而我,这个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却不免也成了大家议论的对象。也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与别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些人在背后指着我说:看啊,那就是跟颜小沫在一起的野丫头。但是,那又有什么呢?我记得不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所以,小沫,我们走我们的路,让别人去议论吧!我们怕什么呢,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小沫的耳朵上时常塞着两个黑色的耳塞,他那小小的播放器里面下满了Jay的歌。小沫说他喜欢Jay,喜欢他的曲调。闲着的时候,小沫总会递给我一个耳塞,让我一起分享他的最爱,我告诉小沫,我也喜欢Jay。

许多的事情,总是发生得那么突然,让我们不知所措,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不是么?

那天闷得让人透不过气,小沫不知为什么没有来。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我正在思考着一道恼人的几何题,汗水不断的往下滴着,唉!这该死的鬼天气。

依伽,班主任让你去趟办公室!班长喘着粗气跑我座位旁边说道。

哦,知道了!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一紧。我放下笔,转身向教师办公室走去。

因为快要上课,许多老师都忙着在办公室备课。我推开门,径直走向了班主任的办公桌旁。这个从来都阴沉着脸的女人,此时也正大口的喘着粗气。也难怪,天气都热到这程度了。

依伽,我找你来,是想跟你好好谈谈!有些事,你要老实告诉我!还没等我开口,她那粗重的声音便先传进了我的耳朵。

老师,你说吧,我会如实回答的!我装作很轻松的说道,尽管我的眼皮在来办公室的路上就一直跳个不停。我隐约的感觉到,她找我一定跟小沫有关。

恩,知道就好!那我就直说吧,据我观察,你最近跟那个颜小沫那个“混混”关系搞的挺好的,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混混?是的,她叫小沫“混混”。我估计现在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用他们那别用深意的眼神,幸灾乐祸的望着我。

老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颜小沫,他其实并不坏,我们也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我拼命的忍住气愤,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些。

你说什么?你说他不坏?他难道还是一个好学生不成!你自己问问吧,你问问看这所学校里,现在谁不知道我们班上有个成天不学无术的坏学生!依伽同学,你再这样和那家伙缠一起,迟早也会变坏的!

噢,多么威严的声音哦,我估计整座办公楼都能听得见吧!我站在那里,不再说话了,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辩解。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班主任见我不做声,又“语重心长”起来,但我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有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我听得很清楚,而且很刺耳。

她说:依伽,你以后必须离他远点,我会尽快把你们的座位换开。如果你再这样不改的话,我会考虑通知你家长!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清晰的听到有某个老师长叹道:唉,现在的女孩子,好的不学专跟着学坏!

回教室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读幼儿园时常念叨的一句话: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呵呵…园丁哦,就是这样浇灌祖国的花朵么?

她叫小沫“混混”,他叫我离那混混远点,凭什么呢?他都没试着去了解一下她的学生。

<5>我们都是好孩子

小沫回到教室的时候,我的座位已经被班主任换开。

依伽,怎么了?我是说座位的事!小沫跑到我旁边问道,看得出他有很大的不满,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小沫,别怪我,好么?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没什么啊,老师说我视力不好,所以把我换到前面啦!我装作很无所谓的笑着说道。

但我知道,小沫从来就不是一个傻孩子,他立刻明白了什么,就像我从来都是不会撒谎的孩子一样。小沫没再说什么就冲出了教室,等我想到阻止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

午后的阳光从窗了进来,刺得我的眼睛生痛。小沫再次走进教室的时候,却笑得一脸的灿烂。

依伽,搬回来吧,那丑女人不会再找你了,你丫傻啊!是的,我很傻,傻到听了小沫的话后,我立即搬起桌上的书本,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屁颠屁颠的又走回了小沫旁边的那个座位。

这鬼妖婆女人,见他妈的鬼去吧!小沫气愤的说道。我对小沫笑了笑,小沫说:依伽,你笑的样子很好看,但骗人的样子更好看。

班主任果然没再说什么了,但我想我这个“乖乖女”的形象已经在她,还有所有同学的眼中,彻底的腐败了吧!

我依然和小沫坐在一起;依然会在课余的时候,被他带去那片荒地上放风筝;依然一起听着Jay的歌,那个独一无二的曲调,静静的吐出听得不太清晰的歌词: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这个夏天,似乎显得特别的长,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闷热的缘故。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着,但我早该想到,平静过后,迎来的将是(不再平静的暴风雨―――狂风暴雨)。那个被小沫称作鬼妖婆的班主任,她又怎么会罢休呢?

不知为什么,每到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天空总是显得特别的阴沉。那天的乌云压的很低,低得让我担心它会不会顷刻间就掉下来,压在我的身上,然后我也跟着它一样,乌黑一片。

推开家门的时候,我看到我爸坐在沙发上,低头抽着烟,茶色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我妈站在一旁,红着眼望着我。在那一刻,我有种呆滞的感觉。

爸、妈,你们怎么了?我试着问道。

怎么了?你这野丫头,你还敢问怎么了!你问问你爸吧,看你们老师怎么说你的!从小到大,印象之中这是我妈第一次这样骂我,野丫头。

爸,怎么了,我们老师说什么了?我转过头,对一直坐在沙发上抽着闷烟的爸爸问道。

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来了,他说你在学校跟一混蛋小子关系很不寻常,有这事吗?爸爸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平静得让我感到压抑。混蛋小子,呵呵,真是一个比一个骂得精典啊。

爸、妈,这事你们也信吗?小沫他不是一个坏孩子,他不是!为什么连你们也不信任我了?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会那么大声,大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声音变调了。

冲出家门的时候,顷刻间,满天的乌云都化成了豆大的雨滴,瞬间淋满我一身。我没命的在雨中狂奔着,不顾爸妈在后面大声的喊着我的名字。

而我又能跑去哪里呢?我不过是跑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屋檐下,蹲下身子,埋着头想着等一下该怎么回家。也许这就是青春吧,如同风筝般,永远都有一根线牵缚着,想逃到哪去都不行。

我从来都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但在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有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流进了嘴里,咸咸的,泪水么?

依伽,是你么?熟悉的声音,却在这时传入了我的耳朵,小沫。

依伽,你怎么了?怎么不回家,一个人在这淋雨?小沫走了过来,我的头顶多了一把蓝色的雨伞。我抬头看着小沫,这个从来都是那么自傲的孩子,此时分明有着满脸的关切。我说:小沫,带我去你家吧!我不要回家去,带我去你家吧,好么?

小沫什么也没说,牵起我的手冲进了雨中,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我们共着一把伞,在雨中奔跑着,比一对恋人私奔还要壮观。

我说:小沫,我们都是好孩子的,对么?

小沫说:恩,是的依伽,我们都是好孩子,都是的!

<6>小沫的故事

第一次来到小沫的家,没想到小沫家的房子原来那么大,那么气派。但除他以外,家里没有任何人。如同那天在课堂上说的一样,他爸妈真的不在了。这个孤傲的孩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却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突然间,我感到很悲伤。

依伽,你先坐,这家里就我一个人,别不好意思!笑沫笑着对我说道。可我看得出,小沫依然笑得一脸的落寞。

我并没有坐下,因为身上还滴着雨水。小沫说:依伽,你等我一下!说着,小沫走进了一个房间,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件干净的T恤衫。

快把你那湿衣服脱下来晾着吧!小心感冒了,这件给你换上,你将就一下吧。说着,小沫把衣服递到了我的手上。我说:小沫,谢谢你!

当我穿着小沫那件宽大的T恤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小沫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我朝他做了个鬼脸说:小沫,今天我不回家了,行吗?

依伽,你先说吧,到底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下这么大雨还往外面跑!小沫有些疑惑的问道。

小沫,我跟家里闹矛盾了,不想回去!我说

依伽,你撒谎的样子特好看,是那妖婆跟你家里说什么了,对么?小沫静静的望着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啪”的点着了。

我知道,小沫绝对不是一个傻孩子,而我说谎的技术也不高。我没有回答他,我说:小沫,也给我抽一支吧。小沫说:行啊,你要是吸得了第二口我就给了。小沫说着,把他那点着的半截烟递到了我的嘴边,我含着烟头轻轻的吸了一口,呛得眼泪鼻涕直往下流。

傻瓜,别傻啦!小沫笑了笑,吐出了两个烟圈。

小沫,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为什么他们都要这么样的反对?我忍注泪水,不想让它掉下来。

傻瓜,你没有错,我们都没错!依伽,你愿意听我的故事么?小沫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寂寥。我看到小沫那深沉的眼神,突然就觉得很心疼。在他的眼中,我似乎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女孩,那么小沫,你的确很像我哥。我点了点头说:小沫,你讲吧,我听着呢。

小沫又点燃了一支烟,静静的说道:其实我和你们都一样,三年前我也有一个很幸福的家。我爸是个企业家,挺有钱的,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全都是那男人留给我的。可他留给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小沫说着,又吸了一口烟。

那你妈呢?我小声的问道。

我也有一个很好的妈妈,我爸和我妈很相爱。可不幸的是,三年前,我妈被诊断出白血病晚期。从我妈逝世的那天开始,我的世界就变了,一切都变了。那段时间我很伤心,我妈离开我了不说,我爸变了。我原本以为我爸只是太伤心,过段时间就会好的,可谁知他竟变成了那样!小沫说着,握紧了拳头,我看得出他的愤怒。

小沫。我轻轻的叫了他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小沫接着说道:我爸太爱我妈了,我妈去世后,我爸成天喝酒,一天到晚的喝。家里到处都是他丢的酒瓶,空气中弥漫着的全是酒气,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让他忘掉悲伤。可这还不算,我都不知道我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那禽兽,他每次喝完酒就打人,见谁就打,他就这样来发泄自己的痛苦。渐渐的,没有人敢进我家门了,因为一进来弄不好就会带着一身伤出去。所以,那时候倒霉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打我,我也渐渐变得不再随他性子了,我开始跟他动手,经常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才会清醒过来,他才会对我说:小沫,对不起!爸对不起你…然后他就哭,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小沫狠狠的抽了几口烟,他的眼圈变得红红的。这个把自己隐藏得那么深的孩子,他一直都是那样的坚强。

后来终于还是出事了,那天我不在家,我很早就去学校了。就在那天,我的一个玩得很好的朋友,他实在看不惯我每天都带着一身的伤去学校。那小子特傻,他自己一个人跑去我家,想劝劝我爸。这事我却毫不知晓,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总把事情想象得太过天真了,悲剧也就在那天发生的。小沫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悲伤。我突然觉得心中狠狠的抽动了一下,那么痛!

依伽,我那朋友跟你是同姓的,他叫依源,我们一直都是好兄弟。那天我爸又喝了很多的酒,那傻小子跑去敲我家门的时候,我爸是带着一脸的酒气冲出去的。其实,说起来也都是我的错,那天我竟然忘记了把门反锁,而且我那天去学校去得很早,如果再迟一点的话,我想也绝不会发生那事的,小沫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把它们全部扯掉。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爸已经被带走了,家里围满了人,有很多穿着警服的人在不停的忙碌着。我知道出事了,我冲进人群里,看到的却是我那朋友躺在血泊中的身体,我脑袋冲血,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大声的喊着我那朋友的名字,人们告诉我说依源是被我爸用酒瓶敲碎了脑袋。就这样,我又失去了我最好的兄弟,我变得什么都没有了。依伽,你知道我那时是多么的难受么…

小沫,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声音是哽咽的,我不知道小沫有没有听清楚,但小沫确实哭了,他把头埋在双腿间,肩膀不停的颤抖着。我感到胸口瞬间被什么堵住了,心像针刺般的痛。我握着小沫的手心,我说:小沫,我们对手吧!

<7>探监

那天在小沫家呆了很长时间,哭过之后的他又对我说了很多。他告诉我他爸其实还没死,还被关押着等待执刑;我们学校的校长其实是他亲叔叔。他还说依源曾经告诉过他,自己还有个妹妹,他只是听依源提到过,但却没见过,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他说他很想找到她他妹妹,如果找到那女孩,他要守护她一辈子。

小沫说完这些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窗外的天空已经涂上了一抹夜色。我说:小沫,我想回家。小沫说:依伽,快回去吧,别再让你爸妈为你担心了。

回到家的时候,我看见我妈站在电话旁边,守着电话哭着。我跑上前去紧紧的抱着我妈,我说:妈,我错了,我再也不让你们为心了。然后我拿起电话,打给我爸,我知道此时他一定还在外面找我。电话打通了,我爸在电话里面对我说:伽伽,是我们错了,我们的女儿怎么会是一个坏孩子呢?我知道,他一定是去学校找过我,当他看到学校里面那成绩专栏上,自己的女儿依然是排在前三名的时候,他又能责备我什么呢?我更知道,三年前的那件事对我爸妈的打击太重了,那抹之不去的伤痛,依然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他们变得如此脆弱。

第二天到了学校,我没有看见小沫,也没有看到那个被小沫称作鬼妖婆的女人。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果然有人告诉我说小沫被开除了,原因是他动手打老师,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了。那天中午的课,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放学铃声一响我就冲了出去,我想即使是百米赛跑我也不会冲那么快吧。找到小沫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在家抽着烟,屋里的音响声音开得很大,是一首Jay的《搁浅》,久未放晴的天空/依旧留着你的笑容/哭过却无法掩埋歉疚/风筝在阴天搁浅/想念还在等待救援/我拉着线复习你给的温柔/曝晒在一旁的寂寞/笑我给不起承诺/怎么会怎么会/你已经原谅了我…

我说:小沫,你为什么要那么傻呢?小沫笑了笑说:依伽,没事,其实我早就不该呆在那所学校了。你知道吗,那女人被我打得住院了。然后小沫继续笑,笑得那么寂寥。我问:你叔叔…他怎么不帮你?小沫说:那女人写报告,把我给告到了教育局,上面发的通知,那胖子也没办法。说着,小沫又习惯的点着了一只烟。

我突然间又有种想哭的冲动:小沫,你真傻。都是我害你的。

小沫说:傻丫头,这怎么能怪你呢?

小沫,对不起!

依伽,这事跟你没关系。小沫说着,然后就握住了我的手,依伽,我们对手吧!

离开小沫家的时候,小沫对我说:依伽,明天双休日,陪我去个地方吧。我问他去哪,小沫说:探监。转身走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哭了。不知小沫有没有看到。

第二天,见到小沫的时候,他穿了一身很标准的黑色礼服。坐在出租车上,小沫对我说:依伽,那男人过几天就要枪毙了呢。小沫说完我便哭了,从未有过的心痛感。小沫说:傻丫头,哭什么呢,杀人就得偿命的!可我却哭得更大声了。出租车司机转过头,用怪异的眼神望着我们。

出租车在郊外一个很大的看守所前停了下来,见到小沫他爸的时候,我们都显得很平静。小沫说:颜天,我来看你了呢!那男人用眼神直直的盯着小沫,却没说一句话。颜天,你过几天就该解脱了吧,一路走好!小沫接着说道。我用手指轻轻的堵住了小沫的嘴,我说:叔叔,小沫很乖的,他是个好孩子,你不用担心他。我顿了顿,接着说:叔叔,我是小沫的朋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直到看守员让我们走的时候,那男人都没说过一句话。就在我们转身要走的那一瞬间,一个嘶哑的声音让小沫呆在那里,“沫沫”有点模糊但是很有力,我们都听得那么清晰。小沫突然甩开了我的手,转身冲到那男人面前,紧紧的抱住了他。小沫哭着:爸,我不让你走…别走!那男人也哭了,但他张了张口,终究没再说什么。两个看守人员推开了小沫,我跑上前去紧紧的握着小沫的手,我说:小沫,我们对手吧!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已经泣不成声了。

走出看守所后,小沫依然哭得很厉害。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是那么的狐独,那么的需要关怀,那么爱他的父亲。我拼命的忍住眼泪,我说小沫,哭吧,哭完就好受了。

我们又来到了学校外的那片荒地上,看着风筝飞上天的那一刻,小沫说:依伽,以后我不能在学校陪你了呢。我强挤出一丝笑容:小沫,没事,以后我会经常去看你,我们还要一起放风筝、一起对手、一起长大…好么?小沫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依伽,我们对手吧!

然而,世界上很多的事情都是那样的让人无法接受,让我们痛不欲生,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天,竟是我与小沫最后的道别,也是最后一次“对手”。

<8>少年血、墓

小沫死的时候是我们探监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他爸爸执行死刑的那一天。那天我在学校,已经忘了是谁一脸漠然的跑到我面前告诉我说:依伽,听说颜小沫出车祸了。

那天,我第一次逃了课。

赶到医院,医生从抢救室里走出来,白色的衣褂上面沾满了鲜红的血液,红得刺眼。盖着白布的车床从抢救室里推出来,小沫,是你吗,决对不会是你的,对吧?医生匆忙地把车床推走了,那白色的布盖蒙住了他的头,我甚至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只有那鲜红的血,倒映在我的瞳孔中,刺激着我的每一个视觉神经,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我很想冲上前去,去握住那个白色布盖下面的那双手,那双手那么温暖的手,分享他的痛苦,但在那一刻,我的腿却柔软无力,我试着用力可怎么也站不起来。我想喊小沫的名字,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来的时候,校长就坐在我的病床边。他对我说:小沫这孩子,其实挺可怜的,小沫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他是在赶去见他爸最后一面的路上,被一辆大卡车给撞了。我哭着说:现在说小沫再好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

如今,我站在一片墓地中间,面前是一座灰白的墓碑,墓碑上面,一张男孩的照片,已经有些泛黄,照片的下面刻着:“爱子依源之墓”,我对着那个有着一脸天真笑容的黑白照片说:哥,我又来看你了!

我献上花,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墓碑,是小沫的。我说:小沫,Jay又出新歌了呢,你知道么?挺好听的。小沫,你在天堂过得还好么?你应该已经找到了我哥吧?你们一定又是很好的兄弟,对么?小沫,祝福你们,希望你在天堂过得幸福。(我把装在口袋里的播放器开到了最大的声音)小沫,你听!

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说好要一起旅行/是你如今唯一坚持的任信/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真心/与你聊不完的曾经/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有风吹过我的眼角,痒痒的。恍惚中,我又看到了那个穿着宽大T恤,染着淡淡的黄发的男孩子。他笑得一脸的落寞对我说:依伽,我们对手吧!

我伸出手,摸着灰白色的墓碑,传入手心的,是没有任何温暖的冰凉。

小沫,我们对手吧!

不知在天堂的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么?

<9>不是结局的结局

依伽,这个跟依源一样善良、单纯的女孩,其实我一开始就发现你就是依源的妹妹。你和你哥是那么的相像,我是多么希望能像你哥一样保护你一辈子啊。可我自己都已经把自己弄得溃不成军了,在众人眼里,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孩子。依伽,但我却真的遇上了你,遇上了你这个和你哥有着一样性格的女孩。你说,是你哥在天有灵让我碰上你的么?依伽,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快乐。真的很谢谢你,却又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对不起你。

依伽,你知道么?当我看到你被那女班主任惹得伤心难过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愤怒,多么的心痛么?所以我就小小的教训了她一顿,却没想到就这样被学校开除了。其实我很伤心,我怕以后我不在学校还会有人欺负你,我怕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依伽,放心吧,以后我会经常去学校看你的,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你个傻丫头,总是那么的让人心疼,连撒谎的样子也跟你哥一样。

你知道么,我跟你的妹妹成了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一定是你在天有灵安排的吧?可我总是那么的不争气,失去了每天都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你怎么也就那么无辜的舍下她走了呢?依源,你真傻,就让我替你,替你守护她一辈子吧,好么?

--摘自颜小沫博客

小沫,一个多么好的孩子哦!可是老天为什么就这么的不公呢?那么多的痛苦,一个不过18岁的你,承受得了么?其实你是多么像我死去的哥哥啊,不知在天堂的他还好么!不过真的很不巧啊,小沫,当我听过你的故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我哥生前总在电话里面对我提起的那个朋友。那时,我父母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和我哥从小就分别在不同的城市。小沫,有你的这段日子,我真的很开心,也许,是我哥的在天之灵,让我遇上你的吧?其实这个世界有时真的很小,你说是么?

小沫,那天听过你的故事,还有跟你一起去看过那个男人后,我突然觉得我对他的恨瞬间消失了。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值得你去恨他一辈子吧,对么?

小沫,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我从不后悔认识你。可有些时候,你总是那么的惹我心痛,让我为你流泪,你要知道,女孩子的眼泪是很宝贵的呢,你真坏!小沫,我最亲爱的朋友,忘掉以前的所有吧,忘掉那些不快,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

别再说你还爱我范文4

一节体育课,冉剑没去操场,躲在教室里抽烟。他万没想到老赵居然会在体育课的时候跑到教室来巡察。事实上老赵有个癖好,喜欢在学生上体育课的时候到教室查一下学生们的课桌,如果有小说、杂志之类就没收。他也没想到第一次来居然就逮到学生在教室里抽烟,不禁心中暗喜。

冉剑身上的烟被没收了。老赵还扬言要把他踢出去。冉剑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于是写了检讨,大致意思是说:我错了,我要从此戒烟。就算赵老师不允许人犯错误,也应该允许人改正错误。另外还加了点奉承的话。但冉剑还是被老赵踢出来了。那是因为老赵戒了几十年的烟都没戒掉,哪里会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会有戒烟的能耐。索性踢出去,杀一儆百。就这样冉剑从(2)班转到了(4)班。

(4)班的班主任姓武,一脸横肉,眼光常常斜视,不像老师,反倒像黑社会老大。学生们在私底下叫他“武哥”。冉剑到(4)班,武哥首先就把他叫到办公室,跟他讲到班规。班规只有一条:别让班级的积分被扣。详细地说,不管你在班上抽烟喝酒赌博灌水泡马子,不扣积分大家相安无事。一旦积分被扣,纵有天大的理由你也得滚蛋。冉剑心里暗自发笑:订这样的班规,只能说这位武哥够抠门儿的。因为一个积分等于十块钱的工资。

冉剑抱了书,在第三排的一个空位上坐下。心里纳闷儿,第三排这么吃香的位置,居然没人坐。这时候旁边突然站了一个人,冉剑抬头一看:呀嗬,这不是年级头号美女任心雪么。据狗仔队获得的情报,她刚甩掉了自己的第七任男朋友。而现在,这位美女胸前抱了两本书,眼睛正巴答巴答地看着自己呢。冉剑看入了迷,也想入了迷,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你看着什么?”美女突然发话。

“啊……哦……”冉剑一时口吃,转念一想不对,“喂,是你看我。”

“你干嘛要坐这个位置?”美女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这个位置没人。”

“你到后面去坐嘛。”

美女的话让冉剑感到一头雾水,但他断定,旁边的位置一定是美女的座位,于是说:“我为什么要到后面去?我视力不好。”

美女急了:“从高一到现在我都是一个人坐一张桌子。我不喜欢和别人同桌。”

冉剑一听这话,更是想不通。这妞好大的架子,居然能独自霸占一张桌子。冉剑存心灌她:“哎呀,真是不巧,从高一到现在我都是坐第三排。我不喜欢坐后面。这儿――‘风景好’。”

事实上关于任心雪独自霸占张桌子这件事一直都叫人想不通。她从小娇生惯养,加上人长得漂亮,潜意识里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上高一的第一天,任心雪就冲着自己的同桌发了一顿大小姐脾气。她的那个同桌是农村来的,人长得丑,头发也乱得跟鸟窝似的。任心雪有洁癖,哪里看得顺眼,命令同桌自己另外找个位置。她的同桌想不通,而且空座位都在最后一排,不愿意换。二人吵了起来。武哥身为班主任,遇到这种事当然要出面调解。问清了情况,觉得任心雪的确无理,安抚了她两句,说来到同一个班就是缘分,能坐同一张桌子更是缘分,大家应该和睦相处……任心雪越听越感到恶心,拍案而起,指着自己同桌的鼻子说:“她身上有狐臭。”这话一说出来,全班傻眼。她的同桌当时就哭了,抱着书,躲到最后一排的角落。事情闹成这样,武哥觉得没必要再管,由她去。就这样任心雪独自坐了一张桌子。

现在冉剑转到(4)班成了任心雪的同桌。尽管任心雪有些不习惯,但冉剑赖着不走,她也没办法。最主要还是因为任心雪从高一到高三毕竟长大了些,不再像以前那么任性。

第一天同桌,任心雪对冉剑有些好奇,问他:“喂,我听说你是个作家?”

“作家?”这一惊冉剑吃得不小。

“你不是发表过文章吗?”

“发表过文章就是作家?”冉剑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逻辑,一方面心想:这女生还真是低智商加单纯,难怪交了七个男朋友,原来是好骗。另一方面觉得被美女抬举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自己也懒得谦虚,“那就算是吧。”

事实上任心雪也觉得不该用“作家”这个词,既然说出来了也就将错就错。却没想到冉剑居然会厚着脸皮承认。任心雪“哦”了一声,心想:这小子还真不害臊。哼,想在本大小姐面前表现,也不先撒泡尿照照。她接着问冉剑:“听说你是贾老师的干儿子?”

“放屁――”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冉剑拍了桌子。原来,任心雪提到的贾老师就是(2)班以前的班主任。冉剑喜欢写作,贾老师欣赏他的悟性,器重他,相信他。冉剑觉得贾老师是他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因此心存敬意。然而班上的同学看不顺眼,背地里说贾老师待冉剑像待自己的干儿子。冉剑起初气愤,后来觉得没必要去理会别人的嫉妒。但他万没想到谣言居然会传成这样,于是警告任心雪别胡说八道。任心雪被吓得愣住了,不敢再问。

事实上冉剑是很随和的,只要不触到他的痛处,基本上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心雪和冉剑做了将近一个月的同桌之后,发现了这一点,不高兴的时候就拿他当出气筒,高兴的时候又冲他发大小姐脾气。一张桌子冉剑只占到四分之一,书堆得老高,打瞌睡很是方便。在这种情况下,冉剑终于发现,身边这位美女的智商不但不低,而且很会使小心眼,骗人的话张口就来,不打草稿不脸红,有一整套蛊惑人的经验。

如冉剑所料,任心雪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她知道自己漂亮,男生们来向自己献殷勤,那是不骗白不骗。凡是被任心雪甩掉的男生没有哪一个不后悔,付出那么多,一点便宜都没占到,说她比姓武的还抠门儿。自从冉剑来了之后,任心雪像是捡到了活宝。因为她以前交的男朋友要么帅,要么壮,要么有钱,可冉剑却样样相反,又丑又瘦又穷酸,没什么好骗的,所以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和他交往。

放国庆节大假的头一天中午,冉剑去书报亭领了笔友写给他的信。另外,还看到一封写给任心雪的退信,他知道这是别人写给任大小姐的情书。学校里常有这种事,给自己喜欢的人写一封情书,不贴邮票寄出去。邮局把信退回来,自然就会落到对方的手里。冉剑把任心雪的情书一并领了,放在桌子上,然后看自己的信。笔友的信中除了磨牙调侃之外,还建议冉剑参加县里举办的作文大赛,如果能得一等奖可以拿到三百块钱的奖金。

任心雪吃过午饭到教室,看见冉剑捂着肚子笑得不行,问他怎么回事。冉剑缓了一口气,对任心雪说:“你知不知道母猪是怎么生猪崽儿的?”

“猪?生猪崽儿?不知道。”

“哈哈哈哈,真的是很有意思。”冉剑笑过之后,接着说,“我跟你讲,猪生猪崽是躺着生,不是趴着生,生到一半的时候还得有人帮它把小猪夹出来,要不然小猪出不来就有可能被压坏。”

任心雪白了他一眼,说:“神经病,有那么好笑吗?”

冉剑说:“好笑的在后面,母猪生完一只小猪之后还会起来在猪圈里溜两圈,等找到感觉之后再躺下来生第二只。你说好不好笑?”

任心雪不觉得有什么好笑,说:“无聊。你听谁说的?”

“我笔友在信中提到的。”冉剑晃了晃手里的信。

“笔友的信?给我看看。”

“别人给我的信,为什么要给你看。”冉剑才想起有任心雪的情书,“对了,书报亭有你的情书,我帮你领了。在这儿。”

任心雪看了一眼信封,说:“这东西先搁着,把你的信给我看看。”

“不行。”冉剑很坚决。

“哎呀,给我看看嘛,我男朋友就是属猪的。”

“卟――”冉剑差点笑出鼻涕,“男――男朋友,属猪。――你又有男朋友啦?”

任心雪趁冉剑发愣,一把抓过信:“啊,什么男朋友?”

冉剑一拍脑门,以为自己又被骗了,转念想不对,说:“难怪收到情书,还装蒜。”

“什么情书哇,你别乱说,这封信是我自己写的。”

“自己写的?自己给自己写情书?”冉剑想不通。

“我可怜没人爱,只好自己给自己写情书,不行啊。”任心雪撕开信封,递给冉剑,“不信你看。”

冉剑一看,果然是任心雪写给自己的,那上面写着:

“青春美丽、聪明善良、天真活泼、温柔可人的任心雪在国庆节到来之际,祝自己身体健康、万寿无疆、百事可乐、万事芬达。对了,还要祝我考上理想的大学。嗯……暂时就这样吧。信儿信儿快快跑,见到心雪问声好!”

冉剑笑得合不拢嘴,说:“你真有创意。”但笑过之后,冉剑心里却升起一丝伤感,看来这位任大小姐也有一颗孤独沉闷的心。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老赵在广播里宣布了一件事。学校已经申请成为文明礼仪示范单位,教委的人将在国庆节之后派人下来检察验收。老赵命令全校学生返校时必须穿着整洁干净,尤其是男生不许留长发。如果有谁不信邪返校的时候还留有耳发、睡发的话,学校保卫科人员将用剪刀强行剪掉。

冉剑一听到老赵的官腔就来气,心里愤愤不平,心说怎么不让长得丑的去做整容手术。任心雪则幸灾乐祸地说:“唉,我的大作家,你就不要再愤世嫉俗啦。今天我要去弄头发,正好缺个跟班呢。”

高三难得放假一次。任心雪换上自己最漂亮的一套衣服,背上背包出了门。冉剑在路口等了一个多钟头之后,看见任心雪在明媚的阳光下轻盈的脚步,像蝴蝶一般向自己飘来。

“诶,你看我这套衣服怎么样?”任心雪双手张开,在冉剑面前转了一圈。

“嗯,好看。我这一个多钟头等得很值。不过以后跟我约会用不着打扮得这么漂亮,会让人流鼻血的。”

“跟你约会?啊――呸!就你那德性。”任心雪很不尊重自己美丽的形象。

冉剑摇了摇头,不和她争辩,转开话题问:“去哪家?”

任心雪一边走一边说:“我听说两个月前有一家新开张的发廊,就在前面。我想去试试。”

两个月前新开张的发廊?冉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搐痛,手心瞬时捏出了汗。

“喂,你听到没有?”任心雪转过身,发现冉剑还杵在原地。

“我不想去那家。”冉剑低着头,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然而任心雪不是那种懂得理解别人的女孩,她没有看出冉剑脸上凝重的表情,拽着冉剑的胳膊说:“不行。你答应了要陪我去弄头发。我就要去那家。”

冉剑不知道该如何向任心雪解释,无奈地被拖着往前走,心跳得厉害。

任心雪掀开发廊的门帘。几个洗头妹正和熟识的客人打情骂俏。任心雪认识其中一个:居然是孟静,她怎么会在这里?嘻嘻,难怪冉剑这小子不愿到这儿来呢。冉剑什么话也不说,往椅子上一坐,麻木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脸涨得通红。他想起曾经那些明媚的日子,那个单纯的女孩,以及那道不能抚平的伤。

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和冉剑同桌的那个女孩名叫孟静。孟静是最漂亮的,而且文静,属于每个男生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然而就在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到来之前,孟静放弃了属于自己的学业。于是年级头号美女的头衔让任心雪捡了去。

冉剑常常想起孟静坐在自己身边认真看书的神态,想起她头上的马尾和脚下的白网鞋,还想起两个人肩并肩,推着自行车漫步在傍晚的石子路,夕阳的余晖映红了少年的脸……但,就在冉剑终于鼓起勇气,对孟静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动和希望的时候,孟静的回答是:“我要走了……”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冉剑没有因为飘走了一朵云而郁闷伤怀,不过会偶尔做一场白日梦,想象什么时候孟静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头上扎着马尾,脚下穿着白网鞋……可他哪里知道,当孟静真的再一次出现的时候,那一切都不是自己所预料的。

那是高二开学不久,孟静回到学校和同学们叙旧。她染了一头黄色的卷发,穿着紫色的高跟鞋,还有脖子上的白金项链和皮包里昂贵的手机。整个人高贵得让冉剑不敢靠过去和她说话。一大群女生围着孟静,听她说起外面的世界。冉剑发现自己很窝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捧着书,很小心地听。孟静说白金项链和手机都是男朋友送的……

终于,孟静的第二次离开带走了冉剑的白日梦。

如果事情就这么结束,或许冉剑不会那么感慨。可就在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冉剑走进了这家新开张的发廊,他又看到了孟静。熟悉的脸庞和陌生的眼神,令冉剑感到震惊甚至恐惧。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把一个简单纯朴的女孩变得那么高贵,又把一个高贵的人变得堕落。他不敢想。

冉剑一边回忆,一边看看自己的头发凌乱地往下掉,耳畔传来孟静和别人嬉笑的声音。

理好了头,冉剑起身走人。任心雪在后面付了账,追出来看见冉剑傻里傻气的模样,想要逗逗他:“喂,我听说你跟那个孟静有过那么一段。”

冉剑停下脚步,用很严肃的表情看着任心雪。任心雪识趣了,她知道冉剑平日里嬉皮笑脸,天大的事都可以往他身上砸,但这小子一旦发了脾气,就算有比天还大的事也别去招惹他。于是便撇了撇嘴,说:“拜拜。”

冉剑仰头望着天空,长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然后对任心雪喊道:“我送你回去吧。”

任心雪说:“不了,今天我要进城买几本复习资料,不回去。”

那天夜里冉剑睡不着,想了很多事。他想到孟静、贾老师,还有自己,迷茫与追求,汗水和饱满,希望、愁苦、激情、麻木……然后拿出纸和笔,把积压在心头的这些情感浩浩荡荡地宣泄出来,一边想着那三百块钱的奖金肯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返校那一天冉剑接到任心雪的电话,让他吃过午饭就到学校。冉剑正想问去那么早干吗。电话已经挂了。

教室里只有任心雪和冉剑两个人。任心雪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手里拿着的瓷盅。那瓷盅上印着一只十分可爱的小白兔。冉剑第一次看到任心雪这么郁闷的样子,问她:“咋的兄弟,让人给煮啦?”任心雪依旧面无表情地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瓷盅。冉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把手伸过去拿她的瓷盅,说:“给我看看。”任心雪倏地缩回双手,把瓷盅捂在怀里,用近乎惊恐的眼神看着冉剑,接着眼泪就不声不响地流出来了。冉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只好默默地坐在任心雪旁边,替她数眼泪:一??滴,两??滴,三??滴……任心雪终于哭出了声,她抓住冉剑的袖子,头抵在冉剑的胳膊上,狠命地哭。冉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丫头心里有苦是肯定的,不打扰她,让她发泄好了。

任心雪哭够了,很憔悴。她平静地说:“我去找他了。”

冉剑没留神,问:“找??谁?”

“猪猪。”

“猪??什么东西?”冉剑揪着一颗心问道。

“我男朋友。”任心雪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属猪的,我叫他猪猪。”

冉剑不说话了,点一支烟,平静地听着任心雪的故事。

任心雪在初中的时候交了一位比自己大四岁的笔友,起初只是为了好玩,渐渐地竟对笔友产生了一种精神上的依赖,心里有什么愁苦伤心的事总习惯性地往信里写。毕竟这丫头的父母管得严,连自己女儿的日记都要偷看。任心雪不写日记了,和同学相处也不是很融洽,所以给笔友写信几乎是生活中最快乐的事。

任心雪的笔友名叫风斐,他在高中毕业之后复习了一年,但始终没有考上大学。好在风斐的父母有钱,四处拉关系,托人给他找了个像样的工作。所以任心雪上了高中就和风斐停止了通信。二人见了一面之后改成了电话联系。那一次见面对任心雪来说是难忘的。她很想知道这个一直倾听自己心事的大哥哥究竟长什么样,帅不帅。当风斐嘴里叼着香烟,蹲在路边用鹰一样的眼神看着任心雪的时候,任心雪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帅,而是帅得出乎自己想象。

任心雪还是常常在电话里把一些芝麻绿豆的事讲给风斐听,说自己又招了一个男朋友,或者又如何踹掉一个。风斐说:“当心你那些男朋友把你大?八块。”而任心雪却说:“有你罩着我,谁敢?”两个人虽相距甚远,但彼此的默契是没什么可怀疑的,所以当风斐让任心雪做自己女朋友时,任心雪只是稍微地矜持了一下就点头了。后来只要学校放假,任心雪就会找借口进城。风斐常对任心雪说的一句话是:“我看你别读什么书了。我养你。”这时候任心雪会杏眼一瞪,骂他臭美。

有一次任心雪和风斐逛街,她看到路边小摊上摆着一个很好看的瓷盅,瓷盅上印着一头可爱的小猪,于是买了下来,对风斐说:“你看这小家伙多像你呀。来,猪头,拿着。”说完就给风斐塞了过去。

风斐一把按住任心雪的头,说:“小样,敢骂我是猪头。”

“哎呀,人家看你可爱才叫你猪头。这是昵称。”任心雪用食指往风斐的太阳穴上一按,“笨猪头!”

风斐说:“这昵称也太难听了吧。”

“嘻嘻,谁让你属猪。嗯??要不叫你猪猪。猪猪好听一点。”任心雪又用食指往风斐太阳穴上一按,“笨猪猪!”

故事一直发展到高三放国庆节大假那一天。任心雪换上自己最漂亮的一套衣服,向妈要了一百块钱,说是进城买复习资料,又让冉剑陪着自己去发廊打扮了一番,接着就进城找风斐了。

“国庆节之后我就要走。”风斐搂着任心雪肩膀,很忐忑地说出这句话。

“走?”任心雪睁大眼睛问。

“老板让我去外地打点分公司,恐怕难得回来一次。”风斐拿出一个印着兔子图案的瓷盅,接着说,“这个给你。等我以后挣了钱,一定给你买钻戒。”

任心雪看着瓷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风斐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任心雪的心紧了一下:“我爸妈不会同意的。”她只能这么回答。

风斐点了一支烟,说:“我想如果你愿意和我走,你爸妈也拦不住。反正我养得起你。”

任心雪还是拒绝了风斐。返校那一天她早早来到教室,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她看着课桌上大堆大堆的书,大堆大堆的资料,大堆大堆的试卷,大堆大堆的习题……再看看手里的瓷盅。她不知道在学校挣扎了这么多年,高考那一关能不能通过,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爱,能否有个结果。曾经倾听自己心事、为自己排忧解难的大哥哥,偏偏成了心中最紧的结。

终于,心乱如麻……

任心雪不得不给冉剑打一个电话,然后在冉剑面前尽情地哭,尽情地诉,尽情地发泄……

“好啦,你就别再伤心啦,想点开心的事。”冉剑一边安慰一边递过纸巾,“记不记得上次语文考试你在作文里写的什么?一个人开心的事就像一盆清水,不开心的事就像一滴墨汁,不要把眼光集中在那滴墨汁上,要让那滴令人不开心的墨汁溶解在清水里。记不记得?”

任心雪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搐着回答:“记得,那篇作文是抄的。”

冉剑吓了一跳,问:“考场作文怎么抄?”

“老师早就教过了,先记一些精彩的文段,考试的时候背上去就行了。”

冉剑以前在(2)班,贾老师没教过他这招,所以很受启发,说:“咳,管它抄的还是背的,总之在理。你看,你人长得靓,父母视你为掌上明珠。武哥也偏袒你。那个叫猪猪的又不是一去不回。最重要的是我对你够哥们儿……”

冉剑说一大堆,总算把任心雪劝住了。担任心雪心里的结,不是冉剑所能解开的,此后她常常思念,常常失落。尽管任心雪知道冉剑说得对,风斐不是一去不回,但还是觉得似乎失去了什么。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你说当初我是不是应该和他一起走?”任心雪很忧郁地问。

冉剑已经被这样的问题折磨了无数遍,头皮都麻了,但还是极负责任地回答:“除非你疯了。”

任心雪用一只手托住下巴,摆出一个沉思的姿势:“你说既然他养得起我,我为什么还要读书?”

冉剑听了这话,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但又尽是压抑,说:“是呀,反正他养得起你。你和他要是真的成了,那以后的日子可就清闲啦。你不用去工作,整天闲着没事就和张大妈、李大姨、王大婶凑在一块打麻将。麻将打累了还可以和街坊邻居们吵吵架、骂骂街,或者在背地里说说三姑六婆的闲话什么的。”

任心雪一边听一边呵呵地笑。冉剑心里更是不痛快,问她:“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恐怖吗?”

任心雪笑不出来了,冉剑又问:“他除了给你钱还能给你什么?”

任心雪咬住食指,正在想。冉剑不等她回答,再问:“除了陪他上床,你又能给他什么?”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我什么时候陪他??那个啦?”任心雪很有些生气。

冉剑耸了耸肩膀,很平静地说:“你别这么激动。我只是想说,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信仰,在没有懂得什么是信仰之前可以先有理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应该读书。”

任心雪很不服气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讲这些大道理了。怎么,又是笔友在信中提到的?”

“不,是贾老师说的。”冉剑回答的时候仰头看着上前方,很骄傲的样子。

此后任心雪就很少在冉剑面前诉苦了,怕这小子又把他“干爹”的大道理拿出来宣扬,心事藏得更深了。一个学期任心雪好不容易熬了过去,期末的第一次联考考得一蹋糊涂,回家被父母骂得在被子里哭了一下午。担任心雪并不灰心,她始终相信,只要风斐一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了,武哥实行精兵简政的政策,他把一些平时令自己看不顺眼的学生叫到办公室,和这些学生促膝谈心,语重心长。说是现在高考竞争大,但出人头地的方法却很多,没必要在一个树上吊死。根据你们的实际情况,实在不应该在学校浪费自己的青春和父母的血汗。早一点步入社会,就等于多一点发财的机会。人家那些社交能力差的还在学校里啃书本,你们已经开始挣大钱了。师生一场,你们以后发财了,可不要忘了关照关照武老师啊。在武哥苦口婆心的劝导下,两个星期不到,班上的学生走了将近三分之一,剩下的人每天揪着一颗心,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心里最矛盾的要数任心雪,好在自己逐渐习惯了这种寂寞的生活,思念淡了些,心也静了些。但偏偏这个时候,风斐回来了。那天任心雪又格外兴奋,一直问冉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冉剑说:“你想怎么办?”

任心雪攥紧了拳头,很激动:“今天下午??今天下午他就会来,我一定要去见他。”

冉剑有些担心,问:“晚自习怎么办?”

任心雪说:“不来了。”

“可你怎么出校门?”

“翻围墙。”任心雪什么都不顾了,回答得很干脆。

冉剑摇了摇头,叹道:“真的疯了。”

冉剑说的是实话,对于一个女生而言,翻围墙的确是一项近乎疯狂的举动。学校的围墙高一丈有余,操作难度大就不说了,如果够倒霉的话,被保卫科的人逮到了,还会被处分、罚款和扣分。但任心雪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那天下了点雨,不过任心雪走到围墙下已经停了。石头很滑,任心雪没有翻围墙的经验,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于是随便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手攀住石缝,脚下一蹬――“卟嗵”,她摔了个四脚朝天。任心雪并不甘心,再来第二次,再摔,第三次,还摔……试了六、七次之后,任心雪终于明白自己选的不是地方。这时候身上已经沾满了泥,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沿着围墙找适合翻越的地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任心雪找了将近二十处,手已经被磨出了血丝,可还是没办法翻过围墙,气得一边流泪一边跺脚。这时候任心雪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个声音说:“有人。”吓得赶紧爬进草丛里。过了一会儿,任心雪想看看动静,希望不是保卫科的人才好。刚一探出头,又听见那个声音说:“唉,搞了半天是个女的,我还以为是保卫科的呢。”原来是其他年级的两位翻围墙的同志。任心雪虚惊之后总算找到了救星,让那两个人把自己带了出去。

任心雪翻围墙倒没什么。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年级组长到(4)班溜了一圈。班上少一个人,扣掉了一个积分。于是冉剑叹了一口气之后,足足花了两节课的时间去思考“情为何物”,但没想通。

任心雪在事先约好的地点找到了风斐,她激动地握着拳头,凝视着这个让自己一直等待的人。这些日子太多的委屈和压抑让自己透不过气,而现在,该结束了吧。任心雪想到这里,猝然朝风斐飞奔过去,扑在他怀里,发疯似的哭。

这一下倒让风斐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劲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任心雪知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好摇头说没事。

两个人漫步到河边,坐在草地上。任心雪开始讲这段时间她是怎么从郁闷中熬过来的。风斐一边听一边搂着她的头发。任心雪讲完之后低着头,等着风斐安慰自己。

“早就跟你说过,别读书了。把人搞得这么憔悴――你看你,跟乞丐似的。”风斐边说边拉过任心雪的手,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的手在流血?”

任心雪一撇嘴,恨他现在才发现,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事,翻围墙弄的。”

风斐突然想起刚才任心雪抱过自己,赶紧脱下外衣一看,衣服上果然沾了血,于是抱怨:“唉,几百块钱的西装就这么被你弄脏了。”

这句话令任心雪感到一种说不清的难过,但又觉得不该放在心上。风斐也向任心雪讲起自己的工作。但这些离任心雪似乎还有些远,她只是仰头望着星空,听着潺潺的流水,享受一份难得的浪漫。风斐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居然没发现人家根本没听。

任心雪看了看表,最后一节晚自习的下课时间到了,于是站起身说:“我该回家了。”

风斐也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说:“我明天又要走了。”

任心雪的心情很复杂,但又不想留恋,问:“明天什么时候?”

“早上九点左右吧。来送我吗?”

“不了,那个时候我在上课。”说出这句话,任心雪感到自己和风斐的距离似乎已经远了。

第二天早自习,武哥脸如死灰般坐在讲台上。任心雪刚到座位,武哥就起身,眼光直视着她,并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冉剑知道任心雪有难了,用书捂着嘴,轻声地说了句:“昨晚年级组长来过了。”这话吓得任心雪差点直了起来。这时武哥已经走近了,刚要张嘴。任心雪急中生智,抢出一句:“武老师,我要请假。”

“请假,有什么事?”武哥几乎是冷笑着问。

“嗯……医生吩咐了,让我今天早上九点左右――去医院打针。”任心雪边说边拿出纸笔让武哥开假条,表演得天衣无缝。

武哥看不出破绽,当她是真病了。开了假条想起昨晚被扣掉的十块钱,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叮嘱任心雪:“以后要是再病了,记得早点请假,免得小毛病拖出大问题。”真是一语双关。

武哥挠着脑门踱开之后,任心雪小嘴一咧,在桌子底下岔开两根手指,令冉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任心雪也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不但逃过一劫,还抽出时间去送风斐。只不过当任心雪赶到车站的时候风斐已经走了,没有多等片刻。任心雪望着头顶飘过的云,喃喃自语:“总算错过了。”

从那之后冉剑发现任心雪变了,以前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现在却沉默寡言,不再使小心眼和发大小姐脾气,也不理会别人写来的情书。总而言之,变乖了。

实际上任心雪是很可怜的。如果说高三是一种极度扭曲的生活,估计没有多少人会反对。任心雪原以为风斐会给自己带来力量,熬过高三。但风斐这次回来却让她明白,风斐那里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路还是要走,索性钻进故纸堆里,铸造铁石心肠去吧。

那天任心雪看书累了,突然问冉剑:“你的理想是什么?”

“当老师。你呢?”

任心雪拿出兔子瓷盅,看了一会儿说:“不知道。我不想参加高考了。”

冉剑听了这话,揪心地问:“不参加高考,就因为风斐?”

“不,不是因为他。――我累了。”

“谁不累呀?”冉剑看着任心雪手里的瓷盅,突然想起什么,他接着说,“有机会我带你去我外婆家玩两天怎么样,去追兔子?”

“追兔子?”任心雪很惊讶。

冉剑见吊起了任心雪的胃口,很得意,接着说:“我外婆住在山里。山里有很多野兔子。我小的时候经常和那些农村娃儿去追兔子……”

冉剑刚一来劲,任心雪白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你吹什么牛,人家兔子跑那么快,几个小屁孩能追得到吗?”

“能,怎么不能?你知道兔子前腿短,后腿长,跑上坡很在行,但跑下坡就不行。只要发现了兔子,三五个人绕到兔子的上面,把兔子往下赶,它就很容易摔跤。只要兔子一摔跤,不死也只剩半条命。”说到这里,冉剑眼珠子打了个转,再往任心雪肩上一拍,“其实兔子也好,人也好,都有自己该走的路。这兔子就是不能往下走――嗯,我说兔子,高考这事儿……”

“谁是兔子?”任心雪对冉剑说教人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好投降,“你以为我真的不想参加高考哇,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你用不着拐弯抹角地教训我。”

冉剑知道任心雪是真的累了,只说了句:“那就好。”

那天下午,冉剑突然很想给贾老师打电话,自从贾老师离开之后自己一直在适应新的环境和生活。这些日子冉剑在任心雪身上学会了反思自己。正如贾老师所说,现代人不缺少追求,但缺少信仰。没有信仰的人常常会感到茫然和痛苦。任心雪真的太可怜了,相比之后,自己是何等幸运。而这,正是因为有了贾老师的指引。

冉剑拿起电话,却不知如何表达心里的感激,只得问候两句,便挂了。

一天繁重的学习又在最后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之时结束了。冉剑和任心雪刚一走出校门,便刮起很怪异的风。冉剑说:“咱们得快点走,怕要下雨。”

任心雪漫不经心,说:“怕什么,要是下雨就坐车回去。”

冉剑心里还是很担心。高三比其他年级多上一节晚自习,下课已经很晚了,很难坐到车。况且从学校回镇上的这条路不是很好走,下雨的时候更要命。

这是一条一里左右的石子路,路旁有田野和稀疏的农家。本来在冉剑刚进入高中的时候,有关部门就开始修这条路了,但因为种种原因,工程耽误了不少。结果几年下来,路反倒越修越烂。

二人刚走了不到一百米,雨点就稀稀落落地砸了下来。冉剑说:“我们回学校吧,去宿舍和别人挤一晚上。”

任心雪看着后面驶来的出租车说:“我才不要和那些人一起睡呢。我们坐车。”说完就伸出手招呼司机停车。

然而出租车没有停下来。任心雪心凉了一半,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冉剑想起任心雪心高气傲,不会回宿舍和别人同睡一张床,既然坐不到车,也只好淋着回去了。于是拉起任心雪的手说:“走。”

任心雪才回过神,忙说:“等,等一下。现在又刮风又下雨……”

“别说啦。”冉剑打断她的话,脚步也没停,“咱们走快点,早点回家洗澡换衣服,不然会感冒的。”

两个人在昏黄的路灯下,迎着风雨奔跑。突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劈在离二人不过三丈的地方。两个人同时一怔,接着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任心雪两脚发软,第一个念头是: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了,该不会被劈死了吧?但自己明明还能感受到凛冽的风和冰冷的雨,冉剑的手还握着自己。于是惊恐地喊:“冉剑!冉剑!”

“什,什么?”冉剑也惊魂未定,听到任心雪的声音才回过神。

“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哦,我也看不见。可能停电了吧。”冉剑回答之后,心里没了主意。四周漆黑到睁眼闭眼都一样的程度。风吹得人直不起身。雨如倾盆,大得出奇。这时候冉剑隐隐约约听到任心雪的抽搐声。

任心雪一边哭一边拉过冉剑的胳膊说:“我们怎么办?”

天空又划出一道闪电。借着闪电的光,冉剑看到了大致的方向,说:“能怎么办,走。”就这样,冉剑搀着任心雪,借着闪电的光辨认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雨越下越大,地上的积水已经过了鞋,两个人的衣服也因为浸足了水而变得格外地重。风吹得人每走一步都得使出浑身的力气,时不时还能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两人逆风而行,空气直往鼻子里灌,呼吸也成困难。

任心雪还是哭,为了让自己呼吸容易一点,她背过脸,贴在冉剑的胳膊上。风太大了,任心雪实在受不了,哭着说:“冉剑,救命啊。”

风声和雨声交杂在一起,冉剑听不清楚,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任心雪痛苦万分:“我要死啦,我不能呼吸呀。”她想说得严重点,看冉剑有什么奇招。

可冉剑还是没听清楚,大声说:“别说话啦,快走吧。”

任心雪熬不住了,不想再走,拽着冉剑,自己慢慢地跪了下去。冉剑见状,也侧过身子蹲下去替她挡风:“你干嘛?”

任心雪哭得很伤心,说:“我走不动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雨吧。”

冉剑看着任心雪的样子也很难过,但还是很理性地说:“不行啊,我们身上湿透了,要是现在避雨会生病的。来,起来我们走。”冉剑说着就想拉任心雪起来,但拉不动。

“死路,烂路!”任心雪一边骂一边用手打膝下的路,估计把手打痛了,又接着说,“我不读了,我再也不读高三了,就算今年考得上大学我也不读高三了。这是什么路哇,这么烂,这么大的雨……”

冉剑听得心里发酸,安慰说:“好了,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起来,我们快点走。只要回家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任心雪听了冉剑的话,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不开心的事,我没有不开心的事。爸爸妈妈当我是宝。武哥偏袒我。你对我又好。我还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男朋友――可是,我……我……”任心雪再也说不下去了,靠着冉剑伤心地哭。

冉剑也跟着落泪,他终于明白:人身上流的是血,任身体的其他部位再怎么安逸,也缓解不了积於的痛。

第二天冉剑感冒了,头有些晕,好在还能坚持上课。而任心雪病得很重,发了高烧,住进医院打点滴。于是冉剑想利用午休的时间去看看任心雪,顺便给自己开点药。

冉剑走到病床前的时候,任心雪已经睡熟了,脸颊上还有泪痕。冉剑不想吵醒她,在床前轻轻地坐下。这时候任心雪的父亲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

冉剑起身说:“任叔叔好!”

“小伙子,是你呀。”

“是呀。听说她病了,我来看看她。”

任父放下粥,突然想起什么,对冉剑说:“小伙子,你出来一下,我想问你件事。”

冉剑不知道会是什么事,只好跟着出去了。任父一手搭在冉剑的肩膀上说:“我要谢谢你呀。昨晚那么大的雨,你还送我女儿回来。”

冉剑挠着头皮说:“没什么,应该的。”

“怎么样,你的身体不要紧吧?”任父有意先跟他套两句。

冉剑说:“不要紧,一点小感冒而已。――任叔叔,你想问我什么事?”

“啊――”任父装出一副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的样子,又掏出一支香烟抖了两下,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听你们武老师说,心雪她前几天旷课了。你跟她是同桌,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冉剑心一惊,已经来不及去想事情穿帮的原因了,好在和任心雪相处了这么久,撒谎的本领也提升了不少,挠着后脑勺若有所思地反问:“心雪她――什么时候旷课啦?”

任父有些不耐烦地提示:“那天她不是没去上晚自习吗?”

“哦,你说那天。――她不是病了吗?”冉剑现在唯一能替任心雪做的就是装作毫不知情。

任父从冉剑口中得不到有用信息,只好作罢:“既然这样,那没事了。――进去吃个苹果吧。”

冉剑知道这是套话,赶紧闪人为妙,说:“不了,我来医院拿点药,顺便看一下而已。我这就走了,学校还有好多作业要做呢。”

冉剑走出医院,实在想不通任心雪的事是怎么穿帮的。索性不去想,因为的确还有好多作业等着自己去做。

原来任心雪发了高烧,任父给武哥打电话替女儿请假。武哥想起前几天任心雪不上晚自习害自己扣工资的事,不禁在电话里唠叨了两句:“任心雪前几天生病不上晚自习,现在又病了。学习固然重要,但你们做家长的也要注意一下孩子的身体呀。”

这话说得任父一头雾水。两人在电话里将事情的前后一核对,知道出了问题,于是商量一定要把这事给弄清楚。

任心雪在父亲问起自己旷课的原因的时候,知道撒谎已经瞒不过去了,但又绝不能招。只好倚病卖病,死活不开口。任父气得离开之后,任心雪痛哭了一场,然后便睡了。

冉剑回到学校的时候上课铃声还没响,正想做作业。刚一拿起笔武哥就找上门了,问起任心雪旷课的事。冉剑依旧装作毫不知情。武哥无可奈何地走了之后,冉剑正感慨自己命途多舛,生病了还碰到这么多倒霉事。这时候班长又跑来通知说:“冉剑,校长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冉剑愣住了,以为任心雪的事已经被武哥告到校长那里。于是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向校长办公室,一边考虑要不要继续替任心雪隐瞒。终于在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下定决心: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死也要撑过去。

“你就是冉剑?”校长问。

“嗯。”冉剑低着头,“嗯”得很心虚。

哪知道校长用赞许的口吻说了句:“你的作文写得不错呀!”

“啊!”冉剑抬起头,“啊”得很惊讶。

“你的作文得了县级一等奖,杂志都登出来了。”校长边说边递过杂志。

冉剑还没反应过来,一边翻一边自言自语:“什么作文啦?”终于翻到了,原来是上学期国庆放假的时候写的那篇。冉剑记得这是熬通宵熬出来的。――对了,还应该有三百块钱的奖金。于是问:“校长,有没有获奖证书哇?”

“哦,获奖证书和奖金要等到周末教委的颁奖典礼才发下来。到时候我们派一位老师和你一起进城去领。”

这下子冉剑终于相信一个人不会倒霉到永不翻身的地步,一想到那三百块钱的奖金,兴奋得作业都没法儿做了。

任心雪却没有冉剑这么好运,出院之后父亲又问起那天为什么没去上晚自习。任心雪索性豁出去了,说没什么原因,就是那天心情不好,不想去上晚自习。

这还得了,任父一怒之下给了女儿一巴掌。

任心雪挨了打,把自己关在屋里闹绝食,还隔着房门大声地说:“我就是不想读书了,你看着办吧。”

这么一来,倒让任父有些不安,后悔那一巴掌给得太重。任心雪的母亲一直坐在饭桌上流泪,怪自己平时对女儿太放任,又怕她在屋子里干出什么傻事来。

任心雪倒没干什么傻事,只是回忆这段日子自己生活得太累,于是就想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正好是凌晨一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吃东西,想要继续睡觉,却因为太饿而睡不着。

任心雪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想出来找点东西吃。一开灯,才发现父亲正坐在客厅。任心雪正考虑该进还是该退。任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没有看她,只说:“饭凉了,自己热一下再吃。――明天还是要去学校。”说完就进屋去睡了。

任心雪心情不好,就着冷饭冷菜扒了两碗,也进屋睡了。第二天老老实实没精打采地去了学校。

武哥是出了名的肚皮大心眼小,任心雪料定这次吉少凶多。果然,一到学校就被武哥叫到办公室。任心雪还是那句话,说自己那天不想上课所以旷课,没什么原因。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

而武哥这次却发了善心,没有要将任心雪踢出去的意思。一方面因为任心雪底子不错,虽然高三以来成绩有所下滑,但只要后面努力就可以赶上来;另一方面武哥平时挺看重任心雪,如果踢出去有损自己颜面。所以只是训了任心雪两节课的时间,并勒令检讨。

任心雪从办公室出来正好是一节英语课下课,回到教室看见英语老师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给后面的女生讲题。

这位英语老师是极守本分的那种,向来是上课铃响,抱着教案到堂,下课铃响,卷起教案走人,正所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课堂上也从不提及与教学内容无关的事。所以学生们并不怕他。一上英语课,全班倒成一大片,学生打呼的声音比老师讲课的声音还大。

而这一次这位老师正想卷起教案走人,却被坐在任心雪后面的女生死拽回来要求讲题。任心雪正愁一肚子气没处发泄,见窝囊老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两三步跨到座前,双手抱胸,歪着头,用不轻不重不缓不急的语气对窝囊老师说了句:“喂,你屁股上长疮没有。别坐我的位置。”

窝囊老师傻掉了,眼睛和嘴巴都是圆的。任心雪咬着牙,眼神极冷,就差那句再不起来老娘要你横着出去的话了。窝囊老师回过神,他不和任心雪计较,卷起教案走了,临出门的时候摇头冷笑:“呵,现在的学生,真的是……”

接着是一节体育课。冉剑正想去操场,任心雪叫住他:“喂,你怎么不在教室抽烟了?”

“你气我是不是?”

“没有。我不想去上体育。陪我说说话好吗?”

冉剑坐下了:“说吧。”

然而任心雪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任心雪突然扯过冉剑的衣服,把手伸进口袋里。冉剑问:“你干嘛?”

任心雪拿出冉剑的香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居然抽得像模像样。

冉剑看着心疼,但知道她心情不好,没敢强行阻止,只说:“一个女孩子抽什么烟。――刚才武哥怎么惹你了?”

任心雪抖了一下烟灰,说:“我才不往心里去呢,不想读书了。”

冉剑劝道:“下个星期就要高考报名了,你可别跟自己过不去。要是心情不好,怎么发泄都可以,可你千万别有不读书的念头。”

任心雪只抽烟不答话。

冉剑继续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几个月吗?把这几个月熬过去,什么都有了。”

“什么都有了。”任心雪引用冉剑的话,并反问,“那你说都能有些什么?”

这话反问得极有水准,冉剑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至少――可以松一口气。至少――离你想要的东西更近了。”

任心雪没有回答,她在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冉剑陪她坐了一会儿,起身说:“算了,我去打球。”

第二天任心雪没有来学校。冉剑觉得非常不安,他怕任心雪真的就这么走了,一有空就给任心雪家里打电话,可始终没人接。

一个星期转眼就要过去了,任心雪终于在星期五下午到了学校。冉剑问:“你这几天怎么又没来上课?――对了,这几天我一直给你打电话,可没人接?”

任心雪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回答说:“是吗,这几天我心情不好,不想被打扰,所以把电话线拔了。”

冉剑还想重提第一个问题,任心雪抢着继续说:“对了,跟你说个事。我跟风斐分手了。”

“哦,分手了好,可以安安心心地――”冉剑把话说到这儿就停了,因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任心雪拿出自己平时最珍爱的瓷盅,想递给冉剑,说:“这个给你吧,我留着没用了。”

冉剑没有去接,说:“怎么没用呢,你平时喜欢喝白开水。自己留着吧,好歹也是个纪念品。”

任心雪不说话了。两个人都心事重重地上完最后几节课。放学后冉剑问任心雪:“你一定有什么事吧?”

任心雪说:“我要走了。”

冉剑虽然料到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感到惊讶,强装镇定地问:“去哪儿?”

任心雪长吸了一口气,回答:“去上海。――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写信的。瓷盅你拿去吧,好歹也是个纪念品。”

冉剑有些生气了,说:“我不要。――可你爸爸妈妈怎么会让你辍学?”

“他们拗不过我。”任心雪回答得有些心虚。

“拗不过你?”冉剑再也无法平静,气愤地说,“这段时间学习压力大,你的脑子出了问题,这我能理解。可你爸妈怎么能让你做这样的决定?”

“别说了,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走了。”任心雪说完就走出了教室。

班上的其他同学早就走了。冉剑一个人坐在教室,仰头看着天花板,想起了孟静。突然觉得有必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阻止任心雪。因为是兔子就不该走下坡路。

“任心雪!”冉剑追出去冲着她大喊。任心雪停住脚步,冉剑走过去,生硬而真诚地说了三个字,“读书吧!”

任心雪什么也没说,她看着冉剑,眼里流露出令人怜惜的疲倦,之后又转身朝前方走去。

在那一刹那,冉剑似乎又看到孟静的身影,他害怕有一天任心雪也会像孟静那样与自己形同陌路。内心的恐惧与愤怒令冉剑失去了理智,他冲任心雪吼道:“你走吧,去做!”声音有些嘶哑。

任心雪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冉剑无疑是最知心的一个。可她哪里想到自己最知心的朋友会这样污辱自己,于是两大步跨到冉剑面前,咬紧了下唇,就想给冉剑一耳光。可她的手被冉剑架住了。冉剑悲愤未平,居然反手还了任心雪一耳光。

瓷盅也被打到地上摔碎了。

任心雪杵在原地滴了两滴眼泪,她以为自己明白了什么,再次转身飞奔离去。

冉剑的手开始发抖,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干这样的傻事。任心雪已经跑远,来不及追。

良久,冉剑才蹲下身去,拾起地上的碎片。

第二天冉剑进城领奖。贾老师得到消息之后高兴得不得了,跑到车站为冉剑接风。颁奖典礼结束后,贾老师一手搭在冉剑的肩膀上说:“走,去我那儿吃顿便饭。今天不回去,在我那儿睡一晚。”冉剑没有推辞,跟着贾老师去了。

师生二人聊了不少话题。冉剑因为记挂任心雪,聊着聊着就将任心雪的事告诉了贾老师。贾老师听了冉剑的讲述之后有些感慨,说:“这些事得靠她自己去悟。以前孟静走的时候我试图劝她,没用。”

原来孟静打算放弃学业的时候贾老师跟她讲了一大堆道理,强调读书的重要性。可孟静听完后低头想了一阵,硬是提心吊胆地说了句:“读书有什么用,贾老师你那么有才华,还不是只做了个教书匠?”

本来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偏僻的校园里,贾老师一直觉得自己像一位隐者,生活平淡而充实。然而孟静的话令贾老师心里多少有些起伏。不过贾老师转行当记者倒不是因为觉得教书窝囊,而是想要更深入地看清这个社会。

冉剑听到贾老师提起孟静,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贾老师接着说:“前段时间孟静还给我写了封信,不过没提她现在在干什么,信封上也没写寄信地址。――学校有她的消息吗?”

冉剑见贾老师问起孟静,额头立即冒了冷汗,忐忑地说:“孟静她――在一家发廊――给人洗头。”

一时无语。贾老师沉思了一阵,才说:“这个社会,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顿了一下,又说,“那个――叫任心雪是吧。你们同学之间比较好说话,能帮的话尽量帮。”

冉剑点头回应。贾老师又摇头叹道:“学生毕竟是学生,经不起环境折腾。”这话表面上对冉剑说,实则自言自语。

星期一学校已经开始高考报名,任心雪果然没有回到学校。冉剑心里非常不安,给任心雪家里打电话,任父说心雪不在家。

几天之后高考报名工作已接近尾声。冉剑再也按捺不住,决定尽自己的努力迈出最后一步。他拿出那三百块钱的奖金,找到武哥,说:“武老师,今天任心雪的父亲来过了,可他没找到你。他就让我把任心雪的高考报名费转交给你。”

武哥没多问,收了钱。冉剑又回头给任父打电话,说:“任叔叔,你让心雪回学校吧,我们全班同学都很希望她回来。”

任父说:“可是,心雪她已经――”

“任叔叔!”冉剑不愿听到任心雪已经远走的消息,所以赶紧打断任父的话,“你让心雪回来吧。高考报名费已经替她交了――是全班同学凑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