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当八路军范例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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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八路军范文1

我就是石家庄市文联的那个退休老头儿,身体不太好,多年不再写作。几年前意外地收到了一本“《少年文艺》30年精品文集”,其中收有拙作《春殇》,看着编辑部给我寄来的几本《少年文艺》,感慨良多。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我和几代编辑打过交道,和《少年文艺》维系了20多年的友谊纽带。伴着《少年文艺》的长大,自己慢慢变老,想一想,心绪如潮。于是试着写点东西,为《少年文艺》再尽一点力。《绷圈儿》就算是一个老作者了却心愿吧。

绷圈儿是什么?

绷圈儿就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圈儿,竹条儿做的,能够严严密密地套在一起。把一块布蒙在小圈儿上,再把大圈儿套上去,布就被卡住,绷得紧紧的,平平的。绣花女执它在手,一根银针,几丝彩线,就可以描龙绣凤、展叶添花,尽显女工本领。

廉春就有这么一副绷圈儿。

他的绷圈儿,被姜天麟一屁股坐断了。

廉春十二岁,个子小,教学里坐第一排;姜天麟十七岁了,个子高,坐最后一排。两个人有如此大的“距离”,偏偏非常愿意在一起,除非上课,姜天麟老是往教室前面凑,跟廉春说笑玩耍。

因为廉春的毛笔字好。

姜天麟的爷爷姜恩照把孙子一直留在家里,宁作私塾先生,自己启蒙授业,教他读书写字,讲经学史,后来审时度势,觉得一味子云诗曰、唐诗宋词,恐怕终究不行,还是得上“洋”学堂。无奈带了孙子,去跟若瑟小学商量。若瑟小学是荷兰传教士办的教会小学,答应收姜天麟插班读书。当场测试一下,姜天麟文学文字功底比有些教师也不差。可算术不行,加减乘除尚能应付,四则运算一塌糊涂。于是安排他到初小四年级――廉春那个班――上课。

若瑟小学另有习字课,写毛笔大、小楷。姜天麟有爷爷的传授督导,毛笔字本领了得,放眼望去,全年级全班,只有廉春的毛笔字尚能比美,两相伯仲,于是只愿认廉春为友。

看不上廉春的地方,也有――绣花。一有空,廉春就低头独坐,不言不语,用手执绷圈儿,扯红牵绿。姜天麟想,你再怎么“娇小玲珑”,毕竟是男人,一坐半天,全是描描画画,勾勾挑挑,练那女孩儿功夫,算什么?

“尽失男人本色!”

廉春不理他。

不过后来姜天麟发现,在若瑟小学读高小二年级的廉红,在校庆日、圣诞日联谊会上唱歌唱得非常好听的那个廉红,竟然是廉春的姐姐,忽然就有了态度的大转变,不但不再耻笑绣花儿,反而有意拜廉春为师,也学学执针执线。

“你?做你的公子哥吧!”廉春不教他。

“谁教的你?”

“我姐。”

“让她也教教我。”

“你自己去跟她说。”

姜天麟没有去。

这一天大课间,两个人在操场上疯玩一阵回教室,姜天麟一蹿身,一屁股往廉春课桌上坐去,没注意绷圈儿就在课桌上立着,斜靠着墙。

咔叭,坐断了。

不由得廉春变颜变色,姜天麟目瞪口呆。

廉春的同桌金灿打抱不平,“姜天麟,你光长个儿不长眼睛吗?你得赔!”

转过两天,放学时候,姜天麟和陆石头――两家人是邻居――结伴回家。长街尽头一拐过,看见那棵冬日老槐下面,摆着一副货郎担儿,还有几个女人女孩儿围在那里,翻翻拣拣,叽叽喳喳。

姜天麟目不斜视,只管走,陆石头却一头挤进人堆去了。姜天麟只好站在远处等他,看两只觅食不饱的麻雀跳来跳去,东啄西啄。

一会儿陆石头钻出来,带着一副绷圈儿,踱到姜天麟身边,“要不要?”

姜天麟眼前一亮,哇,绷圈儿竟然可以在货郎担上买到吗?劈手夺过去,“要!”

要是要,没有钱。姜天麟把绷圈儿交到陆石头手上,要他在这里守住,别让货郎走掉,自己一路飞跑回家。

爷爷在正房里写字,妈妈在厨房里做饭,姜天麟悄手悄脚跑进自己房间。赔绷圈儿的事不能让爷爷、妈妈知道,钱的问题要自己解决。他径直奔向那个猪头猪脸的瓷罐,抱起来,又悄悄退出院外,找一个僻静处,啪一声摔碎,把里面往年积存的压岁钱子毛角全拣起来,装进裤口袋,用手按住口袋边,哗啦啦哗啦啦跑回货郎担。

陆石头一个人,枯槐底下陪着货郎。

有限的一捧子毛角,全数起来,竟然能买两副绷圈儿。

“就买两副!”

“坏一个赔两个?亏了!”

“你别管!”

还有余头儿,买了几缕五彩丝线。

第二天,姜天麟把绷圈儿丝线给了廉春。

第三天,廉春又还回来一副绷圈儿,还有丝线,“我姐说,谢谢你。一副就行,多的不能要。”

“真不要?”

“真不要!”

姜天麟打开教室门,就把东西扔到外面去了。

廉春大叫一声,只好跑出去拣。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万籁无音。天地间默默一穹静气。

冬日,夜长夜早。

吃罢晚饭,爷爷在太师椅里读书,妈妈在火炉边做针线,姜天麟在书案边练大字,还有个“陪读”陆石头――有时候,晚上他会过来串门取暖,吃几块云片糕、花生糖。

大房间里,除了火炉上烧水壶里息息水声,几乎再没声响。

忽然就听外面街上似乎有了喧闹,远处正人喊人叫,拍门砸户。

“是何动静?”爷爷放下书卷。

两个孩子都跑出房门,跑向院门,想出街看看。听外面正有咚咚咚脚步声,刚打开门,恰好就跳进一个人来,倒让两个孩子吃一惊。

来人掩了院门,站在门洞里喘气,撩起棉袍下摆,翻过来用里子擦满脸汗水。看了看两个孩子,就问姜天麟:“你爷爷在不在家?”

“在。”

“领我去见他。”

不待领,已经迈步向正房走去。

陆石头拉拉姜天麟衣袖,耳语道:“他是福和隆绸缎庄的伙计,廉春的爸爸。”

廉春的爸爸?福和隆的伙计?陆石头认识他?他认识爷爷?来干什么?

姜天麟摸不着头脑。

关好大门,和陆石头再回正房,看见来人正和爷爷说话,两人果然相识。

妈妈已经退回自己房间,火炉上水开了,爷爷让姜天麟为客人沏茶,姜天麟给他冲了一杯碧螺春。

“这么说要换福和隆的牌匾?”爷爷有些疑惑,“去年夏天我才写过……”

“不是临街的头匾,是里面店堂的二匾。二匾岁月长久,颇显陈旧,敝东家想换换。”

说到这里,外面突然又有了动静,有人把大门拍得啪啪响。

两个孩子又跑去开门。这回一拥而过,冲进来四五个人,一个是警察,其余的是端枪的大兵。警察,姜天麟认识,派出所的片儿警,陆石头的爸爸――他已经过去叫爸爸了――姜天麟就招呼一声,“陆叔叔。”

片警拍拍儿子,对姜天麟点点头,带领几位丘八爷――丘八者,兵也――进了正房。

“姜老爷子,搅扰搅扰。几位老总要查户口。”又转向几位丘八爷,“这位老爷子就是户主,大名鼎鼎,姜恩照老先生。这位是他的孙子,姜天麟少爷。还有个儿媳妇,一家三口,全在!”指指陆石头,“这是犬子,跟姜公子同学,过来一块读书的。”再指指那位来客,“这位是福和隆绸缎庄账房,廉孔明廉先生,他的公子也跟姜公子、犬子同班,都不是外人!”又转向来客,“廉先生来是――”

“陆警官,”姜恩照拱拱手,“廉先生是来找我的,他们东家想换换牌匾,邀我过去看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片警立刻接过话茬,又转向几位兵爷介绍起来,“我们这位姜老爷子,是有名的书法大家,写字高手!市里至少半数商号店铺都请他题字、写匾,门匾、堂匾、柱联、廊联、影壁、照壁,都请他题写,越是大户人家大买卖,越请他写!”陆警官转着身子挥挥手,“几位,看看屋里这阵势!”

不用他介绍,一进屋,几位丘八爷早就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目不暇接了。哪里见过进过这样的房间?果然与众不同!

东窗下是一个长长的条案,千奇百怪的砚台、长短粗细的毛笔、高低胖瘦的笔筒,在条案上摆着、插着、立着;镇纸、水盂、墨水钵、搁笔架,许多叫不上名堂的大小物件,在上面挤着。笔筒里的毛笔不算,条案顶头,还有一副紫桐木架,上面挂着几支大抓笔,最大的一支,笔杆有胳膊粗细,挂在那里竟然有一人来高!

与条案成丁字形,横放着长长的一个书案,书案下面,是一个青花瓷的巨大笔洗,书案上则满铺着薄薄的毡条,那该是主家那老头儿挥毫运功的地方吧。

靠西墙,则是一溜长长的紫桐木敞架,书籍、字轴、画轴、纸张、墨块……摆得井井有条。书很多,粗粗一数,恐怕日读一册,十年读不尽,不知那老先生全读过没有。小房小户人家,谁能这样为书籍下功夫?

墙上空白处,拉挂起四个横幅,笔体不同,笔气四溢,隶书沉稳,楷书端花,单书飞纵,行书流畅,看落款,全出自主家姜恩照一人手笔。

最惊人眼的,还是一进门就看见的那一幅长长的条幅,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笔”字,竹字头几近房顶,那一立笔的笔尾,则直刺墙脚,笔势逼人,立笔左边的空档里,另写有两个小字是“书”“法”,笔致就平和安详多了。

条幅两边,一副对联:

以笔写字,以字会友;

凭书觅法,凭法悟生。

读过了,也不甚了然。看罢多时,几位丘八爷先是新奇,不免神驰,慢慢心跳平稳,不自觉轻手轻脚起来,平端的大盖枪垂下了枪口,跟着又挎上肩头。

满堂沉沉书卷气,

一室浓浓松墨香。

这一室一堂的主人姜老先生,头戴瓜皮小帽,架一副青铜镜框的眼镜,正手捋稀髯,口请陆警官和几位兵爷落座吃茶。

几位丘八爷这才回过神来,“不打扰了,”互相道,“走吧走吧!”

离去敲别人家门户去了。

大门口,陆警官转回身叫陆石头,“该回家回家,别老在这里添乱!”

廉孔明廉先生呢,这位账房伙计,又稍坐些时候,夸赞了姜天麟的大楷作业,喝完了杯里的碧螺春茶水,这才拱手告辞:

“姜老先生,那么就请您改日过驾福和隆,敝东专候、专候!”

姜恩照送客房门口,姜天麟、陆石头送到院门口。开了门,陆石头就自己回家,廉孔明走了几步,驻足沉吟,又折身回来,对姜天麟说:“再上学,烦你转告廉春,说我到林西去了。”

姜天麟答应了,直看着廉孔明走进月光外的阴影里不见了,才回身关闭大门。

第二天是礼拜天,不上学。记起廉孔明的话,姜天麟就直奔小山儿。

小山儿,原本只是个小小土山包,渐渐聚市交易,后来成了繁华的市中心,喧闹又嘈杂。街道繁密,拐来拐去,两边拥拥挤挤,尽是商号店铺、影院剧场、饭店茶馆、书场曲棚。稍微宽敞一些的场子,全被耍猴顶竿的、打拳卖大力丸的、拉洋片看西洋景的占了地方,吆吆喝喝,各图生计。路边边地角角,则摆有各种各样的地摊,卖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一个地摊,摊主就是廉红廉春姐弟俩。

铺一块草帘,草帘上再铺一块白布,布上排开他们的待售货物:各种绣品。

扇面鞋面、扁枕圆枕、门帘窗帘、荷包手帕,红红绿绿,倒也好看。

自打那一次雪后,远远跟在姐弟俩后面,来到小山,发现他们的“地摊儿经济”之后,姜天麟就不再耻笑绣花了。盘中苦菜碗底米,竟是姐弟手底来,那是不好嘲讽的!

只是近来风声渐紧,传说战争正在迫近,不免人心惶惶,虽然日子还要一天一天过,市面却收敛不少,显出些萧条。

廉红廉春果然守在那里。

看见姜天麟,廉春很奇怪,就站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见到你爸爸了。”

“什么?”这一句,让廉红也站起来。

一五一十,姜天麟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讲到他爸爸去了林西,就明显感到姐弟俩松了一口气。

廉红又蹲下去摆放绣品,一面就多看了这位弟弟的同学几眼。若瑟小学校园里,有时候是会遇到这个圆脸大眼厚嘴唇的初小四年级学生的,只是逢有照面,这高个子男生总会跑开,从不对视对话。

就是这个男生,缠磨弟弟也要学绣花,还是这个男生,又把绣花物件都扔到教室外面!

想到这里,廉红无声地笑起来。

这时候,一个干干巴巴瘦男人,晃晃地走过来,蹲下身,翻拣荷包。

“代卖的,还是你绣的?”

廉红不理他。

“代卖的不要,你绣的我要!”

“代卖的。”

“这么一个好看的大姑娘,自己不绣?谁信?――哪个是你绣的?”

姜天麟本来和廉春在边上立着说话,这时候两步跨过来,横插一句道:“这么多废话!买就买,不买,走人!”

廉春也跟上来,立在姜天麟身边。

瘦男人扬脸看看廉春半大小子,又看看姜天麟半大汉子,就拍拍手,站起来――个子分明比姜天麟还要矮三分――转身晃晃地走了。

廉红又看看弟弟这位同学,看他圆脸紫涨,怒目愤张,就又浮出一点笑来。

晚上,爷爷一面思忖,一面慢吞吞对母子俩说:“不要对别人说廉孔明来过家里。他骗了我!”

“什么?”姜天麟很吃惊。

“我去了福和隆绸缎庄,他们不想换二匾!”

“他为什么――撒谎?”

“怕是他跑进咱家,临时想的托辞。”

爷爷记起福和隆的一个伙计,送他出来的时候,伸出手势,弯起三个指头,只伸着大拇指和食指,小声说:“廉孔明是这个!”

有道是“两头六、捏七、卡八、勾九”,伙计的手势,正是卡八,八,意思是八路军!

“文绉绉一个廉先生,会是八路吗?”爷爷感叹着说出声来,“不知他昨晚会跑去哪里。”

“他去了林西!”姜天麟说。

“你怎么知道?”

“他走时让我转告廉春。”

“去林西了?林西……”爷爷点点头,“你告诉廉春了吗?”

“告诉了。”

“林西,林西,”爷爷自言自语,“前几年,节振国就在林西矿打过日本鬼子!”

“节振国――是谁?”

爷爷依旧自言自语:“怕是和吕正操都有关系!”

“吕正操――是谁?”

爷爷没有回答孙子,只是一路点头,“人物,人物,都是人物哇!――哦,不要和别人说起廉孔明这些事!”

“节振国是抗日英雄,游击队长;吕正操是八路军司令员!”

当姜天麟向廉春问起这两个人名时,廉春立刻就答复了他。

“你――知道?”

“这谁不知道?就你公子哥不知道罢了!”

姜天麟确实是孤陋寡闻。社会上的事情,不一定传到若瑟小学,传到若瑟小学的事情,不一定传到姜天麟耳边。依爷爷的指点,这个孙子应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心无旁骛,只在读书。

“你爸爸是八路军吗?”

“嘘――休得多问,”廉春止住他,停停又说,“八路军现在叫,中国人民,很快就会打过来,打到咱们家门口!”

“打仗,怕不怕?”

“打就打呗,不打,怎么解放?怎么胜利?”

解放?胜利?姜天麟年看着小他好几岁、“娇小玲珑”的同学,惊讶又羡慕。

果然,不久就胜利了,解放了。

1948年12月12日,一觉醒来,人们奔走相告:“八路军来了!”

“怎么没听见打枪放炮?”

“也打了几枪的,你睡得死,没听见。”

“国军跑都跑了,还打什么?”

国军跑了,八路军来了,就这么解放了?姜天麟和廉春都觉得,这个解放不知不觉就来了,不解气。

虽说解放不怎么热闹,姜天麟还是慢慢觉到了解放带来的变化。

学校里,老师们不再打板子,戒尺都不见了;李校长本来是个神甫,再没穿过白圆领黑色长袍,只穿中山装了;原来小教室的唱诗班解散了,学校里另组了合唱团、秧歌队,廉红她们又扭又唱的歌曲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体育课上学习打腰鼓、打霸王鞭;班级里收了好几名返读生,曾经退学的孩子又来上课了。也有退学的,廉春的同桌金灿就退学了。金灿的爸爸是旧政府的一个局长,临解放去了北平,再没回来。解放后不久,金灿就和妈妈去了北平找爸爸。廉春、姜天麟几个同学,目送金灿和他妈妈坐上洋车去火车站,挥手作别。

社会上变化也很多。市郊的碉堡拆除了;有时候亮有时候不亮的路灯不再停电了;陆石头爸爸仍然是片警,不再叫警官叫同志了;廉春的爸爸不再去福和隆绸缎庄当伙计,而是当了公安分局的局长……姜天麟虽然耳目闭塞,还是能说出些变化。

终于有一天,姜天麟感受到一个更大的变化。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解放区的歌声唱不完,

呀呼嘿嘿咦呼呀嘿!

这一天放学早,同学们都回家了,姜天麟一面自娱自唱,一面挎起书包走出教室。廉春叫住了他,“我姐要走了。”

霹雳一声,姜天麟大吃一惊,“走?去哪儿?”

“参军!”

霹雳又一声,姜天麟更是一惊,“参――军?什么参军,我怎么不知道?”

“征兵这么大事,谁不知道?就你不知道罢了!”

还是孤陋寡闻。转了几圈,姜天麟突然做了决定:“你姐参军,我也要参军!”

廉春听了高兴,“真的?”

“真的!”

“你敢?”

“我敢!”

大街小巷,左转右转,廉春立刻就领姜天麟走进一个机关大院。在一间贴有“征兵办公室”红色纸标的房间门口,驻一驻足,吸一口气,两个学生敲门告进。

“我要当兵!”姜天麟开门见山。一声喊,完成了姜天麟心里对“兵”和“丘八”认识的本质转换。

一个军人迎上来,一面说欢迎,一面拿个本子说需要登记。

“登――记?”

“就是了解一下你的姓名、年龄、住址――”

“我叫姜天麟,十六岁多,十七岁不到,家住同德里――”

“不行,”军人放下本子,“你个子不低,年龄可不够,十八岁才行!”

不行?姜天麟涨红了脸,看了看廉春,把他一拍,“他姐姐也是十七岁,她怎么能行?她女孩都行,我男人倒不行?”

军人看了看廉春,“你姐?你姐叫什么?”

“廉红。”

“廉红啊,廉红我记得。她是十七岁多,差两个月不到十八。是廉局长亲自领她来报名的。再说她有特长!”

“特――长?”

“廉红能歌善舞,能演戏,部队需要这样的人才。”

“我,我――也有特长。”

“什么特长?”

“我会写字!”

“会写字?”军人笑了,“学生都会写字。”

姜天麟撒眼一望,看见南窗下大桌子上放着红纸、毛笔、墨汁和浆糊,不再争辩,大踏步走过去,拿起纸笔就开写,写的也是“征兵办公室”五个字,写完了,抹上浆糊,拿到门外,在原来“征兵办公室”红纸标旁边一贴。

两个纸标并排一比,高低上下,悬殊毕现!

那军人哈哈大笑起来,“好,果然是会写字!”他走过去,揭下原来的纸标,留下姜天麟的大字,“来登记吧!然后再安排体验、家访――家里大人同意你当兵吗?”

“同意!”

同意?回来一说,妈妈就哭天抢地起来,“你当兵?你能当兵?他爷,不能让天麟去,不能去!”

爷爷开始倒还不以为然,觉得男儿家征战沙场,重整山河,金戈铁马,建功立威,也不失人生正途。看着登记归来、慷慨激昂的孙子,倒有些“吾家儿郎初长成”的惊叹,似乎不再是自己羽翼下的一只缩缩雏鸟了。慢慢转念又想,如果孙子真当兵走了,枪林弹雨且不论,留下的独门独院里,只住一个孤老头、一个寡儿媳,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如何处置?何以为家!

在儿媳的哭声中,思来想去,爷爷的天平就斜了,可又觉得,难道能面对部队来的人说不同意孙子去当兵?想去思来,就起身去找廉孔明廉局长。

廉孔明听完笑了,先起身为老先生倒了一杯水,“喝过您的碧螺春,对不起,我只有白开水。”坐下来又接着说,“老先生别着急,参军当然光荣,却要个人自愿、家里同意,何况天麟确实不到十八,又是独子,在校小学生本就不在征兵范围。好吧,我跟征兵办公室那边说说。”

说了,完了,拦下了。

出征日,火车站站台上人山人海。

好多人来为廉红送行。爸爸、妈妈、弟弟,还有廉红高小二年级的同学,女孩儿们又哭又笑,又蹦又跳,黏扯在一起分不开。

廉春告诉姐姐,姜天麟说不能来了,他祝她一路顺风,马到成功!“他要也能当了兵,你就有个熟伴儿了。”

廉红听了,脸色变了刹那,很快又灿烂如花,去和女孩们搂抱了。

参军入伍的快乐,前面新生活的快乐,再前面,一派阳光大道的快乐,让这个新战士的心,怦怦欢跳不已。女孩儿的心,当然已经存储了些难忘的过去,但是,现在已经准备好,去接纳更丰富、更生动的悠远未来!

她不知道的是,姜天麟来送行了。

躲在站台边矮围墙的后面,把两只手肘平架在围架上,左手心压住右手背,再把下巴搁在左手背上,透过两棵冬青树的缝隙,姜天麟默默看着远远的廉红。

看着廉红笑,看着廉红挥手,看着廉红登上铁闷子运兵车,看着火车驶向遥远。

冬日的泪水,刚流出还是热的,流到手背上,就凉了。

多年以后,因为儿子回祖籍投资办厂,一个名叫金灿的台湾老头,也回到自己的出生地。还拉着一个早已退休、现在住在北京女儿家的大学老师,廉春,与他同行。住进酒店,忙着四处打电话联系,又找到七八个退休老头,有曾经的会计、中小学教师、蔬菜公司经理,还有理发师、熏鸡专业户,那个叫陆石头的,是当了一辈子矿工的老劳模。

这一天,皓首白眉,蹒跚一聚。大家回眸远望,看那过去了的若瑟小学,看那过去了的解放,看那过去了的生命时光。

长河流月去无声,沧桑正道,尽刻在老脸上。

廉春问姜天麟:“你是书画院院长?”

“副的。”

“书法家协会会长?”

“副的。”

“如果没有你爷爷、我爸爸将你拦下,果真当兵南下,就完全是另一条路了。”

“生活没有如果。”

老眼昏花的姜天麟,不再是当年圆脸大眼的初小学生,他弓坐在椅子上,手杖直立在身前,右手握住手杖头,左手握住右手背,再把下巴搁在左手背上,一动不动,听廉春讲廉红,像听一个无关的陌生故事。

嘴唇依然厚,却苍白多了,显些病态的哆嗦。

“离休那年就闹了脑血栓,去年又犯了,我去看看,厉害了,右半身不灵活。老姐姐竟然动员全家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副绷圈儿,把轮椅推到窗前,绣花儿!不让还不行,说锻炼手指!”

厚嘴唇动了动,终于哑哑地问一句:“我买的那个绷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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