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遗响于悲风范例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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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遗响于悲风范文1

托遗响于悲风范文2

【关键词】赤壁赋 备课

曹操横槊赋诗,吟出的的是人生豪迈,意气风发,志在必得;吟出了一种霸气,一种舍我其谁。苏轼游于赤壁之下,吟出的是人生的失意和诗意人生。寄情山水,是人生一种无奈,是一种人生的突围。黄州既是他人生的落魄之地又是他人生的辉煌处。

苏轼和黄州是分不开的。黄州四年,是苏轼人生突围的四年。正是这四年,他走向了自己的辉煌。

由此,我想到要解读《赤壁赋》“横槊赋诗”这个画面内容,它对文章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横槊赋诗”已经成为后人缅怀三国文化的一种历史情结。犹如“欲渡黄河冰塞川 ”的无可奈何 ,”举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悲慨。 刀光剑影虽已无迹,鼓角铮鸣声犹在耳。“横槊赋诗”是曹操为后代文人点燃的一把智慧之火。而苏子接过了这把神圣的火炬,在黄州用它照耀着华夏文明,其时、今天乃至未来,每个时代的人都能感受到它那充满灵动的光亮和心旷神怡的广度。

在这种光亮和广度中,我们看到:

在赤壁之地,月出东山之时,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的江山美景,情脉相融,苏子与曹操进行了跨越历史时空的心灵对话――于是有了“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的情致;有了“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怀,望美人兮天一方”的惆怅;有了“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那种时光易逝,青春不再的感伤。“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那种对人生和宇宙的悲叹,让人久久不能释于怀。

而所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羡长江之无穷”,“人生之须臾”永恒与短暂几乎是人人共同面对。古往今来,无论帝王将相,文人知识分子,还是平素老百姓都对此讳莫如深。英雄豪杰的一腔慷慨悲歌,文人墨客的满怀伤春悲秋,莫不为此。

面对着人生的巨大失意,苏子当何去何从?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这是苏轼对客做出的回答,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心灵安慰,从容而大气,能够做到这样的,或许只有他了吧。人世间的一切荣辱、得失,已然置之于身外,回到大自然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寻得精神上的超脱。

备到这里,我不禁沉思,这是消极的还是积极的呢?

有人说这是消极的情感,因为他用老庄思想来麻痹自己。

有人说这是积极的,因为从这里读出的是苏子的坦然和人生无悔。

无论对错,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它的结果,而在于它的过程。我们追寻的不是苏子现状,而是要探寻苏子游赤壁时的心路历程。

《水调歌头》里,苏子已经告诉我们:“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人要学会面对浮沉不定的人生,少一份哀伤,多一份豁达。即使跌倒了,他依然能独自爬起,再次倔强的坚守着、实践着自己的人生理想。

乌台诗案的累累伤痕,远离繁华,一脸沧桑,阔别亲友,爬山涉水,一路风雨一路歌,苏子悲怆地向黄州走来了。仕途的磨难,命运多舛,无端的横祸,郁愤之情,岂能如挥衣袖,去埃落尘?酌酒临风,而不免当为之愀然。

苏子不幸,命运无情。无人能安慰,然而今夜赤壁,月光柔美,江水浩渺,清风徐来,可以“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羽化而登仙”,大自然抚慰了苏子那颗伤痛的心,在这里,他得到了心灵的慰藉。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甚至享受人生的风雨了。这就是至情至性的苏子。

在这里,赤壁上空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中,它“徘徊于斗牛之间”,如脉脉含情的女子,凝视着苏子胸中那一轮诗意的月亮。于是,空中之月便牵动着苏子的情思。是明月激活了他的灵感。是明月给予了他对人生与宇宙思考。明月,这个苏子心仪的美人,给予他无限的安慰,寄托了他心中的无限理想。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绵绵无穷尽的长江就在脚下;“山高月小”明月依旧在;箫声呜呜,“托遗响于悲风”。多少英雄豪杰如云烟幻灭于眼前。“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的悲叹,“一樽还酹江月”复归于洒脱旷达,犹如“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般,让人无限慨叹,无限敬仰。

托遗响于悲风范文3

村户远,草庭闲,画船调管弦。流连夜色待婵娟,倚栏星满天。

——题记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百花绽放,姹紫嫣红。毓秀起烟波,清风抚雨霏——春在一片生机中醉了心扉。荷尔德林所说的“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情景吧。

陌上花开,岁月静好。流年的光阴如飘零的花瓣雨,带着幽幽暗香在指间流淌。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行走在倩影横斜的竹林,寻梦于烟雨的南国湖畔,聆听悦耳的鸟语,品味沁入心脾的花香,感受大自然的盎然绿意。姹紫群芳媚,绰约杨柳姿。邀你一道,踏青赏春,“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漫步江堤,华灯初上,江枫渔火,让人不由想起那个伟大的失眠。灯火阑珊,哪个是你苦苦追寻的倩影?转角处,便是爱意满满;天气微雨,南国烟雨朦胧,与你携手走过,你在我的伞下,我在你的伞下,谁在谁的伞下?

时光的剪影中,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春天是诗意的故事。唐诗里说:“侵陵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宋词里言:“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元曲里吟:“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东风和气满楼台,桃杏拆,宜唱喜春来”,“春风骄马五陵儿,暖日西湖三月时,管弦触水莺花市”……

喜欢在清浅悠然的时光里,铺就一纸淡然素笺,漫盈一怀似水柔情,在流年中专情倾心,仔细品味,留住芬芳的记忆,满满的都是幸福;偏爱坐在时光的路口,轻拾一抹牵念,静静想念所爱,默然心动,寂寞欢喜。一直认为最好的爱情,是将一颗心放在另一颗心上,爱着她的脆弱与孤单,是当繁华散尽,容颜不再仍是彼此世界的唯一;也爱假以匆匆而过的韶华,邀约数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忘情其中,“偷的浮生半日闲”,在春天的芳香和溅着泡沫的山泉的明净中,安然度过昏黄的午后。白驹踏隙云影去,遥想昔年,真是年少轻狂。

一个人,一本书,一杯茶,一帘梦,一晌春。有时候,寂寞是这样肆无忌惮却又叫人怦然心动。唯有此刻,才知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不过是过眼的欢场,喧聒的寂寥,不过是一场了无痕;唯有此刻,才会波澜不惊,感动在“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洒脱中;也唯有此刻,才会回到“被搁置的生活”,闭上眼睛,静心、尽情品味生活的真切。梦里千百度,淡墨映芳华。烟花易冷,繁华迟暮。凉风吹起书页,这烟雨让尘封在书卷里的词章和故事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独倚幽窗,看转角处的青石小巷,一柄久违的油纸伞,遮住了低过屋檐的光阴,那丁香一样的女子,那徘徊雨巷的佳人,悄然浮现在我的眼前。红尘阡陌,掩映着伊人浅浅的笑魇,萦绕了一段尘缘。蝶花相恋,红尘一醉。此生,种一枚相思的红豆,许一世柔情,爱到永恒。回眸处,我的思念、你的爱,一直都在。

红尘深处,季节的流转诉说着人生的冷暖。我怀抱着岁月的素笺,将你放在心中,寂然欢喜。天涯地角有时尽,只有相思无穷处。月盈月亏,孤独了谁的似水年华?花开几度,苍老了谁的等待漫长?一世情缘,嫣然了谁的倾国倾城?在时间无涯的荒野中,在秀丽春色的洪流中,在醉美风光的涟漪中,想你、念你,如初。

身为百代之过客,寄于茫茫天地之间,我们享有山间明月,江上清风,“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但也“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即使有“天地与我同在,万物与我并生”的豪言壮语,终归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洪荒一瞬。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正如电影《海上钢琴师》所说,世界没有尽头,我们只需演绎好自己的人生。昔年有梦归春里,一晌贪欢,怎奈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陇右小子千杯饮,笑侃昔年宏梦,太匆匆!

托遗响于悲风范文4

关键词:黄景仁 邵齐焘 师生 清代 诗歌解读 诗人之诗

死别生离各泫然,

吞声恻恻已经年。

帆开南浦春刚去,

舟到西泠月正圆。

当日祖筵如梦里,

即今展翰又天边。

伤心一树梅花发,

更有谁移植墓田?

黄景仁(1749~1783),清代诗人,字仲则,又字汉镛,自号鹿菲子,阳湖(今江苏省常州市)人。著有《两当轩集》二十二卷。

黄景仁四岁丧父,由母亲屠氏抚养成人。九岁便能咏出“江头一夜雨,楼上五更寒”[1]这样工稳的诗句。十六岁应童子试,名列三千童生第一,深受时任常州知府的潘恂和武进县令的王祖肃赏爱。十八岁入常州龙城书院学习,二十岁时迫于生计,便开始了奔波各地、依人作幕的漫漫生涯。二十七岁时赴京,次年,因“上东巡召试二等,在武英殿书签,例得主簿,入资为县丞,铨有日矣。”[2]可是,造化弄人,在三十五岁那年,竟“为债家所迫,复抱病逾太行,出雁门,将复游陕。次解州,病殆,遂卒于河东盐运使沈君业富运城官署,距生乾隆十四年,年三十有五。”[3]虽命运多舛却一直没有停止抗争的一代才子,就这样凄凉而遗憾地辞别了他深所眷恋的尘世。

邵齐焘(1718~1768),字荀慈,号叔宀,江苏昭文(当时常熟分置常熟、昭文二县)人。著有《玉芝堂诗文集》九卷。

邵齐焘幼即敏慧,“甫受书,辄了大义,塾师惊辞不能师。”[4]年龄稍长,便名播于时。“今古骈散,殊体诡制,道通为一,涉笔矢音,金石咳唾,造次以之,允蹈维则,班、范、潘、陆,斯文未坠,君于本朝一人而已。”[5]乾隆壬戌年(1742)中进士第,其闱墨(清代将乡试、会试选出的文章编印成的文集)竟不胫而走,引得士子们争相研读,熟而成诵,而“后有效者辄得弋获。”[6]邵齐焘中第后,入翰林院,居词馆十年。并以献《东巡颂》而被誉为“扬、班之亚也”。[7]“群公器之,争欲致公门下。”[8]但邵齐焘为人冲淡,又不谙揣摩迎合之道,三十六岁那年,毅然辞官归里,以读书著述授徒为乐。可是天不假年,正当他自得于“济济相趋,得孔融之小友”[9]之时,竟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早早地辞别了人世,享年五十二岁。

将黄景仁和邵齐焘联系在一起的正是龙城书院,这座被当时常州百姓称为“与东林并不朽”的书院,有着悠长的历史和辉煌的实绩。清代钱人麟曾云:“吾郡之有书院也,先后为东坡、龟山而设,后并湮废。明隆庆间,郡守龙冈施公始建龙城书院于晋陵治址,萃多士课文其中。”[10]清代徐廷华也曾不无自豪地说:“常于江南为大州,城西北龙城书院,为八邑士子讲学之所。山长必年高德劭,经明修行者为之。……叔宀邵先生、抱经卢先生、惜抱姚先生,负海内重望,先后为山长,士之被其延接者,黄上舍景仁、孙按察星衍、洪编修亮吉、左中丞辅最先达,取大名。”[11]龙城书院也因此而在古代教育史上闪烁着熠熠的光彩。

邵齐焘应该感到十分满足,在龙城书院,能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对于这位“气才,喜奖掖后进”[12]的一代文宗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他曾亲切地将黄景仁和洪亮吉呼为“二俊”,尤其垂青黄景仁。对此,诗人的挚友左辅有过具体的描述:“时常熟邵先生齐焘主书院,读其所著,叹为奇才,屡夸于众,众忌之而无以毁也。”[13]邵齐焘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学生的偏爱之情,不仅称其为友,而且愿附骥尾:“尝览《陈书》,见孝穆与总持唱和,乃言‘吾诗寄弟集中’。今老夫此诗,亦欲寄汉镛集也。”[14]

而黄景仁则应该感到格外幸运,他不仅得到了这位名满天下的老师的垂爱,还获得了学业诗艺上悉心全面的指导和平日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照。他曾深情地表白:“景仁四岁而孤,鲜伯仲,家壁立,太夫人督之读。稍长,从塾师授制艺,心块然不知其可好。先是,应试无韵语,老生宿儒,鲜谈及五字学者,旧藏一二古今诗集,束置高阁,尘寸许积,窃取翻视,不甚解。偶以为可解,则栩栩自得曰:‘可好者在是矣。’间一为之,人且笑姗,且以其好作幽苦语,益唾弃之,而好益甚也。岁丙戌,常熟邵先生齐焘主讲龙城书院,矜其苦吟无师,且未学,循循诱之,景仁亦感所知遇,遂守弗去。”[15]

正是这样的相遇相知,为后人留下了一段师生友爱的佳话。当我们仔细地披检《两当轩集》,不能不惊叹于这对师生间表达感情之作的数量之多,师生间情感之深。邵齐焘的这方面的诗作当超过七首,而黄景仁的作品(包括邵齐焘去世之后)竟达十四首之多。[16]

《检邵叔宀先生遗札》一诗,正是这对师生真挚感情的见证。这首七律作于乾隆三十四年(1769)春季,当时诗人正身在徽州,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获悉恩师辞世的消息。黄逸之的《清黄仲则先生景仁年谱》有过考证:“按亮吉《凤栖梧》词注:‘戊子秋梢,至虞山赴邵先生荀慈之丧,时亮吉结甫三日。’而未及先生,盖是时先生已在客中矣。”漂泊异乡的艰辛,遭人白眼的屈辱,思念家人的煎熬,怀想恩师的苦痛,这些交织在一起的情感,早已使诗人那一直紧绷着的敏感神经几近断裂。而当客中闻听噩耗,则不啻晴空霹雳袭来,彻彻底底地击碎了诗人那脆弱的心灵!

诗作首联出句,以回忆起笔,交待了诗人动身欲往徽州之前与恩师分别的悲凉情景。所谓“死别生离”,意指难期再见的别离,实即永别。该词在语序上一般作“生离死别”,这样的倒置,固然有着格律限制的原因,其实将其视为诗人的有意为之,则更能反映出当时的情感状态。因为从格律上讲,首句用平起式或仄起式,完全在于诗人的自由选择。试看同为七律体式、也同为悼人之作的明代沈周的《悼内》诗,其首联即为:“生离死别两无凭,泪怕伤心只自凝。”因此,如此仄声起式的安排,无疑有着强化情感的考虑存在。泫然,流泪貌,古人诗中用之,绝非指一般的流泪,而多以形容异常悲痛之情。从魏晋时陶潜的《咏三良》之“良人不可赎,泫然沾我衣”,到宋代梅尧臣的《淮南遇梵才吉上人》之“叹逝独泫然,怀悲情岂堪”,大多如此。而“泫然”之前着一“各”字,则写尽师生情浓,交非浮泛。邵齐焘《送黄生汉镛往徽州(其二)》尾联的“无因重携手,相送一沾缨”可为本句注脚。首句从叙述内容上看,似乎徐徐道来,并未入题。可是若从情感抒发的角度视之,则确实收到了突兀而起、触人心目之效。并且自然埋下伏笔,暗潜不祥之兆,也奠定了诗作的情感基调――悲伤凄哀。对句,点明了诗人与恩师从分别、永诀到写作此诗的时间。吞声,无声地悲泣。恻恻,悲痛凄凉貌。这里的“吞声恻恻”,化用了杜甫《梦李白二首(其一)》中的“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诗句,不仅在字面上照应了首句的“死别生离”,更为重要的是在内容上又从师生的离别延伸到师生的阴阳两隔。同时用典妙入无痕,自然熨贴,这样的用典,向为古人所称道。如宋代刘称誉江邻几诗云:“论者谓莫不用事,能令事如己出,天然浑厚,乃可言诗。江得之矣。”(《中山诗话》)明代王骥德在《曲律・论用事》也说过:“又有一等事,用在句中,令人不觉。如禅家所谓撮盐水中,饮水乃知盐味,方是好手。”经年,经过一年或若干年。查黄逸之《清黄仲则先生景仁年谱》:“乾隆三十三年戊子(一七六八)先生二十岁。……值是年王君祖肃升任徽州同知,先生复往访之。取道吴门至杭,由新安江赴徽。是年启程时在首夏,邵先生有诗序送行。”邵齐焘的《送黄生汉镛往徽州(其一)》则云:“无计留君住,相思独黯然。柳条春色里,帆影夕阳边。”可以推知,诗人与恩师的分别是在乾隆三十三年戊子(一七六八)春末夏初,故这里的“经年”,当为一年。这个仅表时间的名词,由于有了“吞声恻恻”一词的关联,也便附加上了浓重的情感色彩,表现出诗人时刻难忘恩师的挚烈情感。对句,沿着出句的情感伏线流贯而下,暗中扣住了诗题,显得粘合无迹又自然开启了颔联的内容。

颔联承接首联的离别,交待了当年别后的行踪。南浦,南面的水边。这里应指诗人故乡常州的渡口。古人常用“南浦”来称代送别之地。屈原《九歌・河伯》中的“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诗句已启其绪。最为著名的还当数南朝梁江淹的《别赋》:“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其中情景交融,可谓摄人魂魄!而诗人所描摹的境界,差与相同。只是这里分别的双方不似江氏的泛指,而是特定的师生;时节也稍稍移后,是在“落花流水春去也”(李煜《浪淘沙》)之时,这就更让离别者黯然情伤,焉如捣!邵齐焘《送黄生汉镛往徽州(其一)》诗中“柳条春色里,帆影夕阳边。惊急长滩响,苍茫野渡烟”的描写,正是对“帆开南浦春刚去”意境的最好再现。西泠,桥名,在杭州孤山西北尽头处。宋周密《武林旧事・湖山胜概》有云:“西陵桥,又名西林桥,又名西泠。”月正圆,当指四月十五日。农历每月十五夜的月亮,称为满月,最为圆整。南朝宋何偃在《月赋》中描绘的“远日如鉴,满月如璧”,正是谓此。然而若是认为这里仅是点明到杭州的时间,则实为皮相之论。众所周知,月圆月缺,在古典诗歌里早已积淀了深厚的文化内涵。战国时宋玉在《九辩》中云:“心怵惕而震荡兮,何所忧之多方。明月而太息兮,步列星而极明。”那种由悲秋而引发出的自悲喟叹姑且存而不论;苏轼那世代传诵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名句,则的的确确深深锲入了无数士人的心灵深处,成为永难抹去的精神伤痛。诗人笔下的“月正圆”,不正是看似无意实则天衣无缝地撩拨起了读者内心那根最易共鸣的情感琴弦了吗?所以颔联两句,看似略不经意,实则匠心独运。它承首联而来,在叙事线索上,将现实与回忆沟连贯通,妙合无垠。需要特别交待的是,诗人在这一联之下,原有一注:“二语昔年别先生之武陵诗,未成而发,后得书示和章。”可见是旧作之断句,而今将其嵌入新章,竟能融如完璧,足见诗人剪裁功力之深。而对南浦春去、西冷月圆这些传统意象的驱遣点染,均能借以达意,切合特定情境与心绪,令人不得不深服诗人真有一双“天机云锦用在我,剪裁妙处非刀尺”(陆游《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的巧手。

颈联出句收束回忆,对句明点题意。当日,即前述诗人离开常州与恩师分离的春夏之际。祖筵,指送行的酒席。古人出行,要祭祀路神,是谓之“祖”。这种习俗,《诗经》中已有多篇加以描述:“仲山甫出祖,四牡业业。”(《诗经 大雅 蒸民》)郑玄笺曰:“祖者,将行犯之祭也。”所谓“犯”,郑玄在《周礼・夏官・大驭》的注中说得很明白:“行山曰,犯之者封土为山象,以菩刍棘柏为神主,既祭之以车之而去,喻无险难也。”因其祭法须以车轮碾过祭牲(《诗经・大雅・生民》有“取羝以”之句。羝,dī公羊;bá剥去羊皮),后来便用饮饯代替,《诗经・邶风・泉水》就描述过这种情形:“出宿于,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毛传》解说道:“祖而舍,饮酒于其侧曰饯,重始有事于道也。”这正是“祖筵”的滥觞。发展到后来,这种祭奠路神的意味愈发淡薄,而离别时互道珍重的色彩愈发浓厚。至迟在《汉书・疏广传》中我们就看到了这种变化:“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设祖道,供张东都门外,送者车数百两,辞决而去。”供张,亦作“供帐”。指供宴饮之用的帷帐、用具、饮食等物。唐韩愈所谓:“昔疏广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辞位而去,於时公卿设供张,祖道都门外。”(《送杨少尹序》),即指此而言。柳永的《雨霖铃》词中“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句子,更是把这种离别的伤情抒发得淋漓尽致,以至于读书人耳熟能详。诗人的“当日祖筵”,所多的自然也是这种生死离别的悲情,这是毋容置疑的,我们从前述的诗人与恩师的交往中不难感悟得出。若再细细品味邵齐焘《送黄生汉镛往徽州》中的“谁道新知乐,翻成远道悲。”、“无因重携手,相送一沾缨。”、“尔去投知己,吾衰念及门。空堂双桧老,风雨怆离魂。”句子,当会自然为这对师生的深情厚谊而敬献一瓣心香,共其珠泪“泫然”。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当日祖筵”四个字,其实涵容着无边深愁,浓得难以排遣!而一声“如梦里”的喟叹,则写尽了斯人已逝,阴阳永隔的追悔和遗憾!对句以“即今”紧承出句,语意上既构成对比,又加以拓展。展翰,打开遗札。翰,本指长而坚硬的羽毛,借指毛笔和文字、书信等。这里指诗人恩师邵齐焘赐给自己的诗作,这些诗作,从时间上看,既有诗人在故乡龙城书院受教时恩师所赐的诗作,也包括诗人乞食于异地时恩师的问候之作。从内容上看,可以概括为四个方面。首先,是对诗人天纵之资的叹赏与褒扬。[17]其次,是对诗人贫病无依生活的同情与关爱。[18]再次,是对诗人学业诗艺的劝进与指导。[19]最后,是对诗人浪游天涯的牵挂与思念。[20]试想,对于一位“十有九八堪白眼”的“百无一用”之贫病“书生”,[21]能够沐浴在这样关爱的阳光之中,他岂能不感激涕零呢?难怪他会发出这样的由衷慨叹:“我生受恩处,虞山首屈指。我愧视犹父,视我实犹子。”[22]所以,这里“展翰”的细节描写绝不可以轻易滑过,它实在是诗人强烈情感喷发的突破口。这情感,有感激,有怀念,有愧悔,有无奈……真是复杂而难言!诗人是把恩师的遗札带在身边的,它是诗人浪迹天涯身心俱疲时拂去尘埃的春风,它是诗人依人乞食饱受白眼时借以疗伤的药剂。接下来的一个“又”字,则将这种情感加以强化了。写作此诗之时,诗人正在徽州,此前他已有过几次远游的经历,天涯孤旅中能够消除苦闷、振作精神,也只有靠恩师的数笺文字了!

尾联两句以难了恩师遗愿作结,又开拓出追念恩师情感的一大境界。这一联诗人原有自注:“庭梅一树,先生尝酌其下,曰:‘吾老去,移此植墓田足矣。’竟成语谶。”出句的“一树梅花发”,将读者带入了一个杏坛春风,诗酒风流的欢畅境界。当年的龙城书院,才俊云集,良士济济。乾隆《江南通志》卷一百十四载:“施观民……建龙城书院,选诸生之秀者课之。与其选者,人以为荣。”洪亮吉在《伤知己赋》中有回忆:“青门丈人,来于新昌。岁丁亥、戊子,邵先生主龙城书院讲席,余偕黄君景仁受业焉,先生尝呼之为“二俊”。垂二俊之誉,共江夏之黄。”二俊之外,杨伦、杨梦符,亦皆秀茂。不难想象,在课业之余,老师酒入豪肠,口吐珠玑,便成华章;学生陪侍左右,亦能舌灿莲花,允称佳构。庭梅灼灼,笑靥妍妍,花面交映,其乐融融。那是一幅何等动人的画面呀!纵然老师提及身后之事,弟子也必以为此乃戏谑之言。可而今竟一语成谶,正可谓:“青山满眼泪堪碧,绛帐无人花自红。”(司空图:《敷溪桥院有感》)那种悲痛,虽非个中之人,亦可体味得透。所以诗人着“伤心”一词于前,便陡然将场景转换了。梅花依旧绽放,只是不知“人面只今何处去”(崔护《题城南庄》),无限的悲恸之情由此也便表露无遗了。对句之中,“更有”,从字面上讲,有“又有”、“还有”之意。古诗中多作此用,唐代诗僧贯休的《闻王常侍卒三首(其二)》有云:“不知千载后,更有此人无?”其中的“更有”,即当此讲。墓田,即坟地。提及它,必然与死亡、鬼魂、悲伤、哀悼联系在一起。我们从宋代高翥的《清明》一诗,便可窥豹一斑:“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将尾联的对句理解为诗人远在徽州,无法植庭梅于墓前,完成恩师的遗愿,以祭奠长眠地下的恩师,安慰九泉之下的孤寂魂灵,所以深自愧悔,从而凸显诗人与恩师那超越一般弟子的深情厚谊,自然也无不可,而且这也正是诗人情感的一端。然而若再做深一步咀嚼,这样的理解似乎还是浮于表层了。其实诗人的内心应该是矛盾的,庭梅的移植与否,对诗人来说,绝对是个二难的选择。试看诗人笔下墓田的衰飒与死寂景象和“一树梅花发”的热烈与温暖景象,构成了多么强烈的情景反差,这种反差会带给诗人多么大的情感冲击,是不难想象的。故而,恩师的遗言虽犹回响在耳畔;可是这遗愿的兑现,虽能了却恩师的心愿,也聊慰己心,可是对希望能够永沐师恩的诗人来说,当来日旧地重游,面对荒院衰草,人梅去,则是多么的残酷无情!所以,诗人才会发出椎心泣血的“更有谁移植”的反问来。他实际要表露的是,又有谁能够忍心移植庭梅,将那曾有的温暖人心的画面毁掉呢?诗人是将来可以移植而内心却不忍移植,他要让那温馨的画面永远定格在心灵的屏幕之上,以为对恩师的永久怀想与祭奠!

黄景仁所生活的乾隆时期诗坛,就诗学理论而言。可谓众水分流,多峰并峙。先是王士祯凭借清初文坛公认的盟主身份,于康乾年间提出了“神韵说”,盛行于世;其后,沈德潜依靠其位高名重与皇帝优遇,标举“格调说”,名噪一时;接着,以才子风流名世的袁枚力主“性灵说”,横空出世;继之,以学识淹博著称的翁方纲极推“肌理说”,亦有影响。黄景仁虽没有为我们留下诗学著作,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自己的诗学主张。我们从他的友人万应馨的文章中,还是能够看出他心中对上述几种诗学主张的轩轾来:“余尝谓今之为诗者,济之以考据之学,艳之以藻绘之华,才人、学人之诗,屈指难悉;而诗人之诗,则千百中不得什一焉,仲则深韪余言,亦知余此论盖为仲则、数峰(何青)发也。”[23]他更是以其成绩卓著的创作实践,证明了对诗人之诗的认可。所谓诗人之诗的特点,严迪昌先生曾结合黄景仁的诗作做过清晰的界定:“诗人之诗的特点在于以情胜。”徒以才胜而缺少深厚绵邈的情致,势必‘艳之以藻绘之华’而流于轻媚;虽有精思而情不足以托之,唯赖学问语考据学来相济,难免显得枯硬而乏韵致。有其情且有其才,诗方能动人。黄仲则向被视为天才,然其诗之所以超轶时辈,正在于他哀乐过人,情思绵密,触怀抽思,骋情深微。唯其如此而其才又足以承托之,故真挚深沉的情思益显澜翻笔底,撼人心弦。”[24]仔细地考察这首诗,可以明显地发现其中传统诗歌内容的积淀。无论是首联对杜诗的化用,还是颔联、颈联对传统离别意象“帆”、“南浦”、“舟”、“月”“祖筵”、“天边”等的融合,尾联对传统悼亡境界的描摹,无不显示诗人对古典诗歌传统的熟谙,驱遣化入的才力。但你却丝毫不觉其有堆垛的呆板,牵强的痕迹。只感受到一切都如风行于水上,是那样的自然而贴切,完全是诗人的自我创造,信手拈来,便呈华彩。其所以如此,是因为贯穿于全诗的是情感的伏线,由于有了这条线,诗中纷然呈现的意象、多所借用的语典,也便都辐辏于这一中心,一切都变得如此的圆融与统一,变得活泼而富生机。这恐怕就是此诗能够他强烈地撞击着读者心扉的奥秘所在吧!

注释:

[1]汪启淑:《续印人传》卷六《黄景仁传》,见许隽超:《黄仲则年谱考略》,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7至18页。

[2][3]洪亮吉:《候选县丞附监生黄君行状》,见刘德权点校:《洪亮吉集》,中华书局 2001年版,第二一二至二一四页。

[4][5][6][7][8][12]郑虎文:《翰林院编修邵君齐焘墓志铭》,见钱仪吉:《碑传集》,中华书局 1993年版,第一三七至一三七二页。

[9]邵齐焘:《送黄生汉镛往徽州序》,见李国章校点:《两当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二页。

[10]钱人麟:《龙城书院志序》,见许隽超:《黄仲则年谱考略》,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31页。

[11]徐廷华:《一规八棱研斋文钞》之《文林郎直隶容城县杨君墓志》,见许隽超:《黄仲则年谱考略》,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31页。

[13]左辅:《黄县丞状》,见黄葆树、陈弼、章谷编:《黄仲则研究资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7至8页。

[14]邵齐焘:《送黄生汉镛往徽州序》,见李国章校点:《两当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二页。

[15]黄景仁:《〈两当轩集〉自序》,见李国章校点:《两当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

[16]邵氏七首诗,分别为,《劝学一首赠黄生汉镛》、《汉镛以长句述余衡山旧游赋示》、《和汉镛对镜行〉》及五律《送黄生汉镛往徽州》四首。《两当轩集》卷二十一有诗人乾隆三十三年作于杭州的《夜读邵先生诗》,这里的邵氏之诗,据其中诗句“忽得南沙故人纸”可知不在上述七首之中。黄氏作品如下:《检邵叔宀先生遗札》、《寒夜检邵叔宀先生遗笔》、《展叔宀先生墓二首》、《夜读邵先生诗二首》、《哭叔宀先生兼怀仲游四首》。词如下:《木兰花慢・月下登虞山哭邵叔宀先生二首》、《风流子・月下登虞山哭邵叔宀先生二首》。以上均见李国章校点:《两当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

[17]邵齐焘:《劝学一首赠黄生汉镛》之小序云:“黄生……实廊庙之瑚琏,庭阶之芝兰者焉。”见李国章校点:《两当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页。

[18]邵齐焘:《和汉镛对镜行〉》云:“对镜行,哀且苦,童稚孤贫少俦侣。……劝君自宽莫伤怀,……沉静更于养病宜。”见李国章校点:《两当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一页。

[19]邵齐焘:《劝学一首赠黄生汉镛》云“群经富奇辞,历史贯时务。九流及百家,一一精理寓。”见李国章校点:《两当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页。

[20]邵齐焘:《送黄生汉镛往徽州(其二)》云:“往复凭书疏,寒温隔路岐。”见李国章校点:《两当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三页。

[21]黄景仁:《杂感》,见李国章校点:《两当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一五页。

[22]黄景仁:《哭叔宀先生兼怀仲游(其一)》,见李国章校点:《两当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三八页。

[23]万应馨:《味馀楼剩稿序》, 见黄志述辑:《两当轩全集・附录》卷六,咸丰八年(1858)黄氏家塾刻本。

[24]严迪昌:《清诗史》第三编第八章,见严迪昌:《清诗史》,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968页。

参考文献:

[1]李国章,两当轩集[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2]黄逸之,清黄仲则先生景仁年谱 [M] 台北 台湾商务印书馆,1980

[3]黄葆树、陈弼、章谷,《黄仲则研究资料》[Z]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4]严迪昌,清诗史 [M] 杭州 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

[5]许隽超,黄仲则研究 [D] 南京师范大学,2004

托遗响于悲风范文5

摘 要:《楚辞》众多优美典丽的词语、精巧而富有经典意义的意象,连同它们所承载的那些撼人心魄的情感,成为后世文人创作时的重要资源,谢朓的创作挖掘、利用了这一资源。本文拟从这一角度进行粗浅探讨。

谢朓,字玄晖,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县)人①。是南北朝时期极为重要的诗人。史载其“少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②。在我国诗歌发展史上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和影响。

清人方东树论谢朓:

玄晖别具一幅笔墨,开齐、梁而冠乎齐、梁,不第独步齐、梁,直是独步千古。盖前乎此,后乎此,未有若此者也。本传以“清丽”称之。休文以“奇响”推之,而详著之曰:“调与金石谐,思逐风云上。”太白称其为“清发”“惊人”。玄晖自云:“圆美流畅如弹丸。”以此数者求之,其于谢诗思过半矣。③

今人曹融南先生《谢宣城集校注》前言说:

谢朓能生动形象、深婉细致地表现人情物态之美,形成独特风格,和他优异的艺术表现才能密不可分。他远祖诗、骚,近承建安以来曹植、陆机、谢灵运、鲍照等的诗歌成就,又从乐府民歌中吸取营养,涵泳蕴蓄,终于取得如此卓越的造诣。④

古今两位学者都对谢朓的成就作了较高的、中肯的评价。上世纪80年代以后,学者们多对谢朓上承建安魏晋文学、中于诗律革新贡献、下开唐风的先驱作用进行了研究。笔者拟从谢朓诗文创作“远祖诗骚”之祖“骚”作一探究。刘勰《文心雕龙·辨骚》,不仅评论了屈原的《离骚》,也评论了《楚辞》中的大部分作品,由此,可以把“远祖诗骚”之“骚”作三个层面的理解:一、屈原的辞作;二、《楚辞》这部书;三、“楚辞”这种文体。在此前提之下,分几个层次逐一展开讨论。

一、多处使用《楚辞》的词语

《楚辞》中众多优美典丽的词语营造了瑰丽意境、描绘了众多形象、抒发了丰富的情感,谢朓选择并使用了其中诸多的词语。

《杜若赋》《酬德赋》两文均用到了“延伫”一词:“凭瑶圃而宣游,临水木而延伫”;“怅分手于东津,望徂舟而延伫”。王逸注《离骚》“延伫乎吾将反”,“延,长也。伫,立貌。《诗》曰:伫立以泣。言己自悔恨,相视事君之道不明审,当若比干伏节死义,故长立而望,将欲还反,终己之志也。”“结幽兰而延伫”又注:“言时世昏昧,无有明君,周行罢极,不遇贤士,故结芳草,长立而有还意也。”“延伫”在《离骚》中是由“立”和“泣”两个动作构成的一个形象,这个形象饱含着屈原对楚国的强烈不舍,去与还的痛苦抉择,凸显了屈原高洁的品格。谢朓在此借《离骚》曲折地表达了时局动荡时艰难的选择:还京城还是还山泽?这是越来越强烈地困扰着诗人的苦恼,表现了谢朓仕与隐行与藏的犹豫。

《奉和隋王殿下》其一,是谢朓在随王萧子隆西府时所作。“玄冬寂修夜,天围静且开”,《哀时命》“愁修夜而宛转兮”,王逸注:“心忧婉转而不能卧,愁夜之长”,冬日昼短夜长是客观现象,但特定条件下时间的长短又会融入人的主观体验,《诗经·郑风·子衿》“一日不见,如三日兮”便是。“修”是诗人的情感体验,“愁修夜而宛转兮”为“修夜”提供了一个涂染着感伤色彩的背景。

谢诗中还有一些重叠词,如“涂涂”、“嫋嫋”、“阳阳”、“冥冥”、“杳杳”、“衍衍”,均能在《楚辞》中找到阅读理解的背景,这些叠词嵌在诗中,读起来确实“圆美流转如弹丸”,体现了谢朓的创作思想。如《雩祭歌·白帝歌》“嘉树离披,榆关命宾鸟。夜月如霜,金凤方嫋嫋”“嫋嫋”一词:《湘夫人》“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王逸注“嫋嫋,秋风摇木貌”;洪兴祖补注:“嫋,长弱貌”,除指木摇貌外,还包括秋风吹拂的音响,又指秋风的特定状态;《文选》左思《吴都赋》说:“霭霭翠幄,嫋嫋素女”,“嫋嫋”指女子的轻盈柔美;北宋《前赤壁赋》“余音嫋嫋,不绝如缕”,“嫋嫋”又指音乐的悠扬声。由此看来,“金凤方嫋嫋”,既有秋风吹送如缕的状态,又有轻风吹动树叶发出音乐般悠扬的声音,还指金秋时节的微风给人柔美的感受。“嫋嫋”一词为整首诗营造了一种特别清丽的意境。这些词语的使用,可说是谢朓创作过程中“字字苦吟”的一个具体体现,也是谢文“清丽”的构成部分。

二、沿用并拓展了《楚辞》的意象

《诗经》比兴开启了我国古代诗歌创作的基本手法,屈原在《离骚》中又用香草美人意象创造了一个复杂而巧妙的象征比兴系统——“香草美人”意象,这种象征在后世的赋体文学、诗歌乃至所有抒情文学中得到极为普遍的运用,是对我国古代文学表现领域的重大贡献。谢朓的创作继承并发展了这一传统。

《同咏坐上所见一物·席》“幽渚夺江蓠”之“江蓠”便是《离骚》中与“芷”与“兰”与“菊”等并列出现的香草意象,这些香草是屈原高洁人格的追求与象征。谢朓的作品中,多处使用了这一系列意象:

《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时菊委严霜”,以严霜之下的时菊写秋冬肃杀的景象,既自比,又状所处的严酷环境,还包含了诗人精神层面的追求,是“香草意象”比兴意义的沿用。

《咏落梅》“新叶初冉冉,初蕊新霏霏。逢君后园讌,相随巧笑归。亲劳君玉指,摘以赠南威。用持插云髻,翡翠比光辉。日暮长零落,君恩不可追”,作于永明九年(491)。永明八年(490),谢朓由随王(萧子隆)镇西功曹转为随王文学,次年谢朓又跟随到荆州(今湖北江陵)。在荆州他介入皇室内部的矛盾斗争,被卷入政治旋涡,忧心忡忡,惶惑不安。这首咏物(梅)诗,当是表现这种不安的心情。咏物诗至六朝自成一格,宫体诗中咏物极尽图貌写形之能事,其追求在于形似。谢朓咏物诗既有与时代相通的善于写物图形,又汲取了《诗》、《骚》以来比兴的传统,在客观的物象中寄托了主观的旨意,这首《咏梅诗》便是如此:诗中既以“落梅”(香草)自拟,又以“南威”(美人)自拟,沿用了传统的“香草”“美人”意象。

《九歌·湘君》“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王逸注:“芳洲,香草丛生水中之处。”《杜若赋》之“杜若”本已幽香,作者又把她放在“瑶圃”“汀洲”这些芳洁之地,使洁者更洁,香者更香。

《怀故人》有“芳洲有杜若”之“杜若”;《拟宋玉风赋》“烟霞润色,荃荑结芳”之“荃荑”;《临楚江赋》之“宿莽”等等,这些香草意象,为我们深入阅读谢朓的诗作提供了广阔的背景,应该是谢诗极省净而又内涵丰富的原因之一。

在《楚辞》中,荷花是最常见的香草(花)之一,“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离骚》);“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九歌·湘君》);“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九歌·湘夫人》);“乘小车兮荷盖”(《九歌·河伯》);“被荷裯之晏晏兮”(《九辩》);“芙蓉始发,杂芰荷些”(《招魂》),其质地较前面的花草更为清纯、雅致。荷花进入屈原的诗中,被赋予了情感因素,成为“香草意象”的重要组成部分。抒情主人公的人格与荷花的形貌交相映照,清洁之质凸现。谢诗中的荷花主要以两种方式出现:一是这种比兴传统的延续,再则成为独立描摹的对象。

《移病还园示亲属》“折荷葺寒袂”,很显然是“制芰荷以为衣”的沿用,是比兴。“荷”出自清水,以荷为衣,象征着诗人雅洁、幽香、清寒。时临深秋,折荷制衣,以示隐逸之志洁而且坚。“烟衡时未歇,芝涧去相从”进一步写“敛性”。“衡”,闻人倓《古诗笺》作“杜衡”,是一种形似葵的香草,这里暗喻情操高洁的隐士。“芝兰”也是香草,诗人暗喻自己。这二句意思是说:情操高尚的人时时都存在,我要追随他们而去。

《冬日晚郡事隙》“案牍时闲暇,偶坐观卉木,飒飒满池荷,翛翛荫窗竹。……风霜旦夕甚,蕙草无芬馥。云谁美笙簧,孰是厌薖轴?顾言追逸驾,临潭饵秋菊”,整首诗写到四种卉木:荷、竹、蕙、菊。蕙、菊保留了比兴的手法,荷、竹是眼前所见,成为独立描摹对象,鲜荷与翠竹互相辉映,构成了山水的近景。

《后宅回望》“夏木转成帷,秋荷渐如盖”,荷从比兴中剥离出来,时令虽已推移,但秋荷依然生机盎然,如盖的荷叶写出了“绿肥”的质感。《曲池之水》“芙蕖舞轻带,苞笋出芳丛”,荷花摇曳多姿,细细的荷茎像轻柔的丝带一样,在风中飘舞,生动形象。《游东田》:“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诗颇具巧思,观察细致,笔触轻灵。鱼与荷同生于水中,共同的生存环境决定了它们与生俱来的组合,审美凸现。

从这些多次出现的荷意象中可以推知:作为高门士族的后代,谢朓有着与屈原同样高洁的追求,只是谢朓的时代使他的悲剧结局缺失了屈原的崇高与悲壮,更多的是卑微与无奈的成分。

谢朓在诗中还多次沿用了《楚辞》的美人意象,并赋予其新的含义。

《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诼谓余以善”。王逸注:“蛾眉,好貌。”《九歌·少司命》“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招魂》:“姱容修态,縆洞房些。”姱,好貌。修,长也。

《夜听伎二首》其二“蛾眉已共笑,清香复入衿”。此处“蛾眉”专指好貌女子,已无修道德、尚高洁之意;《秋夜讲解》“琴瑟徒烂漫,姱容空满堂”的“琴瑟”“姱容”应是佛家语,指尘世间一切声色而言。

《九章·思美人》:“思美人兮,揽涕而伫眙”是说屈原忧思而念怀王,伫立悲哀,涕泪交横。《九歌·河伯》“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九歌·湘夫人》“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屈原的美人,或喻君,或自谓,或指神。

《拜中军记室辞随王笺》“揽涕告辞,悲来横集”化用了“思美人”句。萧子显《齐书》记载:谢朓为随王子隆府文学,世祖敕朓还都,谢朓作笺辞子隆。使谢朓“揽涕”的“美人”是随王萧子隆;《鼓吹曲·送远曲》“南浦送佳人”,指佳美之士。谢朓的美人,或谓王,或谓知音。用意象源于《楚辞》又不囿于《楚辞》。

三、使用楚物名、地名,虚实相间

战国时的楚国在长江、汉水流域,一度领有“地方五千里”的广袤疆域,虽和中原有着广泛的文化交流,但仍有明显的地域特征。谢朓或实或虚使用了这些楚国特有的物名地名,构成了作品风格的一部分。

《夏始和刘孱陵》“白蘋望已骋,缃荷纷可袭”,《九歌·湘夫人》有“白蘋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王逸注:“蘋草,秋生,今南方湖泽皆有之,或作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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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雩祭歌·迎神歌》第七章“冻雨飞,祥云靡”,王逸注:“暴雨为冻雨。”

《和别沈右率诸君》“春夜别清樽,江谭复为客”;《临楚江赋》“爰自山南,薄暮江谭”。《渔父》:“屈原既放,游于江潭”,江谭,指水侧。《九章·抽思》“长濑湍流,溯江谭兮”。王逸注:“谭,渊也”,楚人名渊为谭,此处借指楚地。

《鼓吹曲·出藩曲》:“飞艎遡极浦”;《九歌·湘君》:“望涔阳兮极浦”,浦,水涯也。

《春思》:“阰山起朝日”,阰山在楚南,山上有木兰,香草所生之地。

《新亭渚别范零陵云》:“洞庭张乐池,潇湘帝子游”,新亭,亭名。零陵,古地名,齐属湘州,治所在今湖南永州市北。相传舜帝葬于此。范云于永明十一年秋,迁零陵郡内史,谢朓作诗送别范云。“潇湘帝子游”语出《九歌·湘夫人》:“弟子降兮北渚”,王逸注:“帝,谓尧也。娥皇、女英,随舜不返,死于湘水,因为湘夫人。”“停骖我怅望,辍棹子夷犹”又化用了《九歌·湘君》“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的词意与诗境,全诗十句,两句化用楚辞,一拓展诗境,二抒写离别之情,借神情为人情,惆怅怀抱尽显。何义门评价:“全诗以楚辞点缀而成,自然风韵潇洒,既有兴象,兼之故实。”

《鼓吹曲·送远曲》:“北梁辞欢宴,南浦送佳人”化用《九怀·陶壅》“绝北梁兮永辞”和《九歌·河伯》“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曲折委婉却很明晰。袁行霈先生说:“南浦无非是南边的浦口,本是很普通的一个词。一经屈原用过也产生了诗意,后代的诗人一写到浦口便非是南浦不可,似乎东浦、西浦、北浦都别扭了。”如江淹《别赋》:“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王勃《滕王阁序》:“画栋照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宋人范成大的《横塘》:“南浦雨来绿一川,石桥朱塔两依然。年年送客横塘路,细雨垂杨希画船。”而“北梁辞欢宴,南浦送佳人”也成为诗中佳句而广为传诵。

此外,还有“江皋”“鄂渚”“龙门”“长薄”等楚地名,为谢诗增加了南国色彩。

另外,在习俗和审美趣味上,楚国明显地表现出不同于中原文化的特点。后人概括楚国的文化为“信巫鬼,重祀”,这种崇尚巫风的习气,在《九歌》中体现最突出。楚文化的这类余绪在谢朓诗中也可找到明显的痕迹。

《赛敬亭山庙喜雨》作于建武二年宣城太守任上。赛是祭祀时酬谢神灵的活动,再现了神仙降临的场面:“夕账怀椒糈”,因迎神而临夕设帐,因降神而用椒,因享神而用糈,回放了《离骚》“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这种祀神的方式,楚文化的韵味极浓。

《九章·涉江》“驾青虬兮骖白螭”到了《将游湘水寻句溪》中变为“挂鳞骖赤螭”,螭的颜色虽不一样,其浓郁的楚风却是一脉相承的。此外像“玄圃”“瑶席”“天津”这些具有特殊含义的意象,均在谢诗中出现过,为他的作品染上了明显的“楚色”。

四、化用《楚辞》情事典故,抒情曲折

《怀故人》“芳洲有杜若,可以慰佳期。望望忽超远,何由见所思。我行未千里,山川已间之。离居方岁月,古人不在兹。清风动帘夜,孤月照窗时。安得同携手,酌酒赋新诗”。诗写身在远地思念朋友,由芳洲杜若起兴,“芳洲有杜若,可以慰佳期”,“杜若”作为香草,古人常采集来赠送亲爱者以表达感情。作者看到芳洲上的杜若,对友人的思念油然而生,想到要采集一束在会面的时候送给他。采的是香草,面对的是芳洲,想的是佳期,把思念之情衬托得十分美好。诗从新春佳景写起,,款款道出怀念之情。后面以清风月夜作结,美好的怀想在清丽的夜色映衬下,格外动人。诗的前幅多次化用《楚辞》语句:“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湘君》)、“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湘夫人》)、“平原忽兮路超远”(《国殇》)、“着芳馨兮遗所思(《山鬼》)”,用典如同己出,不落痕迹。

《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系永明十年或十一年秋、冬之时,于荆州遥和武昌太守伏曼容《登孙权故城》诗而作。原诗为登临怀古之作,此诗亦遥想构思,从武昌城的历史、形胜、风物等方面,一一叙来。在铺陈往事之中,慨叹古今之变。诗末八句“幽客滞江皋,从赏乖缨弁。清卮阻献酬,良书限闻见。幸藉芳音多,乘风采馀绚。于役倘有期,鄂渚同游衍”有三句源于楚辞:《九歌·湘夫人》“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自伤驱驰不出湘、潭之间。《远游》“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王逸注:“想听真人之徽美也。”洪兴祖补注,《列仙传》载,赤松子神农时为雨师,服水玉,教神农,能入火自烧。至昆山上,常止西王母石室,随风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九章·涉江》“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暗含了楚子熊渠,封中子红于鄂事。两个典故用得曲折,作者的心曲亦曲折。

《送江兵曹檀主簿朱孝廉还上国》:“安知幕归客,讵忆山中情。”《九歌·山鬼》:“山中人兮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王逸注:山中人是屈原自谓,谢朓此处用此事,曲折表达了向往隐逸的情绪。

《鼓吹曲·登山曲》:“王孙尚游衍,春草生萋萋”出自《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王逸注:“隐士避世,在山阳也。”《奉和随王殿下》其三:“徒籍小山文,空揖章华台”,小山,指淮南小山的《招隐士》;《酬王晋安》“春草秋更绿,公子未西归”又一次用了《招隐士》;《王孙游》索性直接用作诗题,被《乐府诗集》收入“杂曲歌辞”一类。魏晋以来,文人创作乐府诗往往有一个特点:总是围绕着“古辞”(汉乐府)创作,或拟古辞,或以古辞为引子生发开去。这种从“母题”寻找创作灵感,使创作上有所依傍的作法,已形成一个程式。南朝诗人写乐府诗虽然也依这一程式,但却出现另一种倾向,他们有时撇开汉乐府古辞,而直接上溯到《楚辞》中去寻找“母题”。比如,南齐王融和萧梁费昶都写过一首《思公子》,中心题旨就是采自《楚辞·九歌》:“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谢朓的这首诗也属于这种情况,其“母题”出于《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也就是说,诗人的创作灵感获自《楚辞》,而所写内容则完全是现实生活中的感受。在古老的“母题”之中,贯注了活生生的现实内容。诗虽短小,艺术风格却颇具特色,体现了齐梁间诗歌创作雅俗结合的一种倾向。从《楚辞》中生发出来的母题,显而易见带有文人的雅、艳色彩,暗示了它与文人文学的关系,但诗人却用南朝乐府民歌五言四句的诗歌形式,来表现这一古老“母题”,将原有华贵、雍雅的色彩悄悄褪去、淡化,使之在语言风格上呈现出清思婉转、风情摇曳的特色。

还有“早翫华池阴,复鼓沧州枻”、“既怀欢禄情,复协沧州趣”这样的诗句,均出自《渔父》,可看出谢朓在离开鸡笼山西邸之后,常被出入之虑所困扰,尤其在建武年间,仕与隐的矛盾越来越强烈。从这些诗作中可以了解到谢朓思想的脉络,也可以对谢朓的悲剧结局有较为全面的认识。

五、接受《楚辞》文体的影响

《橘颂》“咏物抒怀”手法对文体赋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咏物赋上。从汉代开始,咏物赋便层出不穷,至魏晋南北朝而臻极盛,此后也一直绵绵不绝,成为赋体文学中一个重要的题类。后世的咏物赋绝大多数都多少蕴含着作者的情感或理致。魏晋南北朝是咏物赋勃兴的时期,出现了大量的咏物赋,人们通过这种方式来感怀现实,歌颂友情,阐明道理,谢朓的辞赋也采用了这一题类。

谢朓的辞赋往往就生平活动而作,其赋作今存九篇。其中《七夕赋》《高松赋》《杜若赋》等五篇咏物抒情赋,多为奉教而作,是其前期文学活动的产物。这些作品有时通过咏物抒写一种进取之志。如《高松赋》描绘松树的高姿:“修干垂荫,乔柯飞颖,望肃肃而既闲,即微微而方静。怀风阴而送声,当月露而留影,既芊眠于广隰,亦迢递于孤岭”,其中颇寄寓高洁之志。篇末云:“孤陋之无取,幸闻道于结徽;理羽弱于九万,愧不能兮奋飞”,自思“奋飞”的愿望就表现得更为明确。《杜若赋》起句直承《楚辞》而来:“凭瑶圃而宣游,临水木而延伫”,中间铺叙“景奕奕以四照,枝靡靡而叶倾;冒霜蹊以独蒨,当春郊而迳平。搴汀洲以企予,怀石泉于幽情”又从《九歌·湘夫人》“搴汀洲兮杜若”生发开来,对杜若从多角度多层次作了细致描绘,寄寓了作者的人格理想,没有流于一般的咏物。

楚辞作为一种先在的韵文体式,对谢朓的其他韵文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例如哀吊类韵文,它表达的是对亡者的怀念与痛惜,往往包含着对生命的深切感悟和人与人之间的真挚感情。《齐敬皇后哀策文》,序文骈散结合,以骈为主。正文除四言、六言的骈对外,大量沿用了“兮”字句,“怀丰沛之绸缪兮,背神京之弘敞;陋苍梧之不从兮,遵鲋隅以同壤”,“慕方缠于赐衣兮,哀日隆于抚镜;思寒泉之罔极兮,托彤管于遗咏”,文辞整缛,抒情深婉。《南齐书》本传中称“齐世莫有及者”。

综上所述,谢朓的创作能够“独步齐梁”、开一代唐风的原因之一,当是汲取了楚辞丰厚的营养。认识到这一点,对理解谢朓在中国诗歌绵长历史中所起的承继传递作用,将有更大的帮助。

①② 《南齐书·本传》。

③ 清·方东树:《昭昧詹言》(卷七)。

④ 《谢宣城集校注》(前言第1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

参考文献:

[1] 傅刚:《魏晋南北朝诗歌史论》,吉林出版社。

[2] 刘跃进:《门阀士族与永明文学》,三联书店,1996年3月北京第1版。

[3] (清)张玉榖:《古诗赏析》,许逸民校点,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12月第1版。

[4] 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一卷,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8月第1版。

[5] 曹道衡.沈玉成编著:《南北朝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12月北京第1版。

托遗响于悲风范文6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慷慨羽声,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2、寡人之于国也(背诵全文)《孟子》

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

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3、过秦论(背诵最后三段)贾谊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櫌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4、劝学(背诵全文)《荀子》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已,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5、廉颇蔺相如列传(背诵最后两段)《史记》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

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

6、游褒禅山记(背诵第2——3段)王安石

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盖予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予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乎游之乐也。

于是余有叹焉古之人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

7、兰亭集序(背诵全文)王羲之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8、赤壁赋(背诵全文)苏轼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9、滕王阁序(背诵2—3段)王勃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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