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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牙齿影评范文1
有影评人用“食色”两字评价《阿黛尔的生活》,我不说“色”的事情,不说里面诸多惹人争议的女女和爱情,我只关注里面“食”的部分。虽然阿黛尔说她什么都吃,导演拍片的指导方针是吃掉生活,吃掉文学,吃掉艺术,吃掉你的女朋友,而片中表现吃的场面也不少,但她们吃的食物却并不花样繁复。
第一个关于吃的场面是阿黛尔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吃饭的日常场景。家常意面、绿花椰菜沙拉、法式长棍面包,红酒。一家人边吃饭边看电视。法国平常人家的家常便饭,孩子吃的香,大人吃的有滋有味。这家人的吃相实在是难以恭维,阿黛尔用舌头舔刀、舔唇和唇边周围的番茄酱、吸鼻子、抓头发,爸爸咕嘟咕嘟地喝红酒,妈妈的叉子碰到牙齿。但难看的吃相往往伴随着心满意足,就像没人的时候如果用吸管使劲地咕噜咕噜地吸酸奶一样,这些动作和声音都是加强酸奶好味道的重要因素。人人都有过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时的小放肆,用手抓食物、吧唧吧唧吃出声音来,过瘾。而有些食物,吧唧出动静和无言咽下简直不是同一种东西。阿黛尔的爸爸妈妈也是那种不大在乎是否文雅、是否符合规矩的人,这当然也是导演要表现的阶级差异性的一个方面。但不论怎么说,我对阿黛尔和家人吃饭的这种状态并不讨厌。家常意面我经常做,绿色花椰菜的沙拉也容易,法式长棍面包更是我的擅长,看来吃一顿法国家常餐在我来说也是比较容易的。就细干意面来讲,如果用筷子吃会容易得多,吃得也会比较干净,只要你不撮起嘴来,就不会有番茄酱糊嘴,弄得跟半脸江山红似火似的。
另一次家庭聚餐是爱玛(蕾雅・赛杜饰)第一次到阿黛尔家做客,这个家显然知道爱玛不是阿黛尔的普通闺蜜,但照样热情接待,而热情也不过是牛肉、土豆、沙拉、红酒。除了爱玛,还是一家人自己吃的开心。爸爸妈妈谈论绘画能不能养活自己、牡蛎像一大坨鼻涕、红酒等等。导演柯西胥一直强调阿黛尔和爱玛的阶级性,并且两个演员都摆脱不了层级的命运。阿黛尔是海选出来的平民女孩,爱玛则出身显赫――爷爷是百代电影公司主席、伯父是高蒙电影公司主席,她的家族统治了法国院线的半壁江山。柯西胥形容饰演爱玛的蕾雅:“面容姣好、嗓音曼妙,灵魂中独具一股流浪的阿拉伯气质。”“在她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围着她打转,她所拥有的地位决定了她的眼界和与生俱来的艺术家的气质,与片中的角色极为吻合。”这种身份的不可替代性,使得赛杜成为了真正的爱玛。所以爱玛在这样的随意聚餐中,应该不会像阿黛尔一样能尽情享受到食物带来的快乐。
爱情的牙齿影评范文2
1.一个诗人叫汗漫
汗漫呆在黑色橡木桌椅白色墙壁之间,等我,松弛,宽和,黑边眼镜内满载手风琴嗡嗡声般散漫的呼吸、笑意、眼神。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汗漫。即便我们在同一座城市,在同一小片月光,在同一束霓虹灯下,也许曾无数次地擦身而过。第一次在五月树木香气中,与谢鲁渤、马叙诸师友同游雁荡山,汗漫带着喘息断断续续的闲话如同画外音。第二次是七月午后,汗漫在福州路咖啡馆的甜香中显得平庸百无聊赖,只是眼睛突然会跳动一两点好奇、孩子气,慢慢将喜悦绽放成两个小酒窝。真奇怪。第三次。
第三次已是八月。支离破碎的八月!酷热依旧汹涌,白布般从天而降、密密实实遮蔽左右前后的我。我从酷热、白亮中推门而入,走向阴凉、阴影中松弛、宽和的汗漫,我相信他看见的我逆光、黑色、单薄,手握他的诗集,《水之书》。我疑心我八月为什么伤感,全是因为这本书的书名。但汗漫的诗不应该伤感,因为他们宽广、大气、华丽,奔涌着澎湃的热情和思绪。这是我见汗漫的理由:难道这个停靠在橡木桌椅之间的游移男人足以写下这些浩瀚诗篇,那些白纸上跳动的才情就是属于这样一个肉质的“他”?
“汗漫我们谈诗吧。”我这么说,就开始谈论他诗歌中的意象、语词、音节、速度,他翻动着那些被我曲曲扭扭的红笔勾画,被只言片语武断,以至不复是原本面容的诗行、白纸、墨汁——他的孩子们。我们说的有一搭没一搭,最后还是滑向不属于诗的种种样样,佐以啤酒和茶,笑及飞扬眼神,在石英表的分针指向某个会议的下午2点时分醒转过来:“汗漫,我们不是要谈诗吗?”
他笑笑站起身:“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2.意象之华
其实汗漫诗歌有一些固定意象:
书写者,诗歌中的汗漫,一个在诗行中反复出现、走动的书生:“我怀疑自己在多年前是否以孔子的书童这一身份/怀抱竹简,来过郑州北郊?”“而我只是一个清寒书生/除了几瓣略微押韵的长短句/又能向女人献上什么?”“我,一个试图继承古人以驴子、马匹、小舟作为锦囊/来收藏四季万象这一传统的晚生”。这个书生,有时缓慢地骑辆老式自行车穿行于加速度的城市,有时在密闭的书房中刻舟求剑,有时化为披头散发在记忆或幻想的草原奔驰的马匹,有时是个漫游者穿梭于剧场海边、黄河泰山、街头楼宇,有时是终年漫游大地的自言自语的手风琴。这个书生,他的使命,就是书写诗歌,或歌唱,或言说:
奥斯威辛之后,1966年至1976年之后
诗人,或曰歌者,依然不安地存在
他们日夜用笔尖缝补灵魂中的伤口、针灸声带中的阴影
把墨水瓶投掷到光阴的激流中去
作为时沉时浮、携带福音的漂流瓶
去寻觅渺茫的岸、手、眼睛、回声——
诗人,歌手,你天赋一张阔大的嘴巴
怎能把它化为废墟、化为考古学家的挖掘地
犹如无言的楼兰、庞贝?
你,嘴巴应成为一个时代鲜明的证词:上唇——“是!”
下唇——“不!”
歌唱,担当,这是诗歌的宿命和光荣
——节引自《初春之书:祈祷》
这个书生,也因为书写,歌唱,虽卑微,而幸福,获得了内心的救赎:
边走边唱的漫游者边走边唱的我
被一种隐秘的力量反复拉开胸腔和声带的我——
这终年漫游大地的手风琴
这终年沉迷于乡村灯光和旷野芬芳以求获得救赎的
手指、风吹、琴声
多么卑微、幸福,一个书生的卑微和幸福
小于一,大于一切
——节引自《漫游书》
而被写下的诗是什么?在汗漫笔下,有时被当作墨汁,被渴慕地吸进笔管,或被毛笔沾取,那些晃荡在墨水瓶中的墨汁;有时是奔驰的披头散发嘶鸣的马匹(也指诗人);有时候诗集是棵向上生长的树(如《漫游书》),纷披的叶子都是令人惊叹的诗行:
是谁把那么多绿叶装订成高大的书——
高大的树!春天的树
鸟巢,是夹在树中的一枚响亮的书签?
——节引自《南阳盆地阴历八章》
至于书写诗歌的用具纸张,它们被认为是大雪,雪中的乌鸦就是墨水瓶,如《呼喊》一首:
雪地上的乌鸦——
一瓶移动的墨汁
等待着谁的笔,插入它的血液?
雪地是一张被风卷起边缘的白纸
乌鸦呼喊:“毛笔和手在哪里呀?
雪就要化了呀……”
诗人书写诗歌,有时书桌就被当作了船,直接划进了大海,诗人奇异的想象无所不及:
他划动木质书桌这一叶独木舟早出晚归
他将笔杆这一柄鱼叉远远掷出
他可能一无所获
直到病危,急救室内的无影灯照亮所有水域
输液瓶高悬在桅杆上裹满海风
他独自划动病床,进入深海
——节引自《打捞》
书桌、墨水瓶、墨汁、树、鸟巢,以及树叶、鸟的翅膀,这些与诗歌的书写相关的意象反复出现在他的诗行中。一个孜孜以求的诗艺探险者,埋首在诗歌险象环生的河流中,从不厌倦,谦卑而无限幸福:
只有诗人感觉书桌边缘的墨水瓶
仍晃动于风中!
——仍是高居于树梢的向上的鸟巢!
他伏身
他用笔汲取一些液体的鸟鸣、云朵
温润自己微凉的心情……
——节引自《持续的歌谣》
事实上,除了这些固有意象外,汗漫诗篇,意象之华,层出不穷,他虽为中原人氏,却有着南方楚地屈骚以及汉赋的华美诡丽的想象。意象叠加,连绵而出,如同华美巨树,枝叶纷披,摇曳生姿,诗人章德益说汗漫意象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俯拾皆是“情思摇曳而又文辞妩媚的长句”“目光奔放而又灵思乍绽的佳句”。尤其集中体现在他的三首长诗中:《水之书:黄河》、《初春之书:祈祷》、《漫游书》。就是在一些短诗中,一些寻常小景,也能被他幻化出诡丽的意象来:
红衣红裤在大地上走动的少女——
少年眺望着的风中之门?
双臂对称,最美的春联
长发是谁避雨的瓦?
心房是谁入梦的新房?
……春天未婚,桃花满面
对立夏之后胸前桃子的饱满,怀想、紧张
——节引《南阳阴历八章》
少女是家门,双臂为春联,长发是屋瓦,心房是新房。一行一意象,而堆叠在一起,绝不至于沉闷,气息英俊透明,且有《诗经》之风的可歌性,有起兴之味。
3.语词幻象,吟唱的歌者
我因黑陶,结识汗漫。两位诗人都孜孜于制造语词的幻象。以幻象抵达事物之本质,抵达现象世界之真实。黑陶充分展示汉字、汉语词汇从字形到意义的美感,语词被密集叠放,语词是可看、可抚摩、可放置、可分拆,可立体地堆积的,语词构成的世界,色彩浓郁,质地厚实,是一幅幅以黑色为底子的油画。黑陶,以火淬炼锻造着语词,执拗的热情憋闷在岩石之下,悄然涌动。汗漫则亮开金嗓子,放声歌唱,他的语词,以水涤荡。汗漫奇妙地将语词,语词的词意,或雅或俗,动词名词形容词,语词幻化出的众多意象,貌似杂乱地“混搭”。他完全打破常规用法,只是遵循诗行蔓延自身的韵律,行走在汉语平平仄仄自然天成的山径,而这些语词,杂糅却不杂乱,精心布置却不做作,华丽又不失清新,这些英俊的语词,热烈的语词,华丽的语词,转动自如的语词,沸沸扬扬、浩浩汤汤如同大河江流,奔涌入大海。
这充满孩子的伟大宫殿
每时每刻都在受孕、阵痛、分娩……在你面前
我和我的子孙以及小麦、土豆、雄狮、夸父……
成为兄弟。我和我的祖先以及梅花、陌上桑、飞天、鸽子……
成为姐妹。以春天为铜镜
你手举两岸一棵棵桃树这一支支口红
涂亮花园口、涂亮你这位于郑州北郊的嘴唇,然后
在中国的额头吻出一轮红日——
——节引自《水之书:黄河》
你汁液四溢的明月之乳
哺育着二十四个中国节气、二十四种民族乐器组成的管弦乐队
春分、清明、大暑、霜降……
竹笛、紫萧、板胡、唢呐……
在大地漫游、吹奏
风——雅——颂——
催促五谷、爱情、诗歌,在你辽阔的视野和听觉里
萌芽、灌浆、抽穗、结实
携手私奔的恋人,在夜晚向你哭诉并获得庇护
放下屠刀的日语、英语,在你面前意欲成佛
一尊铁犀铁一般凝视你的河水、
——一个金色花园的守夜者、我神秘的兄长,凝视河水、
他的铁手提着北方七颗星星编织成的灯笼
每夜都在两岸传说和梦呓中走动或飞翔
穿越汉唐暮色、明清三更,抵达今晨鸡鸣
在白昼,铁犀,静默成你唇旁边的一粒黑痣……
黄河安澜。九州升平
婴儿和昆虫们集结而成的童声合唱团坐满两岸
细声细气地,把枯草一棵一棵唱绿
将露水一夜一夜唱白——
——节引自《水之书:黄河》
汗漫没有任何语词的限制,在他笔下,小麦土豆与雄狮、夸父可以并置,作为植物的梅花与词牌、与壁画中的飞天可以并置,节气与乐器可以并置,汉唐暮色与明清三更可以并置,昆虫与婴儿可以并置。而在这种语词的并置、跳接、转化之中,他从传统的、字面的中华文明穿越到现实的黄河水色,他所用的不是眼睛、嘴唇、牙齿,而是心灵、热血、一腔真情,他嗅闻着这些语词内在的紧密联系,顺着诗之灵,缝补、衔接着他们的相似性。所以,这些语词的混搭,丝毫不存任何障碍,反而令读者惊讶于诗人灵动自如的想象力及飞扬的才情。
假如说,黑陶文字是可看的油画,汗漫的诗行,则是可歌唱的,具有很强的音乐性。汗漫,这个大地上的游吟诗人,禀承着诗人歌者俄耳浦斯的技艺,他是一架在大地上漫游、经过中国文化浩荡大河洗涤的手风琴,嗡嗡嗡嗡,不绝如缕地发出嘶哑而持续的鸣唱。他的歌唱,有时如江河汹涌奔流,有时如鸟鸣如花开,散发着故乡原野的芳香,折射着木格格窗中的温暖灯光。在中原大地阔步行走,他的歌声如同河水中的黄钟大吕,在江南小镇,缓慢行走在暗弱的光线与阴影中,他的诗行则流淌着温柔的月光,女人的软语、手温,及暗香。
且不论阅读汗漫诗歌所能感受到的行进中的汉语的音乐节奏感、速度感,单就他的两首长诗《水之书:黄河》及《漫游书》看,形式上就富有音乐性。
《水之书:黄河》,复调结构。诗歌分为六阕,是行走在黄河边上的少年、孔子身边的书童、诗人汗漫、或“我”——所有受黄河文明哺育的汉人,歌唱,并倾听黄河母亲与他的对唱。以诗人的歌唱为主,他的音调是开阔、响亮的,他吹奏、吟唱,“穿越汉唐暮色、明清三更抵达今晨鸡鸣”,漫长、阔大,浩浩荡荡;而黄河母亲的对唱如同大提琴,声音温和、深沉,是对岸边行吟者的呼应,满含包容与爱怜。
《漫游书》是一部交响乐。是诗人在大地、现象世界的漫游,思索,歌唱。全诗分七节:第一节《大地汹涌》,很快的快板,依旧是诗人飞扬、阔大的音调出场;第二节的《夜色温柔》与第三节的《成语内外的六种景象》,是行板、慢板,抒写诗人面对现象世界中所见之种种,沉思,游移,感觉着“体内的手风琴含义不明地呜咽”;第四节《幻象:树》,行板,充满奇诡的想象,抵达理想之所,音调重新激扬,直到第五节的《奔跑,奔跑》,转为快板,情绪变得复杂、激烈、冲突,现实与幻象的错杂交响;第六节《慢下来》,再次慢板,重归于思索,“如同萨克斯风傍晚的哑嗓子/——据说,一个人慢下来之后/才有可能重返故乡、春天和初恋……”;第七节《乡村灯光》,如歌的行板,回归到一种平宁的,自由的,飞翔的,虽卑微而幸福的状态。
4.汗漫:浩瀚之意
汗漫两字,即是浩瀚之意。其名其诗,合二而一。假如他的内心不足够浩大,假如他不是滋养于绵远的文化传统,假如他不是漫游于大地、行走在河边,眺望、倾听,假如他缺乏热爱、悲悯之心,假如他不时时处于异地却充满对乡愁的渴意,假如他不执着于对诗歌技艺的挖掘,假如他缺乏歌唱的喉咙、持续的热情,假如……汗漫,这个试图划动书桌、游向大海,这个边走边唱的漫游者,假如单凭语词、技艺、音节、速度,他如何成为汗漫?虽然,我们也说,语词行进在语词的节奏中。汗漫诗歌主题宽泛,大致可归结为三种:
热爱。从大处看,感恩于大地的开阔、滋养,倾情于母亲河的曲折、壮丽,受惠于中华文明传统的沐浴、洗礼;从近的、小的看,故乡的鸟鸣花开,木格格窗的温暖灯光,父亲,合葬的祖父祖母,偶遇的铁匠、矿工、拾垃圾老妇人、手持油灯的瞎子、新娘、晨风中的少年……这些源自内心深处的感激、感恩、感动、感伤之情,涌动在诗人笔端,成为他歌唱的元素,并构成了一个诗人内在的精神质地。汗漫的长歌,如同西来东流的大河之水,精华集中体现在《水之书:黄河》中;他的短章,又如泉水细流漫溢,湿润,清凉。汗漫,让我想起新大陆上的惠特曼,他们一样深情歌唱自己的大地、母亲、河流、故乡、人群。他不回避所谓的“大题材”,因为他有“小于一、大于一切”的情怀和笔力——开阔,但尖锐。他说,一切题材都可以成为诗人表达的对象,关键是怎样表达,是否诚实、独到。
你采下一朵金菊,落地生根,盛开成小花园、盛开成我
你采下一朵水,从双脚而起汇合成直立的河流、汇合成我
我是黄河,一种幸福
我从黄河来,一种光荣
我到黄河去,一种宿命
埋下诗人尸骨的河岸破土而出歌手的乳牙——
你奔流,我就不朽!
——节引自《水之书:黄河》
转化。一个曾经的少年,“独自走遍开满鲜花的大地”,“惟一的行李是他发烫的身体/无数的墙壁和脸/无数的方向和悬念”,他赞美般的河水,暗香的少女,“绿叶中打井,鸟背上耕田——这神话、童话般的风景”,属于他纸上幻象的源头之地故乡南阳。而渐进中年,他却迁徙来到大海边一座庞大的城市,在异地谋生、喘息,看时光流逝,头白、委顿、腰带渐宽,仍然游移不定,“他对故乡、异地怀着双重的内疚和羞愧”,因为他远离了心中故乡,又不能完全融入异地。在城市与乡村,在快与慢,在记忆与现实之间,他必须转化某种微妙的关系,必须努力寻找符合逻辑的依据,使之统一于内心。汗漫不想割裂,而是努力转化,他试图以夜晚的诗人身份,历险,做“一个怀想旷野而又迷恋广场的矛盾者。”他要“继续赞美故乡并尝试赞美异地吧!/尽管这是徒劳的赞美”。汗漫的态度,怅惘而积极。对生活如是,对时间流逝如是,对亲人的死亡也如是:
最近的晚冬,带走父亲
我与旧日时光的联系断绝一个环节
我猝然苍老,眼光突变——
大街上的每个妇人竟都成为美好少女!
而在从前,她们的背影
常常混同于沧桑的母亲
用诀别的目光抚摸一草一木
内心充满热爱、眷恋
而那些渐次进入长眠的亲人友人
也使我终将抵达的死亡
变成故乡和温暖
我将彻底安静
不再显得悲凉和孤单
——节引自《春天再次来临》
死亡在这里被转化成对人世的爱,对少女的赞美,对时间的眷恋,而死亡,也将让诗人矛盾、游移、焦虑的心终于安静,也将让他回到真正的精神故乡,也让灵魂和心自由广大,真正地飞翔。耿占春评论汗漫时说:“在他的修辞学梦想中,死亡可以变成新婚,哀痛可以化为祝福。”比如《早春,为祖父祖母合墓》中,死亡,以温柔、温暖的祝福的方式进行,“多年以前/他们烛光下的绣枕大约开着并蒂莲花/如今,两人如同先后熟透的莲子/ 落入泥土”从莲花到莲子的转化,是祖父母的再度新婚。这种自然而奇妙的处理,是因为汗漫有一颗温暖、宽广、大爱的心。
归宿。汗漫能够完成现实与记忆之间矛盾的转化,乃在于,他死死守住他的心中家园与精神归宿。这个归宿,就是诗歌,就是他的诗人身份。所以他不停地重复他的毛笔、墨水瓶、书桌、书生这些意象,将自己当作一台自言自语的手风琴,“我体内的隐疾和晦暗被琴声清洗/我双脚热烈如鼓点撞击大地之鼓!”他毕生为诗歌生活,惟一的愿望就是,“当我死去,我一生种下并热爱着的树木们/能否保证一个漫游者无愧地躺进/鸟巢做成的骨灰盒/——在群山之上、树枝之间/随风摆动”。树木、鸟巢,也是他诗篇中反复出现的意象,他在对这些大地物象的反复书写与吟唱之中,安顿自己的身体和内心。在诗集最末一首长诗《漫游书》的最后一节,诗人创造了一个乡村女诗人形象——乡村,小母亲一般的温暖女子,木格格窗洋溢而出的灯光的温暖,构成了诗人记忆中的家园;而诗人身份,是他的精神依托,他的灵魂必回归到诗的王国。在乡村女诗人身上,汗漫完成了对记忆故乡与精神故乡回归的合一,这个乡村女诗人手持油灯,呼喊:“看着灯——看着我——别走丢了——”
一个乡村女诗人
一个总在担心真、善、美三姐妹迷失于白昼的
诗人、农妇
站在傍晚时分的木格格窗前
手持油灯,呼喊:
“看着灯——看着我——别走丢了——”
她是三姐妹的长姐、小母亲般的长姐
她的呼喊,回声四起
夺眶而出的灯光
让木格格窗以外的世界,满面暮色和忧郁
——节引自《漫游书》
5.再见汗漫
我们因诗歌而聚合,在钟表滴答声中再见,奔向各自的办公桌、电脑、手机、记事本。我再次将自己投入南京西路的酷热中。隔着车窗,隔着加速度的小甲虫,目光折叠被挡风玻璃弹回——汗漫在甲虫之外,在阳光之外,在马路那边,在阔大的梧桐树的阴影中——缓慢、近视,一个职员,一个诗人。离开了故乡南阳,他却日日穿行在这座城市一条名叫“南阳路”的小街,努力保持对路边种种细节的敏感——是奇迹?是命运?是他不可能也不愿割断的与故乡的联系。汗漫说,一个人有可能在异乡彻底拥有了故乡。他也许天生注定要这样在故乡南阳与一条名叫南阳的小路之间,奔走他的生活,转移他的困惑,记录他的爱恋与幻想。他,一个男人、职员、诗人、漫游者,一台喃喃自语的手风琴,一匹奔突往来披头散发的马,在这蝉声鸣噪的午后,在楼宇街巷间,辗转反侧,低语,或大声呼喊:
“看,一匹马骑着一个歌手飞过市区天空了呀!”
“到大海上去,抵达更自由、广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