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园虽好范例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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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园虽好范文1

乐圣师旷与古吹台

春秋时期,开封属于魏国的一个小镇,名叫仪邑。相传晋国大音乐家师旷曾拜高阳为师,在此学琴吹奏,故后人称这个地方为“古吹台”,汉代又名鼓吹台,明代始称禹王台。

师旷本姓范,名旷,字子野,以其“谐二音也,正其六律而宫商调”的卓越贡献,被后人誉为“乐圣”。流传千古的《阳春》《白雪》等琴曲就出自他的创作。

师旷不仅是一位学养深厚的宫廷乐师,而且敢于为民请命,善于直言讽谏。据《左传・襄公十四年》载,卫献公暴虐无道,又故意侮辱正卿孙文子与宁惠子,最终导致内乱发生,卫献公也被逐出卫国。晋悼公听到消息,认为“卫人出其君,不亦甚乎”。侍于一旁的师旷言道:

或者其君实甚。良君将赏善而刑,养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匮神之祀,百姓绝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

他借题发挥,倡导统治阶级行德政以惠民众,可谓开民本主义之先声。

如今的禹王台西配殿内,塑有师旷的泥质金身坐像一尊。坐像中的师旷神态自若,危坐抚琴,双手起落有致,加之园内楼台亭榭,鸟语花香,场景生动逼真。

唐代三贤聚梁园

“夷门自古帝王州”,自战国时魏惠王迁都大梁(今开封)之后,开封距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传汉文帝封儿子刘武为梁王,初居大梁,据说在这里兴建起规模宏大的梁园,亭台楼阁相连,为一时著名的游览胜地。后因大梁低洼潮湿,刘武把国都迁往睢阳(今商丘)。明代学者李濂《汴京遗迹志》卷八载:“梁园,在城东南三里许,相传为汉梁孝王游赏之所。李白《梁园吟》云:‘平台为客幽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却忆蓬池阮公咏,因吟绿水扬洪波。’一名梁苑,孝王筑吹台于苑中。”然而《元和郡县图志》卷七《河南道・汴州》条下:“粱王吹台,在县东南六里,俗号繁台。”很多古迹荡然无存,唯有“城东南仅三里,有荒台故基,巍然独存,挺出风烟之外,高广数丈,可登可眺,即古之吹台也”。

唐天宝三载(744年),李白因不为朝廷权臣所容,被迫离开长安,来到洛阳,在那里结识了小他十一岁的杜甫。两人自洛阳一同来汴州,与原驻汴州的封丘尉高适相会。三位诗人乘兴登吹台,把酒赋诗,怀古论今。李白即席吟出“平台为客幽思多,对酒遂作粱园歌”的名句。日后杜甫追忆此游,写下了著名的《遣怀》诗。梁园内吹台之上,禹庙之后,旧有三龛,塑碧霞元君像。明正德丁丑年(1517年),巡按御史毛伯温改塑三贤像,并撰(《三贤祠记》。文曰:

三贤祠者,祠唐高、李、杜三贤于吹台之上也。按《唐史》,高适、李白、杜甫,天宝中,聚梁、宋间,共饮吹台之上,酒酣击歌,倪仰今古,旁若无人……三人者,固盖世之豪也……适五十始诗,故叙年李、杜之上,其诗颃二子,故并贤之,而并祠之。

“梁园雪霁”后成为“汴京八景”之一,吹台一带也成为历代文人雅士到汴梁必游的胜地。刘昌《吹台驻节诗序》中曾征引宋梅圣俞诗句“在昔梁惠王,筑台聚歌吹”,对吹台的归属地加以考证,并指出“唐杜甫从李白登吹台,慷慨悲歌,为一时所慕。故后世骚人诗客,以不得至开封、登吹台歌啸为欠事”,就是明证。

如今,三贤祠内重塑了李白、杜甫、高适三尊泥质金身像。北壁上嵌着几块巨大的长方形石碑,其中有明正德九年(1514年)河南巡抚陈珂撰、房宣书的《时雨亭记碑》和《抚安亭记碑》;明嘉靖二年(1523年)李梦阳撰、左国玑书的《修禹王庙记碑》;明嘉靖四十一年李濂撰、李蓁书的《修五贤祠记碑》(增加了明人李梦阳和何景明,故称五贤祠)等。

禹王殿内岣嵝碑

据不完全统计,自先秦到民国的2500多年间,黄河下游决口1500多次,大改道26次。黄河水患吞没了无数开封人的生命,毁灭了许多美丽富饶的田园村庄,淹没了众多的官府、民宅、仓库、商行。人们面对河患的严重威胁束手无策,于是就根据大禹治水的传说,于明正德年间在吹台上修建了一座禹王庙,希望通过尊祀禹王而阻挡住水患,从此吹台又名“禹王台”。《汴京遗迹志》卷八有言日:“吹台,在城东南三里,相传汉之鼓吹台,一名梁台,一名雪台,俗呼为二姑台。今改为禹王台,祀禹于其上。两庑祀古之善治水者,为河患也。详见后禹庙下。”然而,祭祀大禹等治水功臣并不能阻止黄河水患的发生。明崇祯十五年(1642年)和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开封城又两次因黄河决口而被淹没。清人李昌祚曾为被淹没的开封城池而叹息:“极目不堪回首处,何时重睹旧繁华。”禹王庙的碑廊及各个大殿内保存着数百件的书法碑刻,上自明代,下至民国,记载着禹王台的历史发展与变迁。其中禹王台大殿内的峋嵝碑尤为罕见。

峋嵝碑也称禹王碑,现存于开封禹王台公园的禹王庙内,是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河南巡抚刘树堂摹制的。此碑共有77字,原立存于湖南衡山的峋嵝峰峰顶,文字奇诡难辨。相传唐代大文豪韩愈曾经去衡山寻它未果,深感遗憾,遂赋诗一首:“峋嵝山尖神禹碑,字青石赤形模奇。蝌蚪拳神薤倒披,鸾漂凤泊虎螭……我来咨嗟涕涟沥,千搜万索何处有?”南宋嘉定五年(1212年),有一个叫何致的人跋山涉水到南岳衡山寻碑,在樵夫的指引下,终于在峋嵝峰顶得见此碑,欣喜若狂,轻轻用手剥去苔藓,摹拓了两份,并将其中一份献给了当时的长沙转运使曹彦约。后来何致将碑文镌刻在了长沙岳麓书院后的巨石上,并把它用泥土深深埋于地下。多年后,明朝有人把它挖了出来,翻刻为碑,置于湖南衡阳的石鼓书院。清康熙初年,又有人把它翻刻于衡山岣嵝峰顶。

禹王大殿南有御书楼,专为保存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康熙为禹王庙所书“功存河洛”“崇高峻极”“昌河仁义”“灵渎安澜”四块匾额而建。

现存禹王大殿重修于清代,治水英雄大禹的全身塑像就巍然屹立在庙中央。塑像高达五尺,双手执圭,身着龙袍,丰满魁伟,凝重端庄,双眉微挑,美髯飘动,目光充满智慧和坚毅。塑像左右是两副歌颂禹王的对联,一日“江淮河汉思明德,精一危微见道心”;一日“而耕而立去巢就庐万代永颂王功德,斯世斯民饮水知源高台重铸禹金容”。殿内东西墙壁上,各嵌有砖雕一幅:东边是《治水图》,取材于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佳话,西边是治水成功后的《行赏图》和《乐耕图》,生动地反映了大禹治水不辞艰辛和人民对他的深深爱戴。

水德祠上祀功臣

禹王台西侧有一座小院,命名为水德祠,配祀历代治水功臣三十七人。《汴京遗迹志》卷十一载:“禹庙:在城东南三里许吹台上,旧名二姑台,宋都人建庙以祀二仙姑。弘治中,改为碧霞元君祠,好鬼者翕然趋之。观风者毁其像,改祀神禹,称禹庙焉。又增建两庑,祀中古以来治水有功者,为河患也。余弱冠时,读书台上,犹见两庑木主。比谢政归里,偶一登览,而木主无一存者。因识于此,以俟宦游君子兴复之,庶弗没前人崇祀之意云。”下列“两庑分祀历代治水有功者,共二十九人,有魏邺令史起、秦水工郑国、汉准阳太守汲黯、大司农郑当时”等。以后又增加到三十七人,有清代的林则徐、胡宝泉等人。在这些治水功臣群像中,元代贾鲁、明代于谦、清代林则徐的事迹尤为生动。

梁园虽好范文2

在人类铭记事物的文字、旋律和影像里,旅馆总是被塑造成一个上演传奇的地方。

“欢迎来到加州旅馆,多么可爱的地方,如此美丽的脸庞。这就是永远迎客的加州旅馆,一年四季无论何时何候,你都可以在这找到房间。”

这首在《滚石》评出的最伟大的100首英文歌曲中排名11,成为一代人心目中的朝圣地,也几乎使加州旅馆成为世界知名度的旅馆,尽管这个旅馆是否真实存在众说纷纭,包括人们对于它的多种指代和解读。

《龙门客栈》里,刀光剑影中闪现出了一个江湖的爱恨情仇。导演胡金铨说:“我一直觉得古代的客栈――尤其是荒野里的客店,实在是最富戏剧性的场所。很少有地方能这样时间、空间集于一身,一切冲突都可能在这里爆发。”

2046作为一间旅馆的房间号,也因为王家卫的电影而使这个房间号充满想象,成为一个穿越的通道,推门而入,房间里藏着的那段浮华绮丽的岁月仿佛就在眼前。

在国家倾覆、内乱斗争、种族残杀中,《卢旺达饭店》成了1268位难民保命的港湾,沙漠中的绿洲。

旅馆在人们意识中有太多的引申义,打上了太多的符号标签。

旅馆一词的英语表述为Hotel,意指供旅游者或其他临时客人住宿的营业性的房子,HOTEL一词来源于法语,原意是贵族在间招待贵宾的别墅。

在中国历史上,从最早的殷商时代的驿站,周朝的馆舍,秦汉的旅馆,魏晋的四夷馆,唐元的四方馆到后现代饭店,与之大致同义。

南北朝时期,驿站主要是供行人歇脚、住宿,在每个官方的大道边,每个驿站旁边都有一个高高的旗杆,上挂酒子旗,因此也有酒肆一称。

清朝孙枝蔚《除夕宿邗关》诗里有一句:“夜黑城门闭,灯明旅馆开。”旅馆门前亮着的那盏灯,照到了旅人心里,成为苦寒中的一丝慰藉。

在今天,旅馆被作为一种特有的城市生活方式,已成为现代城市展示开放程度的重要部分。

旅馆成为现代经济社会不可或缺的一个产物,并由此造就了一批“旅客”――将旅馆作为家的第二代名词,旅馆的发展也越来越个性化,在浩如繁星的旅馆之中,旅馆的老板们都在致力于追求一个“最”字――最理想、最艺术、最先锋、最小……不一而足,都只在于在某一处能让人们记住它。

旅馆的临时性决定了它“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的特性,这个社会任何事情都不确定的情况下,临时的住所越来越被青睐。

青年旅馆是国际知名品牌,已有近百年历史。有人称它为“穷人的希尔顿饭店”。 中国的第一家国际青年旅馆始建于1998年10月,地点是广州。短短两年时间,中国各地设立了19家国际青年旅馆。

而今,这种需求在当下仍在暴涨,并因此催生出各种不同形态。从合租时代,都市换客族,进而到胶囊公寓、蛋壳屋……高房价引起的住房多样化的时代,住的空间想象被各种各样的观念无限发挥。

人是群居性动物,需要某种标识来寻找同类,旅馆成为他们寻找同类的客体,他们在此以一种类似部落的方式群居。

他们在某种共同的图腾中,寻找到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些图腾成为旅馆的理想和灵魂。

梁园虽好范文3

一、全市阳光工程工作开展情况

从本次督导调研情况看,各县、区阳光工程办公室都非常重视阳光工程培训转移工作,迅速行动,采取有力措施,认真抓好许昌会议精神的贯彻落实,并紧紧围绕全省阳光工程规范管理年活动的开展,狠抓了各项工作的落实,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具体表现如下:

(一)下达了培训任务。今年省下达我市的培训任务为1.8万人(含直管县xxx0.2万人),各县(市)区已逐级将培训任务分解下达到各培训机构。全市共有45所培训机构承担了培训任务,其中公办18所,承担培训任务7650人,占任务的47.8%;民办的27所,承担培训任务8350人,占任务的52.2%。

(二)举办了项目管理培训班,市阳光工程办公室举办了项目管理和信息监管培训班后,各县(市)区都相继举办了项目管理培训班和信息监管培训班,对各培训机构负责人和网管人员进行了系统的培训。据统计,各县市区已举办培训班16期,共培训人员100人次。

(三)“五项制度”的执行情况。从督导调研情况看,各县、区都较好地执行了第一节课制度,县、区阳光办的负责同志亲自到培训班给学员上第一节课,到培训机构认真进行学员身份,数量等内容的核查,并把培训券发放到学员手中,对领券学员登记造册,并对发放情况进行公示,接受社会监督。各培训机构和县、区阳光办均建立了台帐,并按月及时上报月报。

(四)培训转移情况。从本次督导调研情况看,抽查的13所培训机构,共承担培训任务4600人,已完成转移就业652人,占承担任务14.2%,正在培训703人,占承担任务15.3%。截止9月底,全市已完成转移2484人,占任务数的15.5%,完成招生3040人,占总任务数的20%。其中,xx、xx培训进度较快,网上管理较好。

二、存在问题

(一)生源少,工作进度慢。从督导调研情况看,各培训机构普遍存在招生人数少,生源紧张的局面。截止9月底,全市仅完成转移2488人,占任务数的15.5%,转移不到任务数10%的县有:梁园区、睢阳区、虞城。个别培训机构至今未转移一人,如xxx劳动就业培训中心,xxx技工学校,xx县农广校、阳光技校。

(二)网上管理不健全。各县(市)区虽举办了网络监管培训班,但个别县区的培训机构仍未联网。截止9月底,x县、xx区、x县、xx仍未有上网。

(三)部分培训机构操作不规范。主要表现为:一是“订单培训”中订单不规范。培训机构和用工企业签订的订单没有标明月工资收入,合同期限、就业岗位等,订单内容模糊,反映情况不明确;二是招生简单不规范。不能清楚地反映阳光工程的收费标准,补贴标准、培训专业、时间、就业去向等内容。三是专业设置不科学,计算机相对专业太多,不能保证对口就业。四是部分培训机构档案管理不规范,没有专门的档案盒。

(四)工作管理经费不落实。从督导的六个县区看,都没落实管理经费,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阳光工程的顺利实施。

三、下一步要求

现在离完成全年的培训任务仅剩75天时间,时间紧,任务重,各县(市)区必须从思想上高度重视,切实加强领导,采取更加有效的措施,加大力度,加快培训转移进度,确保全年任务完成。

(一)加强领导,规范管理。各县(市)区阳光办,要切实负起责任,抽调精干人员,配备必需的办公设施,解决必要的工作经费,严格阳光工程规范管理年的要求,认真落实“五项制度”,规范好“七项工作内容”,确保任务完成。

梁园虽好范文4

对药王的民间信仰风俗由来久矣。古代民间供奉的药王,不同时代,不同地区,有原型不同的药王。其“药王”一名,最早见于东晋时佛经译本中的药王菩萨。药王菩萨慈悲为怀,救人危难,故民间常把同样能救人危难的医生比喻成药王。

我国民间信奉的药王,远早于佛教中的药王。远在五六千年前的仰韶文化时期,先民们在中国这块肥沃的土地上繁衍生息的时候,信仰风俗便随着人们的生活画卷徐徐展开。先是在远古时期由于人类对种种自然现象不能理解,认为大自然界的事物均相克相生,自然是由主宰万物的神灵所定,于是产生了对自然的崇拜。这种朴素的唯物主义对自然崇拜的物化,很自然的为以后自然神的人格化和社会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至商周,人们开始了对天地的深化崇拜,山神,地神,水、火之神油然而生,并由此形成了一个天神、地神和人鬼的神灵系统。后来的道教正是继承了这种神鬼思想,并将这个系统中的许多神灵包括以传统名人演化之神,都作为道教的神灵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不断进化。

中国民间尊奉的药王,正是这个道教俗神,它是由中国古代历史上或传说中的名医演化而来。一般说来,道教药王有三:

一为神农,尝百草,首创医药,世尊为药王;

二为扁鹊,洞晓医源,深明医理,传黄帝《素书》与论脉法即扁鹊所为,后世祀为药王。道教尊奉扁鹊为药王真君,后世《正统道藏》收有其《药王八十一难真经》可以为证;

三为孙思邈,后人尊之为药王,奉祀不辍。每年夏历四月二十八日为其祀日。因孙思邈距今年代较近,且史籍有传,更可为信。据《旧唐书》载:“孙思邈,京兆华原人也,七岁就学,日诵千余言。弱冠,善谈庄老及百家之说,兼好释典。洛州总管独孤信见而叹曰:‘此圣童也,但恨其器大,适小难为用也。’周宣帝时,思邈以王室多故,乃隐居太白山。隋文帝辅政,征为国子博士,称疾不起。尝谓所亲日;‘过五十年,当有圣人出,吾方助之以济人。’及太宗即位,诏诣京师……将授以爵位,固辞不受。显庆四年,玄宗召见,拜谏议大夫,又固辞不受……永淳元年卒。遗令薄葬,不藏冥品,祭祀无牲牢……自注《老子》、《庄子》,撰《千金方》三十卷,行于代。又撰《福禄论》三卷,《摄生真录》、及《枕中素书》、《会三教论》各一卷。”此为正史所载药王孙思邈最为可靠的传略,而为后世所憾者,在于孙思邈在哪里出生?在哪里生活,生于何年?究竟享年多少?

2001年春,河南省洛阳市孟津县出土的唐孙思邈之子《孙行墓志》,正可以补其阙。大周《孙行墓志》,全称《大周故太子中允孙公志文并序》。志石高、宽俱56、厚10厘米,共28行。满,行27字,残7字,共716字。其中有武周时期文字19个。为行文方便,现先将志文适录,句读如下:

大周故太子中允孙公志文并序

鸾台给事中徐彦伯e文

昔叔敖以阴德阳报,入相郢都;仲谋以英气伟材,奄有吴国。世济乎美,克生民进。公讳行,字元一,太原中都人也。曾祖融,瑚琏之器,降洗马之荣。祖孝冰,寥廓其心,纡割鸡之政。父思邈,曩在唐运,肃簪梁苑,身居魏阙之下,志逸沧海之隅。公清情雅韵,不因近习,爽心真骨,得之自然。年甫孩抱,已不好弄,迨于巾冠,尤难干犯,凛凛然,昂昂然,虽高松负云,骐骥历块,不能过也。好读书,富词彩,亡箧能记,下笔不休。调露中,应岳牧举,对策甲科,敕授~州洛交县尉。寻丁父忧去职,服阕,补洛州渑池县尉。屡栖邦佐,未展乎庸,擢此下僚,登于近侍,敕授右拾遗,入侍青蒲,出居丹掖,邻密勿之地,处谏诤之曹。鼎饪件和,王公侧席。俄丁母艰去职,再居苫块,柴毁骨立。瑜礼之酷,时论哀之。曾未半期,有制权夺,仍复旧位。公初践阶户巴,多怀謇谔,绿函青纸,亟奉清闲,枢论密词,口留藁本。寻降敕曰:“右拾遗孙行,履职清雅,学涉优长,久侍轩墀,载效忠谨,宜加宠授,擢掌丝言。可凤阁舍人、内供奉。”寻而即真。乌孛,良玉蕴石,孰掩其曜,美才具体,终不后时。公衔职帝蕃,飞翔禁掖,提赤牙之翰,组织王丝,步文石之阶。抑扬朝宋,尝摄凤阁鸾台夏官三司侍郎、左台御史大夫、司礼卿。洒皇波,历升荣贯,锵金拖黻,为世所荣。时望苑开扉,春朝养德,天子有命,宫列俟贤,即授公朝散大夫守太子中允。钦奉紫纶,肃延朱q。践苍莨之径,簪辉;步速迭之阶,衣冠竦望。嗟乎,今年在巳,郑康成之有梦;本命暨辰,管公明之长往。以久视元年十一月七日遘疾终于道化里之私第,春秋六十。即以其年腊月十六日迁窆于合宫县之北邙山,礼也。子淑等,龚承遗诫,谨择不毛,棺周于身,敛以时服。杨经十卷,尝闻汉坂之些;吕览八篇,复起邙山之葬。其铭曰:于铄夫兮,诞膺门庆。体实清虚,心维雅正。怀抱经史,抑扬词令。如彼蘅蕙,载摇其芬。如彼鹭鹤,翱翔白云。负兹重宝,口侍明君。鸡署凝s,龙闺赫敞。uu若人,利有攸往。帝言粉饰,宫寮弘长。潋惊波,人生几何。芝焚可叹,露遄歌。野暗风疾,山寒哭多。亲宾此地,泪松阿。

志载孙思邈世交曰:“祖融,瑚琏之器,降冼马之荣。父孝冰,寥廓其心,纡割鸡之政。”开宗明义,道出孙思邈祖孙融,父孙孝冰。以《孙行墓志》载孙思邈之祖籍时云:“父思邈,曩在唐运,肃簪梁苑,身居魏阙之下,志逸沧海之隅。”曩,在今而道以往者日曩,指从前。志之作于武则天执政的大周,唐代已成为过去之朝代。梁园,亦称兔园,故址在今河南省商丘市东。汉梁孝王好宾客,司马相如、枚乘等名士曾延居国中,因而有名。魏阙,指战国时魏国的都城,初在安邑(今山西夏县境),魏惠王九年(前316)迁至大梁(今河南开封市)。此句意即为,孙思邈一生饱读诗书,志存高远,且隐逸不仕。更为关键的是交代出了这位若人若神的药王孙思邈,其祖曾居战国时的魏国,孙思邈在那里出生,在那里生活,亦即《孙行墓》中所载的“太原中都”,也就是今天的山西平遥。又如《旧唐书》云:“思邈自云开皇辛丑岁(581)生,至今年九十三矣,询之乡里,咸云数百岁人,话周齐间事,历历如眼见,以此参之,不啻百岁人矣。”

其子《孙行墓志》载,孙行丁父(孙思邈)忧,在“调露中,应岳牧举,对策甲科,敕授~州洛交县尉。寻丁父忧去职,服阙,补洛州渑池县尉。”此调露中,当在公元680年,“寻”,不久,亦即681年,抑或按史籍所载“永淳元年(682)卒”。

梁园虽好范文5

1、梁山泊自此是十一位好汉坐定。山前山后,共有七八百人,都来厅前参拜了,分立在两下。晁盖道:“你等众人在此,今日林教头扶我做山寨之主,吴学究做军师,公孙先生同掌兵权,林教头等共管山寨。汝等众人,各依旧职,管领山前山后事务,守备寨栅滩头,休教有失。各人务要竭力同心,共聚大义。”再教收拾两边房屋,安顿了阮家老小,便教取出打劫得的生辰纲——金珠宝贝,——并自家庄上过活的金银财帛,就当厅赏赐众小头目并众多小喽罗。当下椎牛宰马,祭祀天地神明,庆贺重新聚义。众头领饮酒至半夜方散。次日,又办筵宴庆会,一连吃了数日筵席。晁盖与吴用等众头领计议,整点仓廒,修理寨栅,打造军器——枪、刀、弓、箭、衣甲、头盔——准备迎敌官军;安排大小船只,教演人兵水手上船厮杀,好做提备,不在话下。自此梁山泊十一位头领聚义,真乃是交情浑似股肱,义气如同骨肉。

2、却说鲁智深来到廨宇退居内房中,安顿了包裹行李,倚了禅杖,挂了戒刀。那数个种地道人,都来参拜了,但有一应锁钥,尽行交割。那两个和尚,同旧住持老和尚相别了,尽回寺去。且说智深出到菜园地上,东观西望,看那园圃。只见这二三十个泼皮,拿着些果盒、酒礼,都嘻嘻的笑道:“闻知和尚新来住持,我们邻居街坊都来作庆。”智深不知是计,直走到粪窖边来。那伙泼皮一齐向前,一个来抢左脚,一个便抢右脚,指望来?智深。只教:智深脚尖起处,山前猛虎心惊;拳头落时,海内蛟龙丧胆。正是:方圆一片闲园圃,目下排成小战场。

3、青松屈曲,翠柏阴森。门悬敕额金书,户列灵符玉篆。虚皇坛畔,依稀垂柳名花;炼药炉边,掩映苍松老桧。左壁厢天丁力士,参随着太乙真君;右势下玉女金童,簇捧定紫微大帝。披发仗剑,北方真武踏龟蛇;趿履顶冠,南极老人伏龙虎。前排二十八宿星君,后列三十二帝天子。阶砌下流水潺?。墙院后好山环绕。鹤生丹顶,龟长绿毛。树梢头献果苍猿,莎草内衔芝白鹿。三清殿上,击金钟道士步虚;四圣堂前,敲玉罄真人礼斗。献香台砌,彩霞光射碧琉璃;召将瑶坛,赤日影摇红玛瑙。早来门外祥云现,疑是天师送老君。

4、话说鲁智深走过数个山坡,见一座大松林,一条山路。随着那山路行去,走不得半里,抬头看时,却见一所败落寺院,被风吹得铃铎响。看那山门时,上有一面旧朱红牌额,内有四个金字,都昏了,写着“瓦罐之寺”。又行不得四五十步,过座石桥,再看时,一座古寺,已有年代。入得山门里,仔细看来,虽是大刹,好生崩损。

5、且说两个牌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等到巳牌,也不见来。李牌心焦,走回到家中寻时,见锁了门,两头无路。寻了半日,并无有人。看看待晚,岳庙里张牌疑忌,一直奔回家来。又和李牌寻了一黄昏,看看黑了。两个见他当夜不归,又不见他老娘。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亲戚之家访问,亦无寻处。两个恐怕连累,只得去殿帅府首告:“王教头弃家在逃,子母不知去向。”高太尉见告,大怒道:“贼配军在逃,看那厮待走那里去!”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州各府,捉拿逃军王进。二人首告,免其罪责,不在话下。

6、且说菜园左近有二三十个赌博不成才破落户泼皮,泛常在园内偷盗菜蔬,靠着养身,因来偷菜,看见廨宇门上新挂一道库司榜文,上说:“大相国寺仰委管菜园僧人鲁智深前来住持,自明日为始掌管,并不许闲杂人等入园搅扰。”那几个泼皮看了,便去与众破落户商议道:“大相国寺里差一个和尚,甚么鲁智深,来管菜园。我们趁他新来,寻一场闹,一顿打下头来,教那厮伏我们。”数中一个道:“我有一个道理。他又不曾认的我,我们如何便去寻的闹 等他来时,诱他去粪窖边,只做参贺他,双手抢住脚,翻筋斗,?那厮下粪窖去,只是小耍他。”众泼皮道:“好,好!”商量已定,且看他来。

7、山门侵翠岭,佛殿接青云。钟楼与月窟相连,经阁共峰峦对立。香积厨通一泓泉水,众僧寮纳四面烟霞。老僧方丈斗牛边,禅客经堂云雾里。白面猿时时献果,将怪石敲响木鱼;黄斑鹿日日衔花,向宝殿供养金佛。七层宝塔接丹霄,千古圣僧来大刹。

8、智深、史进来到村中酒店内,一面吃酒,一面叫酒保买些肉来,借些米来,打火做饭。两个吃酒,诉说路上许多事务。吃了酒饭,智深便问史进道:“你今投那里去 ”史进道:“我如今只得再回少华山去,投奔朱武等三人,入了伙,且过几时,却再理会。”智深见说了道:“兄弟也是。”便打开包裹,取些金银,与了史进。二人拴了包裹,拿了器械,还了酒钱。二人出得店门,离了村镇,又行不过五七里,到一个三岔路口。智深道:“兄弟须要分手,洒家投东京去,你休相送。你打华州,须从这条路去,他日却得相会。若有个便人,可通个信息来往。”史进拜辞了智深,各自分了路,史进去了。

9、梁山泊自此是十一位好汉坐定。山前山后,共有七八百人,都来厅前参拜了,分立在两下。晁盖道:“你等众人在此,今日林教头扶我做山寨之主,吴学究做军师,公孙先生同掌兵权,林教头等共管山寨。汝等众人,各依旧职,管领山前山后事务,守备寨栅滩头,休教有失。各人务要竭力同心,共聚大义。”再教收拾两边房屋,安顿了阮家老小,便教取出打劫得的生辰纲——金珠宝贝,——并自家庄上过活的金银财帛,就当厅赏赐众小头目并众多小喽罗。当下椎牛宰马,祭祀天地神明,庆贺重新聚义。众头领饮酒至半夜方散。次日,又办筵宴庆会,一连吃了数日筵席。晁盖与吴用等众头领计议,整点仓廒,修理寨栅,打造军器——枪、刀、弓、箭、衣甲、头盔——准备迎敌官军;安排大小船只,教演人兵水手上船厮杀,好做提备,不在话下。自此梁山泊十一位头领聚义,真乃是交情浑似股肱,义气如同骨肉。

10、太守慌忙上马,来到东门外接官亭上,望见尘土起处,新官已到亭子前下马。府尹接上亭子,相见已了,那新官取出中书省更替文书来,度与府尹。太守看罢,随即和新官到州衙里,交割牌印,一应府库钱粮等项。当下安排筵席,管待新官。旧太守备说梁山泊贼盗浩大,杀死官军一节。说罢,新官面如土色,心中思忖道:“蔡太师将这件勾当抬举我,却是此等地面,这般府分!又没强兵猛将,如何收捕得这伙强人 倘或这厮们来城里借粮时,却怎生奈何?”旧官太守次日收拾了衣装行李,自回东京听罪,不在话下。

11、智深、史进把这丘小乙、崔道成两个尸首都缚了,撺在涧里。两个再打入寺里来,香积厨下那几个老和尚,因见智深输了去,怕崔道成、丘小乙来杀他,已自都吊死了。智深、史进直走入方丈后角门内看时,那个掳来的妇人投井而死。直寻到里面八九间小屋,打将入去,并无一人。只见包裹已拿在彼,未曾打开。鲁智深见有了包裹,依原背了。再寻到里面,只见床上三四包衣服,史进打开,都是衣裳,包了些金银,拣好的包了一包袱,背在身上。寻到厨房,见有酒有肉,两个都吃饱了。灶前缚了两个火把,拨开火炉,火上点着,焰腾腾的先烧着后面小屋,烧到门前;再缚几个火把,直来佛殿下后檐,点着烧起来。凑巧风紧,刮刮杂杂地火起,竟天价烧起来。智深与史进看着,等了一回,四下火都着了。二人道:“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俺二人只好撒开。”

12、失群的孤雁,趁月明独自贴天飞;漏网的活鱼,乘水势翻身冲浪跃。不分远近,岂顾高低。心忙撞倒路行人,脚快有如临阵马。

梁园虽好范文6

    一、查慎行《抄书》诗及其抄书的文化释读

    谈论明清“抄书”诗,首先想到的是海宁查慎行,因为他有一首诗,常被雕版印刷史论著征引:“西江估客建阳来,不载兰花与药材。点缀溪山真不俗,麻沙村里贩书回。”③论者是想用这首诗句证明:自南宋以来颇孚盛名的建阳麻沙书坊刻本,直至清初依然远销四方。那么,他还会有其他有关书本的诗吗?由此攀援追索,果然发现查氏不仅常以“抄书”入诗,而且还有以《抄书》名题的诗三首,这在现存明清诗集中,庶几绝无仅有。诗云:“人言冬是岁之余,自分生涯伴螙鱼。比似王筠犹有愧,白头方解手抄书。”“无数空花乱眼生,摩挲细字欠分明。西洋镜比传神手,八廓重开为点睛。”“乌鸡已疗病风手,秋兔犹存见猎心。炳烛余光吾若此,儿曹那不惜分阴。”④全诗除用典“见猎心”、用词“八廓”稍显生僻外,总体平白易懂。大致要表达的意思是:时交冬令岁末,年届老龄晚境,感怀一生,惟与书籍相伴,虽手抄躬录至皓首方休,但相比抄书不倦的古贤王筠,犹愧不如。⑤休止抄书只因老来罹患眼疾,病目观书,雾里看花,字画细小,辨认不清,借助放大镜,还能画上几笔。然而手臂风痹稍见好转,看到毛笔又忍不住想握管抄书,⑥无奈视力孱弱如烛之光,告诫孩儿真该珍惜光阴。

    海宁查慎行,字悔余,号初白,生于清顺治七年(1650),卒于雍正五年(1727)。史传称其“天资颖异,五岁能诗,十岁作《武侯论》,同邑范骧称为旷世才。既长,游黄宗羲之门,所学益进,于经史无所不窥,而尤深于诗”。⑦他在康熙三十二年(1693)举顺天乡试,因大学士李光地的举荐而获圣祖召对,旋入直南书房。十年后,即康熙四十二年(1703),进士及第,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又十年后,即康熙五十一年(1712)二月,以疾告归。次年夏秋之交,查慎行返归海宁故里。初到家时,他特意作诗二首:“六月择归期,既雨且当暑。涉秋甫就道,凉意动砧杵。绤乃征衣,到家换时序。”⑧诗中还提到自己糟糕的健康状况:“吾衰苦善忘,聋瞶废耳目”。在稍后所作的《梅雨初霁》、《生日示儿孙》二首诗中,他又写道:“左臂虽病风,土脾幸未槁。还乡岂不乐,顾已迫衰老。”“常恐病见侵,去来难自主。未知从兹往,尚复几寒暑。”⑨可知从京师致仕归来的前翰林诗人查慎行,已是耳聋目瞶、左臂风痹的衰老病翁一个了。因其衰病,尤以目疾加重,以致“无数空花乱眼生,摩挲细字欠分明”,故而无奈“白头方解手抄书”,从此不能再享受手抄躬录、与书相伴的生活乐趣。查翁,《抄书》诗三首即由此而感怀抒情,时间在归里次年的康熙五十三年(1714)冬,时年六十有五。

    在查氏《抄书》诗里,“白头方解手抄书”是释读诗意的关键诗句。因为“解”字有多种释义,而何以在此作“休止”、“停止”解释,似乎应该稍作交代。按“解”有“能够”、“会”的意思,但若以此义讲,诗句就变成“直至满头白发才能得闲抄书”的意思了,虽然句意也能通,但合诸全诗,便与义乖宜了,明明说自己只有“炳烛馀光”,“摩挲细字欠分明”,怎么反倒从此才开始抄书呢?难道他向来不曾抄书吗?实际情况当然不是这样。按查氏有诗曰《仙游茅笔歌》,其中有“老夫抄书指生茧,怕搦人间管城管”之句。⑩该诗作于康熙三十七年五六月间,那时查氏四十九岁,已经抄书抄到手指生老茧,自然是手录躬抄久有年月。再看康熙二十三年(1684)夏,查氏游学京师时所作《题田纶霞少参山姜诗后》诗,也提到他“抄书”之事,诗云:“得从京国数追随,真爱山姜一卷诗。佳处不嫌千遍读,识君翻恨十年迟。古人可作心相许,同调无多论稍卑。便欲借抄烦乞予,手弹红烛写乌丝。”(11)那一年,查慎行才三十五岁。所以,“解”字在“白头方解手抄书”句中是不能以“能”、“会”释义的。此外,“解”字还有“明白”、“理解”之义,但若依此解释,诗句就成“直至皓首方始悟得抄书趣味”,那也直是勉强得可以,更与《抄书》诗之二、之三所表达的意思不能相合。至于“解”作“免除”、“解除”讲,那么“抄书”就成苦事一桩了,诗人当然不至于会这样想。所以,“白头方解手抄书”的“解”字,只有作“休止”、“停止”释义,才比较合适惬当。

    区区几首“抄书”诗,能提供的信息虽然有限,但毕竟还是可以从中窥测到查慎行嗜好抄书的一些概况乃至细节。比如“老夫抄书指生茧”,抄书既久且多,竟把手指抄出了老茧,直抄到老眼昏花才无奈罢手。再如“便欲借抄烦乞予”一句,并参考他与朱彝尊的联句“秘笈借尔抄,金匪我宝”,(12)则说明查氏常与书友互借传抄。最有意思的是“手弹红烛写乌 丝”一句,用手指拨弄烛心使之光亮,说明抄书是在夜间,“写乌丝”,是说用黑格抄稿纸抄写。烛光微弱,字体细小,夜晚抄书,最易伤目。古医书上就说,“夜读细书,月下观书,抄写多年”,“俱丧明之本”。(13)据考查慎行至少在康熙五十年夏即已罹患眼疾,因为那年他写有《种决明》一诗,说自己:“眼昏欲试医治法,庭下朝来种决明。八廓五轮全是障,却思草木养余生。”(14)半年之后,他即“以疾告归”,自当与此有关。查氏老来受目障之苦,想必与他夜间手抄细书的习惯不无关系。

    以上是对查慎行《抄书》诗与“抄书”诗的粗浅解读,并从中释读出这位清初诗人如何痴迷抄书的一些生动细节。不过这并非拙文企图讨论的主题,笔者更想探问的还是查慎行何以如此痴迷抄书,以及抄书在他生活中的存在意义。换言之,也就是想探问:曾经的“查慎行抄本”是在怎样的文化环境下产生的?

    众所周知,查慎行既是位名声卓著的诗人,又是个具有骄人学历、成果丰硕的学者。他博览群书,“于经史无所不窥”,而“最深于经,诸经中于《易》尤邃”。他在七十五岁高龄时,撰就易学专著《周易玩辞集解》十卷,后为《钦定四库全书》选收,馆臣提要称“其言皆明白笃实,足破外学附会之疑”,“说经则大抵醇正而简明,在近时讲《易》之家特为可取焉”。(15)据该书自序所言,撰述者是“务于圣人之辞,字字求着落诠释,其求诸经文而不得,必先考之注疏,复参以诸儒之说,不敢偏徇一解,亦非敢妄立异同,平心和气,惟是之归”。(16)而观览其书,则见其解经所引古今典籍,堪称夥矣多哉。是知查氏必有大量书籍储备以供考释参资,方能成此一书。至于查慎行撰著的那部赫赫有名的《补注东坡编年诗》,也同样是十分见功力、吃功夫的考订注释之作,受到四库馆臣高度评价,曰:“慎行是编,凡长蘅等所窜乱者,并勘验原书,一一厘正。又于施注所未及者,悉搜采诸书以补之。其间编年错乱,及以他诗溷入者,悉考订重编。”“考核地理,订正年月,引据时事,原原本本,无不具有条理,非惟邵注新本所不及,即施注原本亦出其下,现行苏诗之注,以此本居最。”(17)检阅该书卷首所载《苏诗补注采辑书目》,乃具列经史子集、儒释道各类图书共五百十六种,又《续采书目》著录图书凡一百十六种,其中既有《十三经注疏》、《文苑英华》等经典巨帙,也有《百斛明珠》、《玉局文》等坊俗读本。(18)其阅书之广、征书之富,由此可见一斑。不言而喻,要作出如此严谨扎实的文献考证成果,不可能没有自己的藏书。所以,查慎行在明清藏书家榜上有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因为没见有查氏书目流布,而且传存至今的查氏藏本也很少,(19)所以一般藏书史对查慎行的藏书情况大都不甚了了,所纪者,唯“家有得树楼,藏书甚富”寥寥数语而已。实际上,查氏虽身为供奉内廷多年的翰林院编修,却仍只是个饱读诗书的贫穷士人,“得树楼”也并非想象中如同汲古阁、绛云楼、述古堂、曝书亭一般规模的藏书楼,而仅仅是他晚年栖居读书的一座简陋小楼。考“得树楼”起于康熙三十六年,那年查氏应试落第归家,郁郁不欢,尝有诗云:“趁伴携儿出帝畿,到家犹及换春衣。远烦亲友来相贺,不道余仍下第归。”(20)又云:“而翁百念灰,自审莫若处。”“吾但当弄孙,门户全付汝。”(21)沮丧之下,遂于祖屋旧址翻筑小楼以供起居。尝谓:“吾家自丧乱后,仅存横溪老屋,与两弟同居。余所栖在西北隅,年深瓦落,不足以庇风雨。丁丑春,大儿幸举南宫,挈之还家,爰即旧址改筑小楼。楼成,而老木数十章皆在几榻间,因取少陵诗意,颜曰‘得树’。”(22)书楼既成,乃作《得树楼初成以诗落之》诗九首,诗中写道:“吾架初度材,谓在百金内。铢铢累木石,所费奚啻倍。贫家举事难,轻发每追悔。连朝责逋负,工艺集群喙。将为逃债台,一笑付聋聩。”“敢云去地远,稍与鸡豚隔。尚恐鸟雀群,移巢避生客。”“卑湿苦旧栖,老根连草蔓。新来稍轩敞,恰直树之半。”“设梯尽十级,伛偻连脽尻。日上能千回,儿孙捷飞猱。”“竹垞工八分,大字作擘窠。为余题岁月,惜墨不费磨。悬之楼中央,笔势翻江河。”(23)兹移录数句,可见“得树楼”的实际规模,以及查慎行筑建书楼时的家境和心境。如果说贫穷生活是查慎行中进士、入翰林之前的处境,那么“发达”后的他,依然贫穷如故。举诗为证,在康熙丁丑年所作《儿建赴殿试北上诗以示之》中,他叹曰“久甘南巷贫,差胜北门窭”,(24)在康熙甲午年所作《生日示儿孙》中,他仍然感叹“仕宦阅十年,依然北门窭”。(25)《诗》“北门”,“刺仕不得志也”;窭者,贫苦之人也。查慎行反复自嘲“北门窭”,就是感叹自己的贫苦而不得志。援诗考证查慎行的贫穷身家,是为了推断他既不能斥金购买书籍,也无余钱请书佣抄录,故而“得树楼”藏书必多查氏手抄积储所致。

    行文至此,应该可以对查慎行抄书作出大致的文化描述:作为一位声名颇著的文人、学者和藏书家,查慎行一生嗜好抄书,长年累月,日夜不休,以致手指生茧,双目失明;作为一个贫厄困扰终身的士人,他犹未落魄到为生计而代人书佣的地步,故其抄书全为收藏,而藏书全为便利自己读书治学随时取用,绝无“汲古”“佞宋”的奢望;“得树楼”号称“藏书甚富”,经史子集儒释道门类俱全,惟其藏本宜多抄写,且多为查氏手抄躬录,盖其既不似毛子晋那样“门下童仆皆抄书”,也不如朱竹垞那般“抄诗听小胥”;查氏抄书常用乌丝栏黑格稿纸,但未必是版心刊刻“得树楼”堂号的专用稿纸,惜其抄本绝少传世,等等。

    查慎行抄书及其抄本是明清人抄书及其抄本的一个个案、一个典型、一个缩影。像查慎行那样将抄书融入生活、将抄书引入诗题的情况,在明清文人中可谓比比皆是。故此,下文将对明清“抄书”诗及其抄书文化再作释读,以求 更多更全面的文化“窥探”。

    二、明清“抄书”诗及其抄书的文化释读

    明清诗人以“抄书”入诗者,或推清初名家宣城施闰章与查慎行最为相似。同样的博综群籍,善诗古文,进士及第,翰林侍讲;同样的少年家境贫苦,致仕两袖清风:“余少苦贫病,饥饱依藜羹”;(26)“归来萧索妻孥愁,亲朋环顾只空手。”(27)同样的惟书是嗜,手自抄录:“谁言在官有余禄,倒箧购书犹不足,谁言薄宦无长物,载书千卷船未满。”(28)“久客书频借,流观病欲苏”,“强记浑如梦,多钞自笑愚。”(29)同样的老且多病,左臂痛痿,仍抄书不止:“穷老兼成病,支离万事疎。独怜存右臂,犹不废钞书。”(30)上引“抄书”诸诗,还只是施闰章抄书的“自述状”,在他笔下更有不少描写友人热衷抄书的诗句。譬如明末清初杰出思想家顾亭林,尝口出名言曰“著书不如抄书”,在施氏诗中就有亭林先生勤奋抄录的形象:“避地远游寒出塞,穷年独坐夜钞书”。(31)又如福清林茂之,明遗民,年八十余,居金陵,“贫无蚊帐”,“冬夜眠败絮中”,仍扶病抄书不休。施氏赠诗曰:“丈人八十骨崚嶒,旅食长干似老僧。”“钞书细作千行字,扶病惟依七尺藤。”(32)活泼泼地刻画出一个以穷居抄书度日终年的老翁。又如嘉定陆翼王,家多藏书,四处友人多从借抄,而施氏《送陆翼王》诗,称之“箧里钞书秘本多”,(33)可知陆家藏书亦多抄本。又施闰章好友华亭蒋大鸿,以词名家,“创为西蜀南唐之音”,(34)施氏《答蒋大鸿》诗,称之“手自钞书动盈尺”,(35)可见其时骚人墨客“手自抄书”;并为寻常之事。

    “抄书”入诗,犹如将“抄书”置于“镜头”之下,情景、心境的各种时空转换,经过“镜头”聚焦放大局部细节,淋漓尽致地渲染出“抄书”的文化意象。像查氏“手弹红烛写乌丝”那样灵动、精彩的诗句,在明清“抄书”诗中俯拾皆是。例如明代诗人张昱的“剪叶浸泉春酿酒,截肪点火夜抄书”;(36)大儒薛瑄的“中书几秃管城毫,尽日抄书未觉劳”(37);清初诗人厉鹗的“灯灺风宵亲勘处,篝香霜晓手抄时”(38);汪由敦的“只怜白发征文献,暝写晨钞付阿谁”,“短辕趋直朝霜重,小砚抄书宿火温”(39),等等。“篝香霜晓”、“暝写晨钞”、“截肪点火”,直是妙不可言。而即便是诗人想要表达其长年累月抄书不止的诗句,也可以写得栩栩如生。例如明代名士祝允明的感叹:“书抄满箧皆亲手,诗草随身半在舟。前辈风流惟此老,天公多为后生留。”(12)还有清人朱鹤龄的夫子自道:“矻矻廿年余,钞撮穷日夕。清羸遂不支,筋力空疲苶。”(13)以及嵇永仁的诗篇:“断简残编走蠹鱼,零星收得当奇书。可怜廿载钞千帙,半付家藏半乱余。”(42)

    值得注意的是,很多“抄书”诗的“镜头”都将“抄书”置于一种闲适自得、悠哉游哉的如画之境。譬如明王翰《云林书舍为黄金华题》诗写道:“山中四序多佳趣,况住白云绿树间。绕舍流泉声,隔帘幽鸟语关关。晴窗阁笔抄书罢,春沼留香洗砚残。羡子妙年方仕,岂容归隐佩秋兰。”(43)白云绿树流泉声,幽帘晴窗抄书人,真是抒情惬意极了。还有明人刘嵩的二首“抄书”诗,也都写出浓郁的山野情趣:“林塘无路入,窗户有时开。野客抄书去,邻翁送酒来。”“闭门三日雨如麻,想见高情远俗哗。止酒能忘杯泛蚁,抄书应喜字翻鸦。”(44)又如明沈周的那首《闲居》诗,描述其抄书情景也是潇洒至极:“颠毛脱尽野僧如,世好都归一懒除。欲博晏眠高着枕,图便老眼大抄书。屋须矮小茅须厚,窗要清虚竹要疎。心与陶翁有相得,时歌吾亦爱吾庐。”(45)同样的闲情逸趣,还可见于明董纪的《草堂杂兴》诗:“我亦西郊有草堂,超然与世欲相忘。兴来得句追陶谢,闲去抄书补汉唐。东里花开时独往,南邻酒熟每先尝。浮生已是中年后,镜里何嫌鬓发苍。”(46)再如明末甲申之难,太仆丞申佳允赴义殉国,乱世中的他竟然也有“抄书”入诗:“避乱疑无地,清平尚有斯。千军犹胜负,一水即安危。梅苑调孤鹤,琴轩钞旧诗。清缘应共享,落落问何之。”(47)借由这些“抄书”诗,读者可以感受到抄书人的愉悦、恬淡的心态,那种摆脱功利羁绊、逍遥自在的高雅情致,及其平凡普通的生活情趣。即便是“抄书补汉唐”,那也是闲来无事的文化消遣;即便是避世避乱中的抄书,那也是一种身处逆境中的自我精神愉悦。如此这般的抄书“镜头”,在清初人诗中也不少见。例如金志章诗曰:“十年郄埽谢公车,卜筑城东称隐居。知与俗人行迹断,菜花香里自抄书。”(48)赵执信诗曰:“旧蜡登山屐,新钞种树书。北窗容倦卧,无暇赋闲居。”(49)吴绮诗曰:“饮酒杯空把,钞诗字屡讹。新凉寻敝褐,真自羡渔蓑。”(50)汤右曾的诗句“乐志堂中三改火,草荒行径手钞书”,等等。(51)“野客”、“翻鸦”、“琴轩”,“晴窗阁笔”、“菜花香里”、“草荒行径”,字字有声,句句生色,仿佛徐徐打开一幅“荒村野老秋窗抄书图”,古人抄书的真实景象似乎触手可及。事实上,明清时代确实存在抄书入画的图卷。查慎行有一首“抄书”诗,就是为友人汪东川《秋林读书图》的题画诗:“似曾依样买林皋,只爱摊书不盖茅。干老从添鸦点叶,影疏初见鹊成巢。好风开卷声相递,古墨分香手借抄。怪得先生官况懒,画中光景十年抛。”(52)诗画合一,说明悠闲自适果然是明清文人对待抄书的一种情致和心态。

    在明清“抄书”诗“镜头”聚焦下的抄书人,似乎大多是现实生活中的贫穷困厄者。除上述诗例外,还可以再列举一二个例证。如明永乐间进士李昌祺,尝官礼部郎中 、广西左布政使,所在有治声,“致仕家居二十余年,屏迹不入公府,故庐裁蔽风雨,伏腊不充”,但仍以抄书为乐。有诗云:“久忘轩盖身将老,高卧云林事总抛。酒熟只知留客醉,家贫惟喜借书抄。”(53)又如清初四六名家江都吴绮,“少孤兮偃蹇”,(54)后虽官至湖州知府,却“官贫近复然”,(55)依然过着“长贫不看钱,寄衣防典酒”的清苦日子。(56)他有一首诗写道:“自分生来似苦匏,巾箱尝自取书钞。难求野老三年艾,拟结山僧一把茅。”(57)也写出自己抄书遣时,苦中作乐的心情。“借书抄”也好,“自取书抄”也罢,除了纸笔砚墨,别无太多开销,故“抄书”之宜于贫者文化消费,正在情理之中。当然也不尽如此,仕途显达、家族富贵之人,也不乏有此闲情雅兴者。比如清初商丘宋荦,乃当朝大学士之子,年十四入宿卫从,历官山东按察使,江西、江苏巡抚,吏部尚书加太子少师。宋荦家富藏书,且多宋版秘本,又性喜刻书,所刊《施注苏诗》最为著名。似他这等显赫富贵的人物,应该不乏闲适之时的奢靡娱乐、时髦享受,即便想要抄书补充插架,也自可雇用胥史,无须亲自动手。比如季沧苇,“荟蕞成别编,胥钞罕停辍”,(58)比如朱彝尊,“晒药安垂老,钞诗听小胥”。(59)但宋荦却依然保持着普通读书人喜手抄书的习性,他有一首《官居》诗就这样写道:“那复似官居,搘笻步广除。心空宜读画,爱钞书。”(60)可以推想,这不会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孤例,若真因“爱钞书”,自不必以贫富穷通区分。

    三、明清写本文化的“自适”性

    释读明清“抄书”诗,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显然是明清人抄书的那份悠闲和愉悦,且称之为“自适”性。所谓“自适”,是说其抄书固然也有与刻书相同的、有意识传播知识的属性,但在相当程度上,它又是读书人享受悠然闲适、自得其乐,或苦中作乐、自我排遣的一种文化消费方式。正如古人所形容的那样,抄书犹如生活中的“饥之肉、寒之裘、寂处之朋友、幽忧之金石琴瑟”一般,抄书之所以能获得的精神愉悦,甚至超过物质享受,宁可食无肉、衣无帛,不可一日不抄书。(61)关于这一点,前文已有阐释,兹不赘述。但这只是明清人抄书“自适”性的一个面相,“自适”的另一个含义,是将抄书视作与读书相随的一种有效的自我修习方法。

    如明嘉靖间进士王樵,就曾撰文总结自己的读书心得,并以抄书为读书良法。其文曰:“读书有三要:谓读得熟,看得熟,做得熟。未有如此而义理不精,文章不鬯者也。然吾有一法,可以兼得读、看、做三妙者,手写也。手之所到,眼亦到,心亦到,写时默记,故可以兼读;写不妨思,有时不思而新意自出,故可以兼看;随经发意,订正诸家,非有意于为文,而理趣所到,无往非文,故可以兼做。吾于经书如《周易》、《尚书》、《春秋》、《周礼》、《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以至本朝法令,皆曾用此功,觉得此力。然古人为学所以必贵于读书,与夫书之所以必贵于熟读,反复熟看,令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而后为至焉者,诚欲反而有之于身,非为文字用也。”(62)抄书可以兼合读书、思考、撰述的功能,岂非绝妙好事!据史传记载,很多人的学问就是靠这样的抄书功夫练成的。譬如明末复社名士张溥,传称“溥幼嗜学,所读书必手钞,钞已,朗诵一过,即焚之,又钞,如是者六七始已。右手握管处,指掌成茧,冬日手皲,日沃汤数次。后名读书之斋曰‘七录’,以此也。”(63)又明末清初人吴淇,字伯其,别号冉渠,尝官镇江府海防同知,其名声、学问不如张溥,以抄书为读书的方法却大体相似。传称吴氏“乱后家鲜藏书,闻旁郡旧家有异书,数百里徒步往求之,累日夜抄写,尽诵乃已。持论俱有根据,未尝特创一说。读书既多,时出其新奇者资谭柄。时人见其空旷奇肆,诧为语怪,或操论辟之,公不与较也。”(64)可见此法果然有效。又清康熙间大学士李光地,为课子读书而特意撰写的《摘韩子读书诀课子弟》一文,也谈到“抄撮”读书问题。他说:“‘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篇,纪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此文公自言读书事也,其要诀却在‘纪事’、‘纂言’两句。凡书,目过口过,终不如手过,盖手动,则心必随之,虽览诵二十遍,不如钞撮一次之功多也。况必提其要,则阅事不容不详,必钩其玄,则思理不容不精。若此中更能考究同异,剖断是非,而自纪所疑,附以辨论,则浚知愈深,著心愈牢矣。近代前辈当为诸生时,皆有经书讲旨及纲鉴、性理等钞略,尚是古人遗意。盖自为温习之功,非欲垂世也。今日学者亦不复讲,其作为书说、史论等刋布流行者,乃是求名射利之故,不与‘为己’相关,故亦卒无所得。盖有书成而了不省记者,此又可戒而不可效。”(65)就其所言,明清间用“抄撮”之法者,乃为读书研习之常态,及至后世,士人溺于功令,读书既不“为己”,遂不复为此法。

    以上所引皆为相关论述,兹举“抄撮”读书法之事例如下。与李光地同时的宋荦,曾藏有前明大儒杨方震读书手抄的宋刘克庄诗文集,他撰写的《跋杨文恪手阅刘后村集》曰:“右刘后村诗文抄本五十卷,为丰城杨宗伯文恪公廉手阅,康熙庚午三月得之豫章官舍。后村集流传颇少。文恪常荐李文正、王文恪诸公,太原王端毅被谗,又力为伸救,其品最高,手泽尤堪宝爱。忆先文康语荦云,先庄敏以中丞家居,所阅《史记》最精当,字皆蝇头楷,惜于崇祯壬午贼陷郡城时失之。今观此,知前辈读书不苟,大略相同,更慨然于图史宝玩销沈于兵火者不少也。”(66)读之可知,宋荦所藏“刘后村诗文抄本五十卷”,系明杨文恪公(名廉字方震)这位“前辈读书”留下的“手泽”;并知这部杨氏“手阅”抄本,与宋荦先曾伯祖庄敏公(名字伯敬)“所阅《史记》”,“字皆蝇头楷”,“大略相同& rdquo;,堪属抄写“精当”。按今存《后村居士诗文集》尚有明抄、清抄数部,惟无杨文恪“手阅”者,想必业已“销沈于兵火”也。若谓此本不存,不足为证,则再举一可见之实例。明嘉靖间王宠家抄本《圣宋名贤四六丛珠》一百卷,旧藏傅增湘“双鉴楼”,今存上海图书馆。按王宠,字履仁,后字履吉,号雅宜山人,江苏吴县人,生于明弘治七年。史传称其以“文学艺能,卓然名家,而出其绪余,为明经试策,宏博奇丽,独得肯綮,御史按试,辄褒然举首,一时声称籍甚,隐然为三吴之望”。然“自正德庚午至嘉靖辛卯,凡八试,试辄斥,而名日益起。”(67)“由是田佃石湖之旁,筑室其上,临流赋诗,益窥古作者之奥,而病作矣。乃养痾于虞山之白雀寺,泄其精于声诗,而病乃大作。归不逾月,竟卒。”(68)卒时嘉靖十二年癸巳四月,终年四十。这部《圣宋名贤四六丛珠》抄录于嘉靖十一年腊月,离他去世仅四个月。该抄本目录后有“建安陈彦甫刻梓于家塾”两行,又据卷首王宠手跋,知此书系从他人所藏宋本借录。跋曰:“书内分种类十六,宏博富丽,颇堪浏览。且为宋刻精本,近代历为收藏家宝贵。因从吴从明宗丞家借得,命儿女子辈钞之,以作每日字课。余偶得暇,亦间为书写,斯亦家庭中之一乐事与!嘉靖壬辰年嘉平月雅宜山人王宠附记。”(69)古人教子抄书日课,且以为家庭之乐事,得此本此跋,文献足征矣。

    明清人士的“自适”性抄书,无论是用以消遣度日,还是为求温习之功,都只是“与‘为已’相关”,而非“为人”,既非为了“求名射利”,也非为了传世。那么,这样的抄书文化将会对他们笔下流出的抄本产生怎样的影响呢?窃以为按一般的逻辑推理而言,“自适”性抄书,与“考订”、“雠校”、“收藏”、“赏鉴”一派藏书家的抄书有所不同,他们虽还不至于随心所欲地抄书,却也难免会在抄书时不经意地有所“随意”。清初吴绮有诗曰:“入夏情无似,秋来更若何。江湖多岁月,鱼鸟共风波。饮酒杯空把,钞诗字屡讹。新凉寻敝褐,真自羡渔蓑。”(70)这当然不是说喝醉酒抄错诗,而是表达了一种“喝酒之意不在酒,抄书之趣不在书”的情致和状态。我一直以为古书抄本的总体质量通常不如刻本,这恐怕是原因之一。不过事情总无绝对,“自适”性抄书也不乏认真、较真的事例,譬如前述明杨方震手阅刘后村诗文集,就是用蝇头小楷写就的“精当”抄本。写下诸多“抄书”诗的明清诗人,按说都应留下他们的抄本,只是流传至今,惟片羽之存,鲜能取以对照。但即便如此,“抄书”诗“镜头”聚焦下的抄书意境,仍不失其释读明清写本文化的功能。另外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明清抄书的“自适”性,似在明至清前期反映较为突出,康熙时代这样的例证还很多,但与此同时,因考据风起,文献学兴,“传播”性抄书也开始日益增多,抄书重视雠校,抄本讲究文本传承的准确与完整,乾嘉以降,愈演愈烈,相形之下,“自适”性抄本的比重就大为下跌了。

    综上所述,是否可以这样认为,明清写本文化中存在较大的“自适”成分,是与明清印本文化的一大区别所在。写本文化的“自适”性特点是否会影响抄本的发生和存在形态?我以为自然是会有的,但抄本在其“文化”与“文物”、“文本”的视角转换之间,究竟构成怎样的关联,自然还需要作更多更深更细的研究才能明白清楚,拙文不过是浅为尝试而已。

    注释:

    ①(唐)杜甫《赠李八秘书别三十韵》,载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卷17,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4册,第1459页。

    ②(宋)黄庭坚《闻致政胡朝请多藏书以诗借书目》,载宋任渊等《山谷诗集注·山谷外集诗注》卷9,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773页。

    ③(清)查慎行《建溪棹歌词十二章》,载《敬业堂诗集》卷44《步陈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300页。

    ④(清)查慎行《抄书》,载《敬业堂诗集》卷43《齿会集》,第1287—1288页。

    ⑤按,查诗“比似王筠犹有愧”句下原自注曰:“《南史》王筠爱左氏《春秋》,凡三过五抄,余经子史皆一过,未尝倩人假手。”案《南史》卷二十二《王筠传》:“其自序云:余少好抄书,老而弥笃,虽遇见瞥观,皆即疏记,后重省览,欢兴弥深,习与性成,不觉笔倦。”“爱《左氏春秋》,吟讽常为口实,广略去取,凡三周五抄,馀经及《周官》、《仪礼》、《国语》、《尔雅》、《山海经》、《本草》并再抄,子史诸集皆一遍,未尝倩人假手,并躬自抄录,大小百余卷。”

    ⑥诗中“见猎心”一语,典出程颢“见猎心喜”之说。按《二程遗书》卷7:“猎,自谓今无此好。周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藏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前矣。’后十二年,因见,果知未。”一本注云:“明道年十六七时好田猎,十二年暮归,在田野间见田猎者,不觉有喜心。”上海:华东师大出版社,2010年,第128页。

    ⑦参见《钦定大清一统志》卷219《杭州府·人物》,第5页,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⑧(清)查慎行《初到家二首》,载《敬业堂诗集》卷42《计日集》,第1238页。

    ⑨(清)查慎行《梅雨初霁》、《生日示儿孙》,载《敬业堂诗集》卷43《齿会集》,第1269、1266页。

    ⑩(清)查慎行《仙游茅笔歌》,载《敬业堂诗集》卷25《炎天冰雪集》,第693页。

    (11)(清)查慎行《题田纶霞少参山姜诗后》,载《敬业堂诗集》卷5《逾淮集》,第161页。

    (12)(清)查慎行《观造竹纸联句五十韵》,载《敬业堂诗集》卷24《宾云集》,第672页。

    (13)按(元)危亦林《世医得效方》“眼科总论”曰:“人有双眸如天之有两曜,乃一身之至宝,聚五脏之精华其五轮者应五行,八廓者象八卦。凡所患者,或因生食五辛,多啖炙博,热?{面食,饮酒不已,房室无节,极目远视,数看日月,频视星火,夜读细书,月下观书 ,抄写多年,雕镂细作,博弈不休,久处烟火,泣泪过多,刺头出血,多若此者,俱丧明之本,复有驰骋田猎,冲冒尘沙,日夜不息者,亦伤目之媒。”参见元危亦?林撰,王育学等校注《世医得效方》卷16,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6年,第270页。

    (14)(清)查慎行《种决明》,载《敬业堂诗集》卷39《枣东集》,第1104页。

    (15)(清)纪昀等撰《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经部易类《周易玩辞集解提要》,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41页。

    (16)(清)查慎行《周易玩辞集解原序》,载《四库全书》经部易类《周易玩辞集解》卷首,第1页。

    (17)(清)纪昀等撰《钦定四库全书总目》集部别集类《补注东坡编年诗提要》,第1327页。

    (18)(清)查慎行《苏诗补注采辑书目》,载《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补注东坡编年诗》卷首。

    (19)按《钦定天禄琳琅书目》卷二宋版史部著录《新唐书纠谬》一函四册,曾经查慎行收藏,钤有“查慎行藏书”朱文印、“南书房史官”白文印、“海宁查慎行字夏仲又曰悔余”白文印。该本未见《苏诗补注采辑书目》、《续采书目》收录。

    (20)(清)查慎行《初到家戏谢戚党之见贺者》,载《敬业堂诗集》卷23《得树楼集》,第636页。

    (21)(清)查慎行《儿建赴殿试北上诗以示之》,载《敬业堂诗集》卷23《得树楼集》,第637页。

    (22)(清)查慎行《得树楼集小序》,载《敬业堂诗集》卷23《得树楼集》,第628页。

    (23)(清)查慎行《得树楼初成以诗落之》,载《敬业堂诗集》卷23《得树楼集》,第637—639页。

    (24)(清)查慎行《儿建赴殿试北上诗以示之》,载《敬业堂诗集》卷23《得树楼集》,第637页。

    (25)(清)查慎行《生日示儿孙》,载《敬业堂诗集》卷43《齿会集》,第1266页。

    (26)(清)施闰章《舍弟阮两儿淳恪读书双溪》,载《施愚山集诗集》卷10,第172页。

    (27)(清)施闰章《卖船行》,载《施愚山集诗集》卷20,第371页。

    (28)(清)施闰章《卖船行》,载《施愚山集诗集》卷20,第371页。

    (29)(清)施闰章《借书》,载《施愚山集诗集》卷32,第159页。

    (30)(清)施闰章《怀蔡大美》,载《施愚山集诗集》卷26,第538页。

    (31)(清)施闰章《寄顾宁人》,载《施愚山集诗集》卷36,第249页。

    (32)(清)施闰章《赠林茂之》,载《施愚山集诗集》卷36,第245—246页。

    (33)(清)施闰章《送陆翼王》,载《施愚山集诗集》卷42,第389页。

    (34)(清)杨奇龄《倚玉词序》,载《西河集》卷47,第12页,《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259—260本。

    (35)(清)施闰章《答蒋大鸿》,载《施愚山集诗集》卷19,第364页。

    (36)(明)张昱《松隐轩》,载《可闲老人集》卷4,第30页,《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161本。

    (37)(明)薛瑄《和壁间虞伯生皋字韵》,载《敬轩文集》卷9,第18页,《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182。

    (38)(清)厉鹗《借书》,载《樊榭山房续集》卷1,第17—18页,清刻本,上海图书馆古籍部藏。

    (39)(清)汪由敦《双溪绝句七十首》、《除夕和赵学斋韵》,载《松泉诗集》卷2,第11页,卷7,第9页,清家刻本,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古籍部藏。

    (40)(明)祝允明《赠朱孝廉》,载《怀星堂集》卷7,第1页,清刻本,上海图书馆古籍部藏。

    (41)(清)朱鹤龄《答赠吴慎思七十韵》,载《愚庵小集》卷2,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33页。

    (42)(清)嵇永仁《残书》,载《抱犊山房集》卷2,第7页,清刊本,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古籍部藏。

    (43)(明)王翰《云林书舍为黄金华题》,载《梁园寓稿》卷7,第6页,《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311。

    (44)(明)刘嵩《张氏溪亭杂兴》、《雨坐柬汤子敬》,载《槎翁诗集》卷4,第90页、卷6,第35页,《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166。

    (45)(明)沈周《闲居》,载《沈石田先生诗文集》卷8,第2页,民国石印本,上海图书馆古籍部藏。

    (46)(明)董纪《草堂杂兴》,载《西郊笑端集》卷1,第82页,《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170。

    (47)(明)申佳允《赠郭子》,载《申忠愍诗集》卷3,第6页,《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236。

    (48)参见《樊榭山房续集》卷4,第13页,清刻本,上海图书馆古籍部藏。

    (49)(明)赵执信《夏日移居山庄四首》,载《因园集》卷8《红叶山楼集》,第1页,《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264。

    (50)(清)吴绮《十八滩舟行杂咏》,载《林蕙堂文集》卷16,第15页,清刻本,上海图书馆古籍部藏。

    (51)(清)汤右曾《忆安宜旧游杂成十咏》,载《懐清堂集》卷13,第10页,清刻本,上海图书馆古籍部藏。

    (52)(清)查慎行《汪东川宫赞属题秋林读书图时汪给假将归》,载《敬业堂诗集》卷5《踰淮集》,第154页。

    (53)(明)李昌祺《题求志山房卷》,载《运甓漫稿》卷5,第16页,《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180—181。

    (54)(清)吴绮《康山读书赋》,载《林蕙堂文集》卷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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