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咏怀诗范例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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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咏怀诗范文1

据史书记载,阮籍“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喜怒不形于色”,“口不臧否人物”,“内心淳至,以孝称,而疏于礼法”。说的是他相貌非常俊杰,志气奔放,性格耿介傲然。喜怒之情,常节制、隐藏于内心而不外露。从不轻易批评别人的善恶、是非。他外在行为放浪,而内在品性却非常淳厚、笃实,并以孝顺著称。为什么要这样呢?在魏晋之交的衰乱时代,不如此不足以保全自身。因此,在性格上,阮籍一方面生活非常放浪、恣纵,任性不羁,不受一切外在礼法的拘束;另一方面,为了能够在衰乱之世委曲求全地保全性命,内心非常地有节制。互相矛盾的两重痛苦,时时折磨着他,让他痛不欲生,当他借助文字来倾诉时,《咏怀》之作便孕育而生了。

阮籍家学渊源深厚。父亲阮,建安名士,曾任魏国的丞相掾(文书类官职),师从汉末著名学者蔡邕,“工于诗文,长于书札”,在当世知名。父亲最爱沉思,情绪凄郁,所作之诗大半以忧生为主题,常用凄冷之语揭示生命的谛理,q如“丁年难再遇,富贵不重来。良时忽一过,身体为土灰。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身尽气力索,精魂靡所能。嘉肴设不御,旨酒盈觞杯。出圹望故乡,但见蒿与莱。”(《七哀诗》)阮籍承传了父亲这种忧郁、沉思的气质,并且继承了他的诗歌艺术。

阮籍《咏怀》诗,有四言十三首和五言八十二首,是他一生诗歌创作的总汇。《晋书・阮籍传》说:“作《咏怀》诗八十余篇,为世所重。”指的就是他的五言《咏怀》诗。这八十二首诗,是诗人随感随写,最后加以辑录的,皆有感而作,并非一时之作。其诗内多忧时愤激之言,却常用幽隐的比喻、模糊的象征之笔法写出,写得迂回曲折,吞吞吐吐,非常耐人寻味。

对于阮籍的五言《咏怀》诗,钟嵘在《诗品》中评价道:“《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会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即是说,阮籍的抒怀之作,既可以陶冶性情,还可以启发我们内心幽微的情思。诗歌所描绘的景物,就如在眼前一样,而其中所蕴含的情意,真是寄托得好似八荒一样遥远。阮诗言近旨远、语近情遥之美感,使读者忘却凡俗鄙近,自致阔大襟怀,遥远幽思。

南朝宋诗人颜延年曰:“阮嗣宗身仕乱朝,常恐罹谤遇祸,因兹发咏,故每有忧生之嗟。虽志在讥刺,而文多隐避。百代之下,难以情测。故粗明大意,略其幽志也。”虽然阮诗“志在讥刺”,但由于这种“文多隐避”“略其幽志”之特点,他才没有招致杀身之祸。

清朝诗评家陈沆在《诗比兴笺》中说道:“阮公登临广武,啸傲苏门,远迹曹爽,洁身懿、师。其诗愤怀禅代,凭吊今古。盖仁人志士之发愤焉,岂直忧生之嗟而已哉!”阮籍在现实政治生活中,不仅远离曹爽(魏国辅政大臣,和司马懿一起辅佐齐王曹芳),而且在司马懿、司马师掌权之时也能洁身自守,不依附权贵。对于当时那种假禅让之名,行篡逆之实的卑劣行为愤慨无比,这种今古苍茫、盛衰兴亡的愤慨,真是“凭吊今古”,真是“仁人志士”的发愤,并不只是写人生的忧患艰难而已。在陈沆看来,阮诗不仅忧生,更忧世。

从前人对阮籍《咏怀》诗的批评、赞美之中,我们可以得知:阮籍《咏怀》诗往往言近旨远,语近情遥,多由自然之道引发出对生命短暂的感叹(“忧生”)和对社会盛衰之变只在须臾的感喟(“忧世”);这种主题,在诗中表现得却非常含蓄、蕴藉、柔和,从其诗多用比兴、意象丰富、寄托遥深即可看出。我们试着对《咏怀》诗(其一)作一番探究,就能看出些其中的端倪。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这两句出自王粲《七哀诗》:“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王粲夜不能寐,起而抚琴,是源于思乡。而阮籍半夜难以入眠,起坐弹琴,是因为内心忧思烦乱,无法解脱,难以排遣。从所处的境地来看,阮籍之忧思其深刻性应远甚于王粲。颜延年曰:“阮籍在晋文代,常虑祸患,故发此咏耳。”阮籍生活在一个政治黑暗、衰乱的时代,忧谗畏祸,常有“忧生之嗟”。陈沆说阮籍有“仁人志士之发愤”,这表明其忧愤深广,早已不停留在“忧生之嗟”上了。阮籍之忧思,或许已经上升到国家盛衰兴亡的层面(“愤怀禅代”)。史载诗人“善弹琴”,他正是以琴声来排泄心中的苦闷。这里以“不能寐”“起坐”“弹鸣琴”着意写诗人的苦闷和忧思。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诗人用抚琴来整理内心那份忧思烦乱的情意而无可奈何时,眼前浮现的是这样一幅凄清的画面:深夜清澈如水的月光照在薄薄的窗帷之上,凄清寒冷的夜风吹拂在诗人的衣襟上。“薄帷”,指薄薄的窗帷;“鉴”,照之意。这两句看似写自然之景,实则是为写人服务的。诗人难以排遣的忧思和苦闷,在“明月”“清风”的陪衬下,愈发显得深不可测,令人感动和哀伤。这种间接描写的手法,使人感到含蓄不尽,意味无穷。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这两句是写诗人的耳闻,仍是写景。写孤鸿在野外哀号,翔鸟在北林上空悲鸣。“孤鸿”,就是单飞的大雁。“翔鸟”,《文选》作“朔鸟”,即寒鸟。诗人感觉自己就是那单飞的大雁,和那在寒冷上空悲鸣的寒鸟,时时都要孤独前行,都要注意周遭险恶的环境。所见者清风、明月,所闻者鸿号、鸟鸣,皆以动写静,写出寂静凄清的环境,以映衬诗人孤独苦闷的心情。景中有情,情景交融。但是,《文选》六臣注吕延济曰:“夜中,喻昏乱。吕向曰:孤鸿,喻贤臣孤独在外。翔鸟,鸷鸟,以比权臣在近,谓晋文王(司马昭)。”这种推测,貌似牵强,但有一定合理性。

阮籍咏怀诗范文2

摘 要:同为竹林七贤的阮籍与嵇康在他们作品中同样的无酒,这相同之余又存在着两人诗酒关系的不同,而造成相异的原因又多元而耐人寻味。

关键词 :阮诗无酒 嵇诗无酒 比较

中国古代,酒最早是作为祭祀贡品而存在,或者用于国家重大活动。直到魏晋,饮酒才成为文人消遣享乐的行为。竹林七贤便是这个时代的杰出代表,七人常集于竹林下,酣畅饮酒。阮籍与嵇康作为竹林七贤中最突出的人物,然而在他们的诗歌中,我们却难以寻觅酒的踪影,这应该是值得注意的现象。我们就从阮籍的《咏怀诗(其三十四)》与嵇康的《酒会诗》入手,进行比较。

一、“阮诗无酒”与“嵇诗无酒”的不同

嵇、阮两人的不同其实体现在诗酒关系上的不同,诗人往往是缘事而发,字里行间再现诗人日常品行,或者是宣泄个人情感。

一日复一朝,一昏复一晨。容色改平常,精神飘自沦。临觞多哀楚,思我故时人。对酒不能言,凄怆怀酸辛。愿耕动皋阳,谁与守其真?愁苦在一时,高行伤微身。曲直何所为?龙蛇为我邻。(《咏怀诗(其三十四)》)

阮籍在诗中表现了强烈的愁苦与无奈,大脑完全处于清醒的状态。这应当是他酒醒时的感悟,我们也可以推断出阮籍在醉酒时应当是不创作的,因为饮酒不是自己的本意。

同样的,我们在嵇康的诗文中也很难找到对于饮酒行为的描写,如《酒会诗》:

乐哉苑中游,周览无穷已。百卉吐芳华,崇台邈高跱。林木纷交错,玄池戏鲂鲤。轻丸毙翔禽,纤纶出鳣鲔。坐中发美赞,异气同音轨。临川献清酤,微歌发皓齿。素琴挥雅操,清声随风起。斯会岂不乐,恨无东野子。酒中念幽人,守故弥终始。但当体七弦,寄心在知己。

题虽为《酒会诗》,却不直接对饮酒进行描写,而是着力为我们展示清幽闲适的自然环境,以及对友人的思念与归隐山林的感慨。饮酒之间游乐山林,观赏自然,怀念友人,存心高远。嵇康是竹林七贤中最不善饮酒的,嵇康《家诫》云:“见醉醺醺便止,慎不当至困醉而不能自裁也。”且嵇康也是最讲求仪表的人,山涛云:“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可见嵇康不像其他人那般嗜酒成性。

我们初步可以得出,阮籍沉湎饮酒大抵是被逼无奈,为求自保,饮酒时的放纵超然不是其本性,而是以酒为手段达到麻醉自己蒙蔽他人的目的。酒乃苦酒,便不愿多言。嵇康本不善饮酒,对他来说,饮酒并不是避世自保的最佳手段,而归隐山林,追求自然大道才是人生的理想境界。饮酒为次,娱乐为本。

二、“无酒”现象不同的原因

阮籍与嵇康在其诗歌中虽然都没有对饮酒行为进行直接描写,然而其中缘由却是不尽相似的。造成“诗酒关系”不同的原因也是多种多样的,下面我们就从处世之道、哲学理想、个人秉性等几个方面进行论述。

(一)处世之道的差异

魏晋时期,社会秩序崩坏,文人虽有济世情结,但苦于严峻的社会形势,只能退而求自保,避世成为了当时文人坚守气节的无奈之举。“阮籍找到了‘人清其质而浊其文’的护身之道,而嵇康却要清其质又要清其文”[1]。阮籍人生实践注定是坎坷而又矛盾的,一方面追求人格的高洁,不愿堕入俗流,另一方面,生活于动乱时代的他深感生命无常,也就格外珍视现世的生活,即是在夹缝中生存,因而阮籍言行谨慎的同时,纵情豪饮醉生梦死,麻痹自己入世济世的神经,同时呈现给统治者不谙世俗的假象,如此用心良苦,只为求得平和的生活,这是何等的悲哀,所以饮酒对于阮籍来说苦闷悲愁应当多于自由酣畅。

嵇康秉持着“文”“质”统一的处世原则。嵇康也谨慎言行,不论人过,虽比不上阮籍,却始终没有违背自己的初衷,在其文章中也不过多掩饰。嵇康的避世表现为言行的谨慎,对酒也就没有太多依赖性,“嵇诗无酒”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二)哲学境界的差异

在阮籍的作品里,理想世界常常是脱离现实的。阮籍追求的是超越现实的逍遥天地,这又注定了他哲学理想的虚无。实实在在的人生目标在他这里却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境地,足以见阮籍对于生活的绝望与悲观。因而,他对于酒的痴迷与热爱,说是纵情享乐倒不如是生命的虚耗,这样的放荡不羁,任性豪放断然不是真实的阮籍,而是内心愁苦失落的外化。

嵇康的哲学观比阮籍更具现实性。嵇康的哲学境界则是生成于自然万物的,认为属于自己的逍遥天地是可以追寻到的,他对生活抱着相对积极的态度,也就无须宣泄其恨世情绪了,对他来说,有更为明确而充实的目标,生命没有必要在饮酒中白白流逝。

(三)个人秉性的不同

当然,最根本的便是诗人的人格因素,尽管个人人生经历会不断影响其原初人格,然而诗人的秉性存在其内心深处却极其稳定,并决定了诗人最本质的创作风格与创作观。

阮籍生性温润,为人谨慎,同时又不乏文人骨子里正直的济世情结,一柔一刚,使得阮籍性格十分矛盾。一方面文人意气驱使他反对司马氏的残酷统治,另一方面,无奈个人力量的弱小不足以同司马氏抗衡,故选择了妥协。《魏志·王粲传》注引《魏氏春秋》言阮籍“闻步兵校尉缺,厨多美酒,营人善酿酒,求为校尉,遂纵酒昏酣,遗落世事”。阮籍纵情狂饮,拒人千里之外的同时,消除了司马昭的猜忌怀疑。然而我们换个角度看,阮籍醉酒避世,却又主动向司马昭请任官职,表面上是出于对美酒的钟爱,那么其中是否有迎合奉承司马昭的意思呢?这样一来,站在世俗与自身两个角度看,狂饮的放浪形骸,对美酒的痴迷很好地为自己进入官僚体制而辩护,而司马昭对于自身的猜忌也就烟消云散了,表面沉醉实则清醒。阮籍任性又谨慎,不拘礼教却又否定自己,性格上的矛盾性导致了他在创作上“诗酒分离”,各自独立存在,对立统一的关系表现出了阮籍处世的平衡。

嵇康性格刚直激烈,因而采取一种彻底的态度。他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释私论》),“非汤、武而薄周、孔”(《与山巨源绝交书》),嵇康对儒家思想作了坚决否定。嵇康性格则是高亮任性,刚直不阿。就如嵇康自己所说的那样尽管自己试图学习阮籍“守口如瓶”的处世原则,然而始终无法得到内心的允许,现实始终是他最终的归属,因而也无法选择逃避,故不会像阮籍那般纵情狂饮,甚至否定借酒避世的行为。虽然身为竹林七贤的代表,其诗文中却鲜见饮酒情形与醉酒形态。故在那样专制黑暗的社会中,嵇康遭到迫害仅仅是时间问题罢了,祸患的种子早已深埋在其性格中。

“阮诗无酒”与“嵇诗无酒”,作为一个时代典型的文学现象,反映了当时文人身不由己、处境艰难的生存实景,凸显了社会的黑暗。但他们的处世哲学,人生智慧,凝结成为了人类精神史的一曲不朽悲歌,传颂千古,影响深远。

(论文指导老师:周海平)

注释:

[1]葛晓音:《八代诗史》,中华书局,2007年3月版。

参考文献:

[1]房玄龄等.晋书[M].中华书局,1974.

阮籍咏怀诗范文3

关键词:阮籍;刘伶;嗜酒;状态;原因;相异

中图分类号:G648文献标识码:B文章编号:1672-1578(2015)03-0018-01

竹林七贤的饮酒在历史上颇为著名,特别是其中的阮籍与刘伶。其实同为嗜酒,存在诸多相异,可惜很少有人注意。仔细比较一下,也有一些启示。

1.嗜酒状态的不同:痛饮与酣饮

阮、刘二人虽都视酒如命,但是他们嗜酒的状态明显相同。阮籍像是痛饮,而刘伶则是酣饮。所谓痛饮,其实内心并不是真正喜欢酒却因种种内外原因不得不饮酒,且只能不顾一切的快饮狂饮。阮籍饮酒,虽然没人逼着他,但是每次饮酒都是没命地饮,似乎想将世界的一切全部吞下,从此再没有烦恼、纠缠、痛苦。阮籍喝酒从不加节制,在安葬他母亲时,他蒸了一只肥猪,喝了两斗酒,最后因万分悲痛吐了血,很长时间未缓过来。他一顿就喝了两斗酒,几乎不考虑自己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还常常喝了酒在荒野上无方向无目的的狂奔,一直走到歧路才停下,然后痛哭。阮籍的歧路痛哭很显然是心中有无法消弭的忧愁和痛苦,酒只是麻木的武器而已。饮酒中蕴藏着无量数的愤懑、忧愁、痛苦和无奈。司马昭欲利用阮籍的声望,为儿子司马炎向他提亲,他不愿卷入政治的是非之中,于是大醉六十日,其中况味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有时他为了蒙蔽世人,假装喜欢酒,如因为几百斛美酒,他便求做步兵校尉便是,显得他对酒的无比痴狂。

相比之下刘伶饮酒就简单多了,他只是喜欢酒而已。因为喜欢,所以每饮必酣,非常痛快,酣畅淋漓。刘伶著有《酒德颂》,其中的大人先生形象生动鲜明,他"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提壶。为酒是物,焉知其余。"这个以酒为名的大人先生简直就是刘伶本人的真实写照。他"淡漠少言,不妄交游,与阮籍、嵇康相遇,欣然神解,携手入林。"对于世事漠不关心,只有酒才能引发他的兴趣,可以说酒是他生命的支撑。在《酒德颂》中他大谈饮酒直至醉酒的美妙境界,可以想见他在酒中的生命状态。《世说新语・任诞》中记述了刘伶骗酒的故事:刘伶喝酒成癖,他妻子哭着劝他为了惜身别这样饮酒,还把酒倒了,酒器毁坏了,可刘伶说他只有在鬼神面前祷告发誓才能将酒戒掉。他的妻子听信了他的话,于是准备好酒肉,请刘伶发誓,谁知刘伶对"神"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刘伶说自己每次饮一斛,五斗才能去了酒病,他对酒的狂热。酒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对他来说,只要有酒,人生就有滋味。历史上把刘伶誉作酒仙、酒神,还作有"刘伶病酒"的图画,不为无故。

2.嗜酒原因的不同:蒙蔽世人与自我放达

魏晋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代,阮籍与刘伶同时嗜酒自然与这个时代密切相关,但具体来看,阮籍与刘伶嗜酒的原因也不有差别。

阮籍作为一正直文士,自幼又蒙曹氏恩泽,对于司马氏以卑劣残忍手段攫取政权行为,当然深为厌恶,内心对之怀有强烈反感。但阮籍上有慈母,下有儿女,要活着就要小心谨慎,因此只能以醉酒掩饰真实的自我。饮酒能让阮籍"忘记"忧心之事,暂时麻痹自己苦痛的内心。据《晋书・阮籍传》记载,钟会数以时事问他,欲因此罗织罪名,他都以酣醉获免。阮籍对司马氏的篡权行为,残暴的统治十分痛恨,但他又无可奈何,因此只好采取饮酒大醉的方式躲避危险,蒙蔽世人。阮籍韬光养晦的处事准则虽保全了性命,但他内心总是忧愤难解。如他在《咏怀诗》中写道:"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等,都表现了他的苦闷。

阮氏是儒学世家,阮籍从小学习儒家文化,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曾有较强烈的进取精神,在《咏怀诗》中他写道:"岂若雄杰士,功名从此大",表现了建功立业的抱负。但到了司马氏统治时期,因政治环境大变,儒家所理想的名教礼法演化为虚伪之物,理想与现实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冲突。他信奉的是传统的儒家思想,反对的是被司马氏用来统治的伪儒学,我们可从《世说新语・任诞》中看到他对儒家礼教的蔑视和反抗。阮籍的母亲去世,中书令裴楷前去吊丧,只见"阮方醉,散发坐床,箕踞不哭。"裴楷跪在地上哭了一通,起身离开,有人问裴楷:"按照礼仪来说,主人哭,客人才能哭,阮籍不哭,你怎么哭了呢?"裴楷回答说:"阮籍是世俗之外的人,所以不用遵守礼法。"在为母亲守丧期间,他仍在司马昭的宴席上喝酒吃肉,神态自若,公然对名教大胆反抗。阮籍的嫂子回娘家时,阮籍与她道别,当别人看到了责备他,他说:"礼岂为我辈设也!"阮籍蔑视约束人的礼法,他饮酒以自保,在酒中保持着自由与真我。

刘伶没有阮籍那么多的苦闷,他追求的是感官上的快乐和满足。他嗜酒的原因用王瑶先生的话说是 "求得一种超越境界的实践"。这种境界即老庄所倡导的物我两忘的玄学境界。刘伶信奉道家思想,对于儒家礼教的准则不屑一顾,他向往精神和心灵上的超脱,在七贤之中,可以说他是最能体现老庄思想的一位。刘伶"初不以家产有无介意。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随之,云:'死便掘地以埋'。"他对生死置之度外,非常豁达,这点与阮籍有较大差别,阮籍是"痛哭而返",内心十分苦闷,也许正是刘伶的乐观超脱,使他延长了寿命。

《世说新语・任诞》记载:"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衣军衣,诸君何为如我军中'。"他以天地为家,以屋为衣,这种荒诞的想法似十分可笑,但正体现了道家的清心寡欲,以天地为心,提倡精神的绝对自由,同时也体现了刘伶"放情肆志"的个性。并且,他的"常以细宇宙齐万物为心"是至人、神人、圣人共同追求的理想状态,刘伶借酒达到了这个世俗以外的境界。刘伶身上还有一件趣事,他"尝醉与俗相忤,其人攘袂奋拳而往。伶徐曰:'鸡肋岂不足以安尊拳,'其人笑而止。"他自轻自贱,自甘受辱,却毫不在乎,对于刘伶来说,一切似乎都是虚无缥缈的,这源于他深受老庄"无为"思想的影响,形成了一种与世无争的个性,向往自由清净、天人合一的理想世界。

刘伶在《酒德颂》中还塑造了贵公子和想做官的处士形象。他们二人听闻大人先生自由旷达的生活作风很是不满,于是撩起衣袖,咬牙瞪眼,不停地用礼法来说教,并且群起评是论非。但是大人先生满不在乎,他"无思无虑,其乐陶陶",他以饮酒陶醉于老庄的精神之中,他追求的是一种玄远、自我的精神境界,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享受到了快乐。

参考文献:

[1]高晨阳.阮籍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4

[2]刘义庆.世说新语[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9

阮籍咏怀诗范文4

[关键词] 诗歌鉴赏课堂教学

在语文学习中,古典诗歌的鉴赏是个比较难的知识点。那么,如何让诗歌学习成为乐趣,让学生在轻松的教学氛围中快乐地吸收知识?这是很多语文教师都在积极探索的问题。苏霍姆林斯基说过:“只有当情感的血液在知识的肌体中欢腾跳跃的时候,知识才会融入人的精神世界。”而诗歌是一种主情的文学样式,情感不仅是诗歌创作的原动力,更是诗歌感染力的源泉。因此,教师在教学实践活动中,通过创设情感交流的文化活动,营造情感交流的氛围,使得双方互相走进对方精神、情感和整个心灵世界,在情之互融的基础上达到理想的教学境地。

一、抓住诗歌的题目

一首诗的题目往往就是这首诗的核心,一般都能体现诗歌的写作缘由,概括了诗的主要内容,体现了诗人的情感。准确把握诗歌的题目,非常有利于对诗歌的理解。如:读唐人朱庆余的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吧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单看这首诗的内容好像是写一个新媳妇准备第一次见公婆时精心打扮的心理状态,只有看了题目――《近试上张水部》,才知道是作者朱庆余以公婆比喻主考官,以新郎比喻自己的好友张水部,是表现自己在试前内心不安的心情的。再如马致远的《天净沙 秋思》,“思”字正是作者要表达的情感。

二、知人论世,通过作者的信息推导诗歌主题

在诗歌鉴赏中还可以采用还原法。古典美学讲求“诗主情”的思想,诗歌都“有感而发”,都会带有那个时代的生活特征。而生活在当代的学生在欣赏古代诗歌时,有时会产生隔膜感,以今人的眼光去看待不同时代的人和事,就会出现理解上的冲突。所以往往教师费尽心力、口干舌噪,学生还是很难理解诗歌内容。因此在教学中,教师需要帮助学生了解作品产生的社会历史根源、作家个人思想经历,指导学生揣摩写作意图,而这种了解不是作简单的抽象的时代背景介绍就能实现的,而是教师引导学生去体会当时的活生生的真实社会生活背景。这就是还原――还原生活的原有面貌。

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可采取补充教学材料的方法。细一点来说,主要是讲述人物轶闻趣事,丰富学生的感性材料,激发其对诗歌的兴趣,引发其求知欲望,并拓宽学生的视野,有助于他们理解作者作品,因为诗歌丰富的人文内涵对学生精神领域的影响是深广的。比如阮籍的《咏怀八十二首》(其一),通过补充阮籍醉酒的诸多小故事,让学生体会到在当时“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的黑暗社会现实下,阮籍的“酣饮”不过是他用以逃避现实的手段,内心的痛苦却是无法排遣的,从而理解阮籍的诗歌大多数隐晦曲折的原因。

三、准确把握“诗眼”

诗眼乃是诗词中表现力最强和最能开拓意旨的关键词句。抓住诗眼便可知诗歌的情感脉络。如:王维的《过香积寺》和卢纶的《送李端》。《过香积寺》的诗眼是“咽”与“冷”,山中的流泉由于岩石的阻拦,发出低吟,仿佛鸣咽之声;照在青松上的月色,由于山林的幽暗,似乎显得阴冷。两字绘声绘色,精练传神地显示出山中幽静孤寂的景象,把作者无烦扰的寂静的心境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送李端》诗眼是“悲”,这一“悲”贯穿了全篇,统领了全诗,全诗围绕“悲”展开,写了身世之悲,又写了动乱社会漂泊之苦,给人以悲凉之感。

四、把握古典诗歌中的典型意象

由于历史文化的积淀,诗词中的一些意象具有了某种特殊的、较为固定的含义。对这些意象就不能只按照字面意思进行想象和理解,而应融进历史文化的因素。比如,通常诗歌中出现的“柳”这一意象,就不仅仅是指一棵柳树,而含有“送别”之意。读者如果没有较为丰富的文学、文化知识积累,是不能明了这些意象中所蕴含的历史内涵和文化意味的,当然也就影响到对诗歌情意的深刻理解。这样,教师就应该从一个引导者变为授课的主体,对这些独特的符号进行意义的解释。在讲解了这些特殊意象的含义之后,让学生再一次对作品进行欣赏,就会有新的、更深层次的理解。

五、张开想象的翅膀,对诗歌的情景进行还原想象和补充想象

学生经过多次诵读作品后,对作品所呈现的景象进行独立的联想和想象,然后说出自己的感觉与想象。在学生叙述自己的感受时,要求他们尽量用形象化的语言进行具体描述,描述出一个具体的场景,将自己心里的感觉描述成一个画面,或是用形象化的比喻说出自己的感觉,而不是泛泛地抽象概括,以此培养学生对形象的描述力。诗人的情感隐藏在诗歌表面的意象中,这些意象有的是自然界的景象,有的是人世间的事象。对于以描写自然界景象为主的诗歌,在欣赏时就要紧扣诗中所描绘景物的特点,进行准确的还原。

阮籍咏怀诗范文5

关键词:庾信 审美回忆性作品 辞格运用

《四库全书总目》评价庾信:“集六朝之大成,而导四杰之先路。”“所作皆华实相扶,情文兼至,抽黄对白之中,灏气舒卷,变化自如……[1](P1275)庾信上承魏晋下启隋唐,融合了南朝的丽靡恻艳之风和北朝的苍劲幽峭之美,形成了他“清新”“绮艳”“老成”[2]的独特艺术风格。对于庾信诗文的语言特征,陈柞明评价说:“齐梁之士多以炼句为工,然率以修辞,矜其藻绘,纵能做致,不过清浅。审其造情之本,究其琢句之长,岂特北朝一人,即亦六朝鲜俪”。[3]滕王逌说:“妙善文词,尤工诗赋,穷缘情之绮靡,尽体物之浏亮。”[4](P53)可以说,庾信的诗赋皆是因情而起,文词华美,清楚明朗,擅于炼字炼句。审美回忆性作品是庾信诗赋的重要组成部分,庾信通过回忆,对往昔的经验生活进行复现和重建,在创作时与现实拉开距离,只在心理上回到过去的审美经验中,去唤醒并开启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碎片。通过回忆整合成审美意象,并在作品中进行再创造,呈现为当下的可感知的画面,使之具有独特的审美境界。庾信在对此类审美回忆性作品进行创作时探索了一些更能表情达意的修辞手法,来表达他的乡关之思、屈节之辱、羁旅之苦以及迟暮之哀,而这种特定心态通过审美回忆及其语言魅力可以更好地表达出庾信对生命价值的感悟。本文试图从辞格运用的角度,选取庾信审美回忆性作品中突出的两种辞格——比兴、示现,以探讨其独特的语言风格。

一、庾信审美回忆性作品中的比兴

刘勰的《文心雕龙·比兴》有言:“故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5](P601)刘勰认为“比”就是比附,即用贴切的类比方法说明事物,比附事例因而就有了比喻。庾信入北之后,由于心念故国产生了强烈的乡关之思;亡国而漂泊异乡感到羁旅之苦;另仕二主而感到屈节之辱;入北初年,受到北朝当权者的打压,不受重用,政治地位一落千丈,生活贫苦等现状使庾信内心充满了苦闷与哀伤。庾信只能寄托诗文来宣泄心中愤懑,因而出现了大量审美回忆性作品,其中,比兴手法运用的十分突出。

(一)用历史人物、历史事件作比兴对象

(1)“雪泣悲去鲁,凄然忆相韩。惟彼穷途恸,知余行路难。”(《拟咏怀》其四)

(2)“吴起常辞魏,韩非遂入秦。”(《拟咏怀》其五)

(3)“倡家遭强聘,质子值仍留。”(《拟咏怀》其三)

(4)“榆关断音信,汉使绝经过。胡笳落泪曲,羗笛断肠歌。纤腰减束素,别泪损横波。恨心终不歇,红颜无复多。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拟咏怀》其七)

在《拟咏怀》中,庾信用穷途痛哭的阮籍、入秦被谮的韩非作比,言自己像阮籍一样入北后生活如同穷途末路一般,无所希冀。除此之外,庾信在审美回忆性诗歌中还通过女性来作比,在《拟咏怀》其三中,庾信把自己出使北朝比作遭到强聘的“倡家”,透露出他对自己身仕敌国而感到羞愧,怀有强烈的屈节之辱;在《拟咏怀》其七中,庾信塑造了一个满怀乡国离恨,闻羌笛而思乡断肠,消瘦憔悴、悲痛欲绝的女子形象。庾信用此作比,诉说了他对故国的深深眷恋,而前四句写身处北地孤寂凄凉的环境,侧重表现南北联系断绝的寂寞。再加上胡笳、羌笛的北地之音,更使异乡人涕泪纵横。“枯木期填海”,用枯木填海的神话表达自己南归故国的愿望就像用枯木填平大海一样不能实现,但心中依然执着此念。而“青山望断河”,指盼望青山崩塌能阻断黄河,畅通归乡之路,庾信把深沉的怀乡情愫写得哀切感人。《拟连珠》中,庾信“是以黄池之会,可以争长诸侯;鸿沟之盟,可以中分天下。”来比喻萧梁的盛衰之貌,用“盖闻死别长城,生离函谷,辽东寡妇之悲,代郡霜妻之哭。”来比喻江陵之乱给百姓带来的痛苦,家破人亡的不幸。从以上这些比兴中,可以看出庾信通过追忆这些历史人物、历史事件,来表达自己对萧梁盛衰的惋惜,对战争的厌恶,对百姓的同情,对自身命运的感慨,能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二)用动植物作比兴对象

庾信在审美回忆性作品中多用动植物类意象作比兴对象,这些意象通过庾信审美回忆的再创造变为直接寄托他情感的对象。最具代表的是“枯树”意象,庾信用枯树自比,半死半生的枯树是他一生的真实写照,流露出他心中对当下生活怀有的无奈与愁苦。

(5)“至如白鹿贞松,青牛文梓。根柢盘魄,山崖表里。桂何事而销亡?桐何为而半死?……开花建始之殿,落实睢阳之园。声含嶰谷,曲抱《云门》。将雏集凤,比翼巢鸳。”(《枯树赋》)

这里的“贞松”“文梓”都是良木佳树,它们在自然中雄姿勃发,这些情景似乎符合庾信早年仕梁的经历,早年间游走于宫廷,享受着无限荣宠。之后这些树目睹了年代变迁,在岁月中经历磨难,无情的岁月使它们变得“乃有拳曲擁肿,盘坳反覆。”庾信化用《庄子》中的典故,来责备自己身为梁臣而屈节仕周,实属无奈。江陵沦陷后庾信入北,入北初年,他的生活就如同这枯树一般“羁臣从散木,何以预中天。”庾信把自己比作不材之木,无所可用。

在《小园赋》中,庾信说:“心则历陵枯木,发则睢阳乱丝。”面对小园中的花鸟,庾信全无可乐之心,他看到的只是秋日的枯木,心中满是悲愤与怨怒,惜叹年华,如同枯槁。庾信反复用枯木作比,“交让未全死,梧桐唯半生。”“是以譬之交让,实半死而言生;如彼梧桐,虽残生而犹死。”“山长半股折, 树老半心枯。”等等。庾信其实就是这半死梧桐,是这被抽掉“心”的卷施,他心早已亡,只剩躯壳。这类枯树意象在庾信诗文中屡屡出现,象征着他怀抱迟暮,郁郁寡欢的心境。

除了枯树,庾信在审美回忆性作品中,也常把自己比作失林之鸟,樊笼之鹤。

庾信在后期通过诗赋抒发乡关之思,在作品中多次把自己比作“孤雁”,表达他内心的孤独与忧伤。庾信在《秋夜单飞雁》中说:“失群寒雁声可怜,夜半单飞在月边。”,庾信借助秋夜中一只在月边单飞的孤雁表达自己如同这只离群之雁一样不得南归的悲伤之情,他对孤雁的同情其实也是在自我怜悯,怀有深厚的思乡之情。因而,庾信渴望回到集体中去,但现实却是“白雁抱书,定无家可寄”“况复惊鸿别水,但见徘徊”。庾信用这类惊鸿孤飞的意象,表达自己身在异地内心孤独寂寞的凄楚。雁一旦失群,就会触发庾信伤怀自己身不由己,孤独无奈的心境。

二、庾信审美回忆性作品中的示现

陈望道说过:“示现是把实际上不见不闻的事物,说得如见如闻的辞格。所谓不见不闻,或者原本早已过去,或者还在未来,或者不过是说者想象里的景象,而说者因为当时的意象极强,并不计较这等实际间隔,也许虽然计较仍然不愿受它拘束,于是实际上并非身经亲历的,也就是说得好象身经亲历的一般,而说话里,便有我们称为示现这一种超绝时地、超绝实在的非常辞格。”[6](P124)庾信在审美回忆性作品中大量运用“示现”这种辞格,由于这种审美回忆有两种存在形式即个人亲历性的审美体验和历史哲思性的审美体验。个人亲历性审美体验包括今昔图景独立并列和今昔图景交织重现这两种呈现方式,它们都构成了审美回忆与当下生活的对比,因而审美回忆通过示现的手法在今昔时空的交错中完成对往事的审美回忆。示现可以大致分为“追述的、预言的、悬想的”三类。[6](P124)

(一)追述示现

“追述的示现是把过去的事迹说得仿佛还在眼前一样。”[6](P124)在庾信审美回忆性作品中,把过去的事情重现在眼前,就如同把往昔的经历与现在的生活状态交织在一起。如:

(6)“林寒木皮厚,沙回雁飞低。故人倘相仿,知余已执珪。”(《对宴齐使》)

(7)“绿房千子熟,紫穗百花开。莫言行万里,曾经相识来。”(《忽见槟榔》)

(8)“飞蓬损腰带,秋鬓落容颜。寄言旧相识,知余生入关。”(《反命河朔始入武州》)

在《对宴齐使》这首诗中,庾信在569年奉北周王命出使北齐,再次到达邺下,见到了当年的东魏故友,诗中无不透露出他的尴尬和惭愧,庾信追述当年相逢的情景,感慨今非昔比。《忽见槟榔》这首小诗值得关注,槟榔为南方特有的植物,庾信羁留北地多年,见到的槟榔就成了他的南思之物。睹物思乡,这里的槟榔不仅仅是一种植物还含有庾信缱绻的回忆和思念。“相识”两个字表现出庾信追述示现的手法,使得他怀念的过去之物更显得景中含情。庾信把对往事的思念跨过时空延展到此地,使乡恋更加绵长,诗境更加开阔。

(二)预言示现

“预言的示现同追述的示现相反,是把未来的事情说得好像已经摆在眼前一样。”[6](P124)这种预言示现可理解为主人公在特定心理状态下形成的对未来理性状态的期许。

(9)“手巾还欲燥,愁眉即剩开。逆想行人至,迎前含笑来。”(《荡子赋》)

(10)“新绶始欲缝,细锦行需纂。”(《夜听捣衣》)

例(9)写了思妇盼望征夫回来的情景,听到自己的丈夫快要回来了,思妇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逆想”用了预言示现的手法,思妇幻想夫妻重逢时的美好景象。例(10)中,庾信前一部分细致的刻画了妇人在秋夜捣衣的衣着、动作和神态,在捣衣的过程中,思妇想到又该为丈夫缝制衣服,寄向边关了。庾信这里用预言示现的手法合理地顺延了捣衣妇人的思维,使得整个情景显得更加真实贴切。

(三)悬想示现

“悬想的示现,则是把想象的事情说得真在眼前一般,同事件的过去未来全然没有关系。”[6](P124-125)庾信用悬想示现的手法多次表达了他对故土、对友人的思恋。

(11)“故人倘思我,及此平生时。莫待山阳路,空闻吹笛悲。”(《寄徐陵》)

(12)“南登广陵岸,回首落星城。不言登旧浦,烽火照江明。”(《和刘仪同臻》)

(13)“秦关望楚路,灞岸想江潭。几人应落泪,看君马向南。”(《和侃法师三绝》)

《寄徐陵》一诗短短20字,寄托了他对老友的思念之情。尽管他们南北阔别,还是无法阻碍希望见面的心声。庾信言要趁活着的时候互寄相思,莫要等到死后像向秀那样“空闻吹笛悲”。庾信在这里用了悬想示现的手法,留给读者一个充分的想象空间,让读者想象徐陵是如何在他乡思念自己的,自己又是如何思念老友的。这里可以看出子山对动乱局势的担忧,嵇康和吕安都死于司马氏之手,庾信担心徐陵的安危,南北对峙、战争频繁,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使得他们之间的牵挂更胜平时。悬想示现的修辞手法使读者能够站在他人的视角来审视诗人的情感表现,更符合人们的心理期待。《和刘仪同臻》这首诗可以认为是他生前留下的最后一首追忆江南的作品。庾信身在遥远的长安,他用悬想示现的手法试图重现江南之景。在他最后的记忆中江南不是美好的,而是沉浸在烽火连天,流星陨落之中。在漆黑的夜空,战火照亮了庾信心中对故土的眷恋。庾信心中那一抹“烽火”的残光似乎是他最后对南归的一丝希望,但是,光亮消失的时候,他将长眠于他乡。

三、庾信审美回忆性作品工于练字,重视韵律

汉魏六朝是文学的自觉和个性化时代,诗人不胜枚举。诗歌创作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壮观局面。这一时期审美价值与艺术创作逐步成为影响后世的美学范畴。庾信融合南北之长,在审美回忆性作品中突出运用“比兴、示现”这两种辞格,除此之外,还用了通感、对仗、引用、拟人、炼字炼句等多种辞格,把南朝的声律美和北朝刚劲之风融入到诗赋创作之中。

(一)注重练字

诗歌的魅力在于其精炼的语言和声律的和谐之美,而修辞正是通过语词间规律的搭配以产生高度的概括性和形象性的艺术手法。

《文心雕龙·明诗》:“情必极貌以写情,词必穷力以追新;俪采百字之区,争价一字之奇。”[5](P67),可以看出六朝时期的诗歌创作重视锤炼文字,受时代风气的影响,庾信也十分注重炼字,如《拟咏怀》(十八)“露泣连珠下,萤飘碎火流。”此诗主要抒发了庾信感慨年华易逝,瞬息衰秋之情,此处“流”字用得相当精准,诗歌情感虽深沉但语言清新华丽。《奉报穷秋寄隐士》:“秋水牵沙落,寒藤抱树疏。”中的“牵”和“抱”字使沙随水落,树绕枯藤的景色显得更加复有动感和生活气息。又如《侠客行》:“细尘障路起,惊花乱眼飘。”“惊”字,使读者眼前一亮:是谁惊了花扰乱了路人的视线?原来是风。一个“惊”字使诗歌整体变得清新活泼。《重别周尚书二首》:“阳关万里道,不见一人归。唯有河边雁,秋来南向飞。”庾信用秋雁作比,表达也无法南归的伤感,再加上正逢送别故人,就更增加了这种欲归无期的悲凉感。

(二)重视韵律

南朝齐武帝萧赜时期“永明体”的产生,使诗歌在完善艺术形式美的进程中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为后来律诗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庾信深受时代的影响,重视声律的和谐之美。《反命河朔始入武州》:“轻车初逐李,定远未随班。”(“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和王少褒遥伤周处士》:“三山犹有鹤,五柳更应春。”(“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庾信笔下还有通篇和律之作,如《舟中望月》等。

通过分析庾信审美回忆性作品中突出的两种修辞手法,以及修辞辞格对其审美回忆性作品的语言影响,可以发现庾信不仅能够灵活地把控语言,而且可以使之为他的情感服务。语言是文风形成的基础,他的清新流丽之风不仅是南北融合的产物,更是诗歌语言的魅力所在。

(本文受“宁波大学优秀学位论文培育基金”编号[PY2012012]资助。)

参考文献:

[1][清]永瑢撰.四库全书总目·庾开府集笺注·卷一四八[M].北京:中华书局,1965.

[2][明]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庾开府集题辞[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

[3]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三三.

[4][北周]庾信撰,[清]倪璠注,许逸民校点.庾子山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5][梁]刘勰撰,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阮籍咏怀诗范文6

伤春悲秋,这是人类共有的情绪,人类把它们唱在歌里,写在诗里,千百年来咏叹不尽。其实在这共有的情怀里,潜藏更多的是对生命的咏叹。时间的无可挽系,让生命变得匆匆,花谢犹有花开时,人生却无再少年。生命是一场单程旅行,一旦上路就不会再回到出发的地方。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伴着这样的咏叹,我们变得凝重,也更感到了生命中时光的珍贵,而这样的咏叹经典,同样出自《诗经》。

张勇耀,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女作家协会会员,多家报刊专栏作者。出版有散文集《会唱歌的蝴蝶》,散文小说集《风中飘过村口的影子》等。现居太原。

自然总是给我们以无穷启示

我们看天的浩渺,看地的沉厚;看水的流动,看山的坚韧;看树的挺拔,看花的绚丽;看鸟的欢快,看鱼的自由……看着看着,我们就看到了自己,或者说,它们都变成了我们的镜子,折射出了我们自己的生命状态。天空说:心胸要宽阔呀;大地说:为人要厚道呀;水说:要刚柔相济有智慧呀;山说:要抬头挺胸不屈服呀;树说:要向着阳光生长呀;花说:要趁着恰当的季节开放呀;鸟说:要珍惜自己的天空呀;鱼说:要享受自由的美丽呀……是的,它们都会说话,而这些话我们什么时候能听得懂,却全在于我们自己的悟性。

《诗经》时代,一位诗人看到了一只漂亮的蜉蝣,那种有着透明得如同薄纱一样羽翼的小虫子,突然感到了一种发自生命深处的惊惧。因为他从这美丽得令人心碎的小虫子身上,陡然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所有人类的宿命。他情不自禁地吟咏: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啊蜉蝣,你有着薄纱一般并且泛着生命光泽的羽翼,就好像我们人类,穿着自认为能够让自己以最佳形象出现在这世间的最华贵的衣服。然而我的心是如此的忧伤啊,因为你和我,将有一样的归宿。

说衣裳“楚楚”,是因为在《诗经》时代,只有楚国人能够织出那样一种薄如蝉翼的华丽丝织物来,穿着那样的华贵衣裳,美女们自然“楚楚动人”。然而穿着这样的衣服又能怎样呢?最后的结局也还是死亡。诗人如此感叹,是因为他知道,蜉蝣这种昆虫,寿命只有几个小时到一周左右,常常是“朝生暮死”。长着精美绝伦的翅膀又能怎么样呢?生命短暂,人和蜉蝣都终将归于尘土,那是一样的归宿啊。

诗人接着反复咏叹: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采采:光洁鲜艳的样子。归息:意思同“归处”一样,都是指归宿,即死亡。这一节与上一节意思完全相同,只是强化了咏叹的效果。

第三节意思略有改变: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掘阅:挖穴而出,“阅”通“穴”。麻衣:白色的衣服,指蜉蝣的翅膀是白色的,就如同古代诸侯、大夫等统治阶级日常穿的衣服。说(shui):住,居住。蜉蝣挖穴而出,就如人生命的开始。雪白的翅膀扇动着一个生命全部的渴望和喜悦,正如我们出生后穿上了代表着人类尊严的各式衣服,开始我们短暂的一生。然而蜉蝣以极快的速度死亡了,那曾经的渴望和喜悦都像一阵风消融在空气之中,仿佛它从来不曾来过。我们人类呢?我们拥有如此短短几十年的生命,死亡之后,又会有什么留在这世上,证明我们曾经来过的痕迹?

诗人的千年之叹,穿越时空,直抵我们的内心。

事实上,几千年来人类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这样的叹息。在我们无力阻挡时间的河流从我们身体里穿过的时候,死亡的阴影就时时在我们的身边徘徊。活着是美好的,而且我们人类可以活出比其他生物更高的质量,我们懂得以人的方式来装饰自己,懂得追求美的姿态,懂得寻找让自己幸福和丰富的方式。然而放在死亡的阴影下来看,我们曾经精心的装饰、爱美的姿态、追求幸福的过程,都显出一种巨大的无奈与哀伤,有时甚至显得有些讽刺。那么,我们应该如何消费自己的生命?――是的,消费,我们的祖先或者说就是父母,是为我们买过在这世间暂住的票的。

这就是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给予我们的启示,向我们提出的最高级别的问题。

漫漶在《诗经》中的生命意识

两千多年来,人类一直都试图回答这个问题。可以说,《诗经》中到处都充满了这种生命意识,我们的古代先民们早就在时光的流逝中思考人生的意义。

阅读整部《诗经》,我们会发现其中充斥着大量的时间名词与时间副词,“岁”“年” “月”“日”“春”“夏”“秋”“冬”“夙”“宵”“夜” “晨”“昏”“朝”“夕”“蚤”“早”“晏”“昼”“旦”“莫(暮)”“肇”“自”“今”“昔”等等。这里代表的是先民对时间概念的明晰,以及先民对时间的深切感受。时间是生命的存在方式,先民从对时间的感受中体悟了生命的存在。日月出没,四季轮回,花开花落,其中都有时间的影子在游走。在现代科技手段下,我们可以使用慢镜头,用半个小时看一朵花开放的过程;然而也可以使用快镜头,十几秒就历尽日出日没、春夏秋冬,甚至可以让一张婴儿脸迅速老年。但我们的先民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科技手段,他们以最原始的纯朴心性,从真实的日月轮回、生死契阔中感受时间的消逝、生命的无常,于是发出了深沉的感叹,当然也有美好的感叹。《诗经》中“怊”“逝”“迈”“除”“永”“就”“将”等描写时间的词汇,就包含着迅速、消逝或长久的意思,我们的先民已经认识到时间是漫长无尽的、永恒的,同时也是易逝的。时间的漫长越发反衬出个体生命的短暂,时间的易逝又促使他们思考如何增加生命的密度,提高生存的质量。

《诗经》时代,我们的先民们关于如何消解生命短暂带来的悲剧因素,得出了两种思考结果:一种是“乐”,即立足当下,及时行乐,以乐消忧,正如《秦风・车邻》中所说的,“今者不乐,逝者其耋(dié,指年老)”,“今者不乐,逝者其亡”;另一种是“戒”,即时光易逝,生命有限,人类要利用有限的生命,职思其居,兢兢业业。

第一类的代表诗作是《魏风・山有枢》。这是一首很有趣的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贴心”的数落,让我们既感觉亲切,又觉得这其中的悲凉: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曹操《短歌行》)

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

(曹植《薤露行》)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

(曹植《箜篌引》)

年时俯仰过,功名宜速崇。

(张华《壮士篇》)

日归功未建,时往岁载阴。

(陆机《猛虎行》)

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

(陶渊明《杂诗》)

而因为在现实中不能施展抱负,又不愿与时代同流合污,不少人选择了寄情山水,隐逸乡间,在看似闲适的吟哦中,思考着人生的意义。“竹林七贤”以及陶渊明等人可以说就是这方面的代表。

阮籍曾写过82首《咏怀》诗,其中有不少就表达了对时光易逝的伤感。比如“朝为美少年,夕暮成丑老”“视彼桃李花,谁能久荧荧”“愿为三春游,朝阳忽蹉跎”“逍遥未终晏,朱阳忽西倾。蟋蟀在户牖,蟪蛄号中庭”“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等。在阮籍笔下,人和自然界的一切生命都是倏然而逝的,从年轻到衰老、死亡的规律谁也无法抗拒。既然如此,生命的意义何在?人们一切行为的价值何在?诗人于天地之间久久徘徊。

到了唐诗宋词中,对生命意义的思考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因为时代的原因,对这种思考呈现出了更为生动的意象、更为精美的表达。常见的意象如“日月”“白发”“花”“流水”“更漏”等等。比如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物的长久不移与人生换代的迅疾,道明了时间于物于人的秘密。再比如: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李白《将进酒》)

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春容舍我去,秋发已衰改。人生非寒松,年貌岂长在。吾当乘云螭,吸景驻光彩。

(李白《古风》十一)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刘希夷《代悲白头翁》)

四时如逝水,百川皆东波。青春去不还,白发镊更多。

(孟郊《达士》)

可奈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

(晏殊《破阵子》)

甚至有的直接就用了“蜉蝣”的意象。如苏轼《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时间的变迁在自然景物上留下的痕迹相对说来并不显著,若干年过去了,树木衰而复荣,山川面目依旧,但人事却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放眼历史的长河,天地悠悠时间无尽,自己的生命不过是那长河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浪花。时间的无穷与自身的渺小,构成了人生的大悲恸。

没有人能延长生命的长度,但我们可以做的是增加生命的厚度和密度。珍惜时光,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更多的事,便成为诗人们对抗时光易逝、人生易老的积极呼吁。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汉乐府《长歌行》)

人生贵壮健,及时取荣尊。夏禹惜寸阴,穷治万水源。栉沐风雨中,子哭不入门。

(苏舜钦《夏热昼寝感咏》)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陶渊明《杂诗》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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