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博览范例6篇

前言:中文期刊网精心挑选了王充博览范文供你参考和学习,希望我们的参考范文能激发你的文章创作灵感,欢迎阅读。

王充博览范文1

扬雄吸收先秦文学理论的丰富营养,联系当时思想文化的实际,进一步提出明道、征圣、宗经的传统文学观,同时,融合道家观点,崇尚自然。他论述文质关系及有关问题,评价作家作品,发表了不少有关文学的意见。扬雄及其文论在两汉文学批评史上有重要的地位,对东汉桓谭、王充、班固文论的影响是不小的。

首先,扬雄潜心著书立说,自成一家之言,所言包含文学见解,这常常为东汉人们所推崇。桓谭“博学多通”,“不为章句”,反对迷信,非毁俗儒,“数从刘歆、扬雄辩析疑异”(《后汉书•桓谭冯衍列传》)[1](P955)。他指出扬雄“才智开通,能入圣道,卓绝于众,汉兴以来,未有此人”(《全后汉文》卷十五《新论•闵友》)[2](P551),强调“扬子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汉书•扬雄传》)[3](P3585)。王充“师事扶风班彪。好博览而不守章句”,“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后汉书•王充王符仲长统列传》)[1](P1629)。他并称司马迁、扬雄,盛誉扬雄、桓谭,认为“汉作书者多,司马子长、扬子云,河、汉也;其余,泾渭也”(《论衡•案书》)[4](P1170),“玩扬子云之篇,乐于居千石之官;挟桓君山之书,富于积猗顿之财”(《佚文》)[4](P864),“扬子云、桓君山,其犹文、武、周公并出一时也”,“扬子云作《太玄经》,造于眇思,极窅冥之深,非庶几之才,不能成也”,“所谓卓尔蹈孔子之迹,鸿茂参贰圣之才者也”(《超奇》)[4](P606-608)。班固“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言,无不穷究”,“不为章句”(《后汉书•班彪列传》)[1](P1330),所受前人影响是多方面的,其中不无扬雄的影响。他对桓谭称赞扬雄文章的意见富有同感,并指出“诸儒或讥以为雄非圣人而作经,犹春秋吴楚之君僭号称王,盖诛绝之罪也。自雄之没至今四十余年,其《法言》大行”(《汉书•扬雄传》)[3](P3585),“其言有补于世”(《汉书•楚元王传》)[3](P1972)。这些反映出他们受到扬雄著述精神的启发,在研究他的著作中继承他的许多文学观点。

其次,扬雄尚用的文学主张在东汉文论中发展成更为详明的理论。桓谭表示自己写作《新论》,“亦欲兴治也,何异《春秋》兴贬邪”(《全后汉文》卷十二《新论•本造》)[2](P537),要求人们以文章来褒贬人事,达到治理天下的目的。《新论•琴道》记载:“雍门周曰:‘然臣窃为足下有所常悲。夫角帝而困秦者,君也;连五国而伐楚者,又君也。天下未尝无事,不从即衡。从成则楚王,衡成则秦帝。夫以秦、楚之强而报弱薛,譬犹磨萧斧而伐朝菌也。有识之士,莫不为足下寒心酸鼻。天道不常盛,寒暑更进退,千秋万岁之后,宗庙必不血食。高台即已倾,曲池又已平,坟墓生荆棘,狐兔穴其中。游儿牧竖,踯躅其足而歌其上,行人见之悽怆,……’于是孟尝君喟然太息,涕泪承睫而未下。雍门周引琴而鼓之,徐动宫商,叩角羽,初终而成曲。孟尝君遂歔欷而就之,曰:‘先生鼓琴,令文立若亡国之人也。’”(《全后汉文》卷十五)[2](P552-553)作者谈论史事,借雍门周与孟尝君的对话希望有识之士通过言辞的教育和音乐的感化,对执政者进行讽谏。为了改变“是时帝方信谶”和“天下不时安定”的局面,“有益于政道”,他一再上书,“极言谶之非经”(《后汉书•桓谭冯衍列传》)[1](P959-961)。这也体现出他对文学社会作用的重视。王充《论衡》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文学应该有益于世。《自纪》说“为世用者,百篇无害;不为用者,一章无补”[4](P1202)。《对作》说圣贤写作经书传记,“匡济薄俗,驱民使之归实诚也。案《六略》之书,万三千篇,增善消恶”,“孔子作《春秋》,周民弊也,故采毫毛之善,贬纤介之恶,拨乱世,反诸正,人道浃,王道备”,“贤圣之兴文也,起事不空为,因因不妄作。作有益于化,化有补于正”[4](P1177-1178)。《定贤》说“文丽而务巨,言眇而趋深,然而不能处定是非,辩然否之实。虽文如锦绣,深如河、汉,民不觉知是非之分,无益于弥为崇实之化”[4](P1117)。《佚文》说文章“岂徒调墨弄笔,为美丽之观哉?载人之行,传人之名也。善人愿载,思勉为善;邪人恶载,力自禁裁。然则文人之笔,劝善惩恶也”[4](P868-869)。作者论述包括诗赋散文等文学作品在内的广义的文,批评“空为”、“妄作”的人和无益于世的作品,主张文学必须为时事政治服务,褒贬善恶,辨别是非,对社会产生积极的作用。桓谭、王充发挥扬雄的尚用观点,提倡以文“褒贬”、文“为世用”,在当时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其三,扬雄提出华实相副、事辞相称等文学观点在不同程度上为桓谭、王充所继承与发展。桓谭指出:“予见新进丽文,美而无采;及见刘、扬言辞,常辄有得”(《文心雕龙注释•通变》引《新论》佚文)[5](P331),又指出“余少时好《离骚》,博观他书,辄欲反学”(《全后汉文》卷十五《新论•道赋》)[2](P550)。他不满当时一些赋颂应酬之文,赞同扬雄批评作品内容空虚、形式靡丽的意见,又与扬雄后来一概否定辞赋创作的态度不同,非常欣赏屈原思想进步、感情炽热、文采绚烂、结构宏伟的《离骚》,积极肯定刘向、扬雄事理与文采结合较好的辞赋散文。他关于音乐艺术的质朴和雕饰的言论也与这些见解有联系。《新论•启寤》说:“夫不剪之屋,不如阿房之宫;不琢之椽,不如磨砻之桷;玄酒不如苍梧之醇,控揭不如流郑之乐。”(《全后汉文》卷十四)[2](P544)显然,作者注意到文学艺术发展的自然趋势,主张质文并重。王充在《论衡》中具体论述质与文即内容与形式的问题。

《超奇》说:“文由胸中而出,心以文为表”,“有根株于下,有荣叶于上;有实核于内,有皮壳于外。文墨辞说,士之荣叶、皮壳也。实诚在胸臆,文墨著竹帛,外内表里,自相副称。意奋而笔纵,故文见而实露也。人之有文也,犹禽之有毛也。毛有五色,皆生于体。苟有文无实,是则五色之禽,毛妄生也”,“心思为谋,集札为文,情见于辞,意验于言”,“是故鲁连飞书,燕将自杀;邹阳上疏,梁孝开牢。书疏文义,夺于肝心”[4](P609-612)。《自纪》说“养实者不育华,调行者不饰辞”,“为文欲显白其为,安能令文而无谴毁?就火拯溺,义不得好;辩论是非,言不得巧”[4](P1199-1200)。《书解》说“夫人有文质乃成。物有华而不实,有实而不华者。《易》曰:‘圣人之情见乎辞。’出口为言,集札为文,文辞施设,实情敷烈”,“龙麟有文,于蛇为神;凤羽五色,于鸟为君;虎猛,毛蚡虫仑;龟知,背负文”,“山无林,则为土山;地无毛,则为泻土;人无文,则为仆人”,“物以文为表,人以文为基。棘子成欲弥文,子贡讥之。谓文不足奇者,子成之徒也”[4](P1149-1150)。王充指出作品内容是主要的、起决定性作用的。他用“根株”与“荣叶”、“实核”与“皮壳”、羽毛与肉体的关系,来论述作家品质与作品风格的关系,同时也说明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先有真情实意蕴酿在心中,然后文辞才能写在竹简书帛上,文笔流畅是感情激奋的结果。作家要有优良的品质,作品要有健康的内容,然后加以辞华,才能使作品产生感人的艺术魅力。他引经据古,特别强调真诚的情感在创作中的重要性。在重视思想内容的同时,王充也不忽视艺术形式。他批评取消文采的无识之辈,指出“质”不能离开“文”而独立存在,“实情”只有通过“文辞施设”,才能充分表达出来。他用“龙麟有文”、“凤羽五色”、虎“毛蚡虫仑”、龟“背负文”等许多生动的比喻说明“物以文为表,人以文为基”,突出艺术形式的重要意义。因此,王充不赞成作品的“华而不实”与“实而不华”,认为内容与形式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文学必须“外内表里,自相副称”。从桓谭、王充涉及内容与形式关系问题的论述来看,他们比扬雄关于文质关系的见解有所进步、更加具体。其四,扬雄评论作家作品的意见在王充、班固的著作中得到反映和发挥。受扬雄指责汉赋缺点的赋论影响,《论衡》有不少篇章对辞赋提出中肯的批评。《自纪》提倡通俗易懂的语言,不满辞赋的语言风格,指出“深覆典雅,指意难睹,唯赋颂耳”[4](P1196),认为赋颂之类专在艺术形式上追求“深覆典雅”,令人感到“指意难睹”。#p#分页标题#e#

《定贤》重视文章的教化作用,批评“言丽而务巨,言眇而趋深”[4](P1117)的辞赋对制止弄虚作假而崇尚实际的教化没有益处。《谴告》进一步说:“孝武皇帝好仙,司马长卿献《大人赋》,上乃仙仙有凌云之气。孝成皇帝好广宫室,扬子云上《甘泉颂》,妙称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觉,为之不止。长卿之赋,如言仙无实效,子云之赋,言奢有害,孝武岂有仙仙之气者,孝成岂有不觉之惑哉?然即天之不为他气以谴告人君,反顺人心以非应之,犹二子为赋颂,令两帝惑而不悟也。”[4](P641-642)所言说明汉赋因为过分追求形式华美,缺乏真挚的感情与讽谏的内容,所以令人迷惑不解,无益于社会政治。王充对辞赋的评论涉及语言的通俗、内容与形式、真实与夸张和文学的社会作用等问题,有其合理因素。与王充几乎同时的班固也有关于作家及其著作的评论,其中对屈原、司马迁的批评渊源于扬雄。论屈原,《离骚序》说“昔在孝武,博览古文,淮南王安叙《离骚传》,以《国风》好色而不,《小雅》怨悱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蝉蜕浊秽之中,浮游尘埃之外,皭然泥而不滓。推此志,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斯论似过其真”,“且君子道穷,命矣。故潜龙不见是而无闷,《关睢》哀周道而不伤,蘧瑗持可怀之智,宁武保如愚之性,咸以全命避害,不受世患。故《大雅》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斯为贵矣”。作者不完全同意刘安、司马迁等人肯定屈原及其代表作的意见。他发展扬雄明哲保身的观点,对屈原的斗争精神及其作品所包含的强烈怨悱之情表示不满。他还根据儒家经典,对《离骚》所运用的神话传说题材和浪漫主义表现手法缺乏理解,认为它们“多称昆仑冥婚、宓妃虚无之语,皆非法度之政、经义所载”(《全后汉文》卷二十五)[2](P611)。又论司马迁,《汉书•司马迁传赞》说“其言秦汉,详矣。至于采经摭传,分散数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梧”,“又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以迁之博物洽闻,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极刑,幽而发愤,书亦信矣。迹其所以自伤悼,《小雅•巷伯》之论。夫唯《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难矣哉”[3](P2737-2738)。扬雄曾说《史记》爱奇而杂,司马迁“是非颇谬于经”(《汉书•扬雄传》)[3](P3580),班固接受这些意见,同时直接受到其父班彪批评《史记》的言论影响。他指责《史记》违背儒家经典,叙事有参差抵触之外,司马迁不能明哲保身等等。这种指责与他对屈原的批评一样,呈现其文论中保守、落后的一面。当然,班固还是基本肯定屈原、高度评价司马迁的,所论放射出思想的光辉,和扬雄的类似观点有精神上的联系。此外,扬雄谈论创作艰辛和学赋方法,桓谭也颇有同感。《新论•祛蔽》说:“余少时见扬子云之丽文高论,不自量年少新进,而猥欲逮及。尝激一事而作小赋,用精思太剧,而立感动发病,弥日瘳。子云亦言,成帝时,赵昭仪方大幸,每上甘泉,诏令作赋,为之卒暴思精苦。

王充博览范文2

[关键词] 古代中国;思想家;师德

[中图分类号]G49-0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673-5595(2012)06-0074-05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是对教师形象的最好描述。作为教师,不仅应掌握知识,还要有“道德”。“师德”是师之为师的基本素质。“师”本义为“军队”,后演绎为“教师”,而表示“教师道德”之意义的“师德”一词,乃为近代话语的产物。中国古代硕学鸿儒、思想巨擘们关于“师德”的一些真知灼见,将泽披后世,启迪后学。

一、志于师道,以师为荣

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里,教师均具有崇高的社会地位,是立人之本、为学之本。因而,许多从事教师职业的师者,都以师为荣、以师为职志。

师者,治世之本、万世之表。许慎指出,“师”本义为古代军队的一种编制,二千五百人为一师,“师之言帅也”[1]。“师”引申义是代表某种共通性理念、具有权威、能够教导别人、且传沿思想和观念的人,这即是“教师”。《周礼·师氏》云:“师氏,掌以媺诏王。”郑玄注曰:“告王以善道也。《文王世子》曰:‘师也者,教之以事而谕诸德者也’”;“师氏掌以前世美善之道,以诏告于王,庶王行其美道也。”按照《师氏》之记载,“师”以三德教国子,即:以至德为道本,以敏德为行本,以孝德知逆恶;同时又教以“三行”,即:以孝行亲父母,以友行尊贤良,以顺行事师长。[2]由此可知,“师”是“德”的培育者和“行”的倡导者,没有“师”,统治者便不能 “教之以事而谕诸德”,就不能有健康的道德品质的培育;反之,为“师”者,若不能有效地推动社会道德水准的提升和个体修养价值的完善,便不能称其为“师”。

孟子把教师的地位抬到了空前的高度。他说:“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孟子·梁惠王下》),他甚至把教师凌驾于君之上:“是王者师也”(《孟子·滕文公》)。教师有崇高的地位,从事教师职业是莫大的荣幸,因为“教天下英才”是“君子三乐”之一:“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孟子·尽心上》)。荀子进一步提升了教师的地位,他将教师看作是“治之本”:“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荀子·礼论》)。在荀子看来,教师直接关系着国家的兴亡:“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荀子·大略》)。正因为荀子的上述主张,“天地君亲师”这一中国传统社会最重要的精神信仰和象征符号才得以确立。[3]故,教师不仅是知识的传播者,还是学生行为的楷模,更是“化民成俗”的端始。

师者,传道授业,故应立定师道、悉心为教。孟子说:“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学者亦必志于彀。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孟子·告子上》)羿教人射术,要求学员应“志于彀”,即要专注于“射”这件事,唯全心全意地从事射术活动,方能取得良好效果。同理,教人者立定“教”这一过程、专注于“教”这一事业,才能在教学实践中积蓄力量,提升自我能力。荀子亦论曰:“君子壹教,弟子壹学,亟成。”(《荀子·大略》)所谓“壹”,即“专一”,专心致志于“教”和“学”,教者与学者皆能“亟成”,有所成就。

“志”于教、“壹”教,即是“敬”重教育事业。朱熹曾指出,做事“敬”能实现功德圆满:“敬不是万虑休置之谓,只是随事专一谨畏,不放逸尔。非专是闭目静坐,耳无闻,目无见,不接事物,然后为敬。整齐收敛这身心不敢放纵,便是敬”。[4]近代思想家梁启超论教育家之自觉时也深刻地指出,教育者敬重、专注教育事业,是社会发展、国家进步的保障:“凡为教育家者,必终身以教育为职志,教育之外,无论何事均非所计;又须头脑明净,识见卓越,然后能负此重任。……教育家之成德达材,视今日之生徒即他日文明灿烂之花也。鄙人极愿我国之教育家养成此志,将来对于中国之前途固有莫大之希望,即对于自己一身亦有非常之愉快矣”。[5]“敬”是“随事专一”、“不放纵”。以师为荣,自是教者的“志”。立定此志,无有不成。

中国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12月第28卷第6期张瑞涛,等:中国古代思想家师德观概览二、身正为范,淳风化俗

教师是公平正义、规范价值的化身,承担着淳风化俗的社会责任。从事教师职业的师者,必当身正为范,由正己而正人。

师者,身正为范,正己以正人。孔子明确指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论语·子路》)身正方教导他人,否则,教人者无说服力,被教者自不会宾服。孟子继承并发展了孔子“正人正己”的思想,指出:“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孟子·尽心上》),因此,“教者必以正”。若自己不能“正”,则应反躬自省:“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 (《孟子·离娄上》)。反躬自省的过程即是彰显自我主体性、开显自我道德理性以及提升自我道德素养的过程。

关于如何“身正”,古代思想家多有论述。如孔子要人“刚正不阿”:“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论语·雍也》);“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也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也耻之”(《论语·公冶长》);要“诚实笃信”:“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论语·述而》);“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论语·为政》);“言必信,行必果”;要“谦虚谨慎”:“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论语·子路》);“若圣与仁,则吾岂敢”;要“诲人不倦”:“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论语·述而》);等等。孟子要人“淡泊寡欲”:“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孟子·尽心下》);老子引圣人言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老子》第57章);汉代哲学家董仲舒亦指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汉书·董仲舒传》)。[6]224师者无欲方刚,刚正而不阿,自可导民于朴实、真诚。

教师“身正为范”的终极意义在于培育学生健康的道德观和正确的价值观。墨家学派代表墨翟曾说:“非独国有染也,士亦有染。其友皆好仁义,淳谨畏令,则家日益、身日安、名日荣,处官得其理矣,则段干木、禽子、傅说之徒是也。其友皆好矜奋,创作比周,则家日损、身日危、名日辱,处官失其理矣,则子西、易牙、竖刀之徒是也”(《墨子·所染》)。荀子亦论曰:“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荀子·性恶》);“人无师无法而知,则必为盗,勇则必为贼,云能则必为乱,察则必为怪,辩则必为诞。人有师有法而知,则速通,勇则速威,云能则速成,察则速尽,辩则速论。故有师法者,人之大宝也;无师法者,人之大殃也”(《荀子·儒效》)。汉代思想家韩婴在《韩诗外传》云:“智如泉源,行可以为表仪者,人师也”[7];扬雄在《法言·学行》中亦云:“师哉!师哉!桐子之命也。务学不如务求师。师者,人之模范也”[8]169。人是环境的产物。在教育教学环境中,教师起主导作用,教师“身正为范”,可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学生效仿的榜样,从而形成良好的学风和校风,诚如《论语·颜渊》所言:“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三、勤勉治学,熟读精思

教师的教育活动不仅要培养学生高尚的道德品格,还要善于解答学生对具体学科知识的疑问。那么,从事教师职业的师者,当博览群书、勤勉治学,并能实现知识的创新与传沿。

师者,授业解惑,故须勤勉治学。孔子认为,人有“生而知之者”,有“学而知之者”,亦有“困而学之者”,他自身则是“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论语·述而》);“子入太庙,每事问”(《论语·八佾》);“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论语·卫灵公》)。“敏以求之”体现的是求真、求知的好学精神。

教师传授学生知识,自身应该对所授知识有全面的理解,教师给学生一碗水,教师自身应是长流水、是源头活水,而不是一潭死水、一桶水,诚如孟子所言:“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孟子·尽心上》)流水唯有填满了沟洼方继续前流,君子志于师道且有所学,方有所成就、有所规模。荀子高度重视现实世界中人的修行,强调文化积累对人德性的改造,从而主张“积习”、“化性”:“性也者,吾所不能为也,然而可化也;情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为乎。注错习俗,所以化性也;并一而不二,所以成积也。习俗移志,安久移质。并一而不二,则通于神明,参于天地矣”(《荀子·儒效》);“学不可以已”(《荀子·劝学》)。

教师善思明辨、勤勉问学,既是成己的必然要求,“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又是正人的基本举措,“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乎人,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蠕而动,一可以为法则”(《荀子·劝学》)。汉代思想家王充的《论衡·实知》亦论述了“学”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不学自知,不问自晓,古今行事,未之有也。……故知能之士,不学不成,不问不知。……人才有高下,知物由学,学之乃知,不问不识。……天地之间,含血之类,无性知者。……实者圣贤不能知性,须任耳目以定情实。其任耳目也,可知之事,思之辄决;不可知之事,待问乃解。天下之世,世间之物,可思而知,愚夫能开精;不可思而知,上圣不能省”[6]236。王充否认有所谓生而知之之人,凡有血脉的人类,没有不学就能知道的事,亦没有仅仅靠思考就能理解的问题,有知识有才能的士人,只有“学”才能成功,唯有“问”才会知道。王充在《论衡·别通》中还指出,师者应“含百家之言,犹海怀百川之流”[6]240,教师要做到博通古今,以海纳百川之情怀,通贯诸家学说,以应对学生对知识的渴求和探知。

教师的勤勉治学是以熟读精思为根基的。孔子曾讲:“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宋代大儒朱熹在《朱子语类》中亦论曰:“泛观博取,不若熟读而精思”;他在《学规类编》中亦指出:“读便是学。……学便是读,读了又思,思了又读,自然有意。若读而不思,又不知其意味。思而不读,纵使晓得,终是杌陧不安。……若读得熟而又思得精,自然心与理一,永远不忘”[6]313。熟读而能精思,便可充分理解原作者的意思,并结合阅读者自身的学识与修养,实现阅读文字意涵的重新诠释。教师不是传声筒,亦不是书本知识的背诵者,而是知识的讲解者和创作者。教师在学习的过程中,在提升自我身心修养和知识储备的过程中,要对知识有清晰的、逻辑的分析和感悟,并能够通过自己的语言与思维传授于受学者。从而,使师生为知识的创新和传沿共同努力。

四、教学相长,不耻下问

教师应以“教”促进自己的“学”,以“学”反思“教”中的问题,且善于与学生相互交流、相互学习,从而师生共同进步。

师者,授学他人,故应知难而进、知困而学。《礼记·学记》载:“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9]教师的“教”是检验“学”之效果的最直接手段;“学”是实现“教”的合理性、准确性、思想性和时效性的基础。学而忧则教,教而困则学,学以致用,教学合一。王充在《论衡·超奇》中言:“凡贵通者,贵其能用之也。即徒诵读,读诗讽术,虽千篇以上,鹦鹉能言之类也。”[6]243教师要教学生,自身应要先学习。教师学习的独特性便是要将自己所学与学生的现实问题的解决相对应,而且要与时代步伐相对应。教师的教不仅是要让学生了解知识,更是要使学生创造新的知识,帮助学生解决新的问题。如果教师的学和教不能有效地实现这样的教学目标,那就是鹦鹉学舌,是古旧知识的传声筒、代言人,而不是新知识的“创作者”,更不是创新型人才培养的良师。

教师与学生构成教学的主体,师生应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孔子曾讲“三人行,必有吾师”(《论语·述而》)。唐代思想家韩愈在《师说》中言:“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他一方面标示出教师的意义和价值,另一方面又提出了“师无贵贱、无长少”、“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的教育理念。在他看来,“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6]277。师生双方既有差异性——身份、年龄、掌握知识的系统程度等有差异,同时又有共通性,皆体现出求学问道的意向性。正如朱熹在《小学辑说》中所言:“学之大小,故有不同,然其为道,则一而已”[6]306,二者是互相促进、共同进步的教学活动主体。师生在和合共存的“教学”过程中,围绕知识的积累、道德的培养和思维方式的训练等方面互有启发,从而消弭了地位上的差异和年龄上的差异。孔子所提倡的“不耻下问”(《论语·公治长》)之本质正是凸显师生间平等的交流与谦诚的互相学习心态,从而才能真正实现教学相长。

五、兼容并蓄,慈爱弟子

教师教书不应以受教者身份和地位的差异而有所不同,而是应赋予受教者平等的受教育权利,于兼容并蓄中播扬知识,推进人类文明。同时,教师还应慈爱弟子,推崇人本教育。

师者以正人为职志,但必尊重教育对象,赋予受教育者平等的受教权利,体现出兼容并蓄的特性。孔子曾说“有教无类”(《论语·卫灵公》),其意是指教学不应该按照当时政治地位的划分将学生也分为不同的等级和类别,“人人我都教育,没有贫富、地域等区别”[10],主张所有人都应尽可能地拥有“平等”的受教权利。因此,在孔门弟子中,不仅有来自于华夏族的,而且还有来自于华夷族的,既有贵族出身的南宫敬叔、孟懿子等,也有贫贱之家出身的颜回、子路、子张等。孔子“有教无类”的教育口号已然成为现行的教育理念。老子也提出了“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老子》第49章)的平等教育观,而且他还主张教师要细致入微、洞察一切,善于发现学生的优缺点,能够包容学生:“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老子》第27章)。师者对每个学生都要负责,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方能充分实现学生的独特价值。[11]

教育是以知识传授为基、以慈爱关怀为本的传道过程。《论语·雍也》载:“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伯牛即冉耕,是孔子得意弟子之一,有癞疾,孔子探望他,有“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的悲叹。孔子最为器重的弟子颜渊死,“子哭之恸”,且有“天丧予,天丧予”(《论语·先进》)之悲叹。由此可见孔子对学生的关爱。老子则将“慈”视为“三宝”之一:“我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老子》第67章)。“慈”即“慈爱”,人有慈,“慈故能勇”,在慈爱心和同情感的感召下,人勇于谦退,勇于防御,以战则胜,以守则固,慈爱成为人类友好相处的基本动力。[12]教师之爱是无私的奉献,是学问传授与道德教诲的有机统一。朱熹任教五十多年,对学生爱护有加。据他的学生黄幹记述,朱熹在教学中,每学生“意有未喻”时,皆“委曲告之,而未尝倦”;每遇学生“问未切”,皆“反复戒之,而未尝隐”;每看到学生勤奋好学,皆“喜见于言”;发现学生进步迟缓,又每每“忧形于色”;教育学生,往往“讲论活典,商贯古今,率至夜半”。①朱熹晚年居建阳,创沧州精舍,和学生共食粗菜淡饭,“虽疾病支离,至诸生问辨,则脱然如沉病之去体。一日不讲学,则惕然以为忧”[8]257。教师慈爱学生,学生方尊师而重道,这正是中国古代思想家所孜孜以求的“亲其师信其道”(《礼记·学记》)的理想境界。

六、因材施教,学以自得

因受教对象禀赋的差异,教师当善于因材施教而使学生获得全面进步。此外,教育活动是“授人以渔”的启发过程,“教”须使学生“学以自得”,以此实现师生间知识的薪火相传。

人之禀赋有差异,对问题的体认有程度上的深浅差异和广度上的宽窄差异,在对问题的领悟上亦有快与慢的差异。因此,教师在教学过程中,针对相同问题的讲授和诠释必须体现出全面性和多层次性,不能采用“一刀切”教学模式。而最好的教学模式便是启发式思维,做到因材施教。《论语》记载: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论语·先进》)子路与冉有问孔子相同问题:“听到的道理就要照着做吗”,而孔子授二徒以不同的答案,其根据便是“求也退,由也兼人”,是从学生性格出发而推出不同答案。这样的授课方式会促进不同学生的全面发展。墨翟亦坚持“因材施教”的教学原则。据载,他出游各诸侯国,其弟子魏越问:“既得见四方之君子,则将先语?”墨子曰:“凡入国,必择务而从事焉。国家昏乱,则语之尚贤尚同;国家贫,则语之节用节葬;国家熹音湛湎,则语之非乐非命;国家辟无礼,则语之尊天事鬼;国家务夺侵凌,则语之兼爱非攻。故曰:择务而从事焉。”(《墨子·鲁问》)照墨子之论,就是治国须针对最重要的事情进行劝导,“择务而从事”,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受教对象有不同的问题,教学者只有对受学对象有清晰的认识和分析,才能有的放矢、事半功倍。

因材施教以“人人皆能”为基础。教师的作用是“授人以渔”而不是“授人以鱼”,正如孟子所言:“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孟子·尽心下》)。教学者传授给受学者特定的问题解决之道和思维方法之后,教师的传道任务基本完成,学生则进入了自我反思、自我体悟的“学以自得”的过程。教师应针对不同学生提供不同的问题解决的方法,学生则运用潜在的“能动性”和“自觉性”学习、领悟知识,这就是“自得”。孟子讲:“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源,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孟子·离娄下》)朱子对此有阐释:“言君子务于深造而必以其道者,欲其有所持循,以俟夫默识心通,自然而得之于己也。”[13]“自得”是要学人于“潜心积虑、优游厌饫”中自我悟道。陆九渊则明确以“自得”为其倡言心学的方法论原则,指出:“自得,自成,自道,不倚师友载籍”;“自立,自重,不可随人脚跟,学人言语”[14]。明代心学的集大成者王阳明亦有论:“夫求以自得,而后可与之言圣人之道”。[15]中国古代思想家以“自得”为体认真理的正途,也以“自得”作为启示门生的基本方法,强调的是灵性感悟、沉思体味。“学以自得”凸显了人的内在主体性和能动性,因材施教正是对这一能力的重视和提升。

总之,在中国古代思想家那里,为师者,应志于师道、以师为荣;须身正为范、醇风化俗;必勤勉治学、熟读精思;当教学相长、不耻下问;能慈爱弟子、兼容并蓄;应因材施教、学以自得。探赜古人的师德思想,洞察前贤的师德风范,可为当代教师师德的培育提供思想资源和人格榜样。

注释:

① 参见黄幹的《勉斋集:卷三十六》(《四库全书·集部》)。

[参考文献]

[1] 许慎.说文解字[M].段玉裁,注.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273.

[2] 郑玄,贾公彦.周礼注疏[M].郑玄,注.贾公彦,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348.

[3] 徐梓.“天地君亲师”源流考[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2):99106.

[4] 黄宗羲,全祖望.宋元学案·晦翁学案[M]//沈善洪,吴光.黄宗羲全集:第四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876.

[5] 梁启超.饮冰室合集·中国教育之前途与教育家之自觉[M]//郝炳键.近代教育文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7:7577.

[6] 程舜英,曹剑英.中国古代教育家语录今译[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

[7] 韩婴.韩诗外传集释(卷五第十八章)[M].许维遹,校释.北京:中华书局,1980:185186.

[8] 孟宪承.中国古代教育文选[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79.

[9] 郑玄,贾公彦.礼记正义[M]. 郑玄,注.贾公彦,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1052.

[10] 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2:170.

[11] 于述胜.道家教育智慧的现代启示[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1):122125.

[12] 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08:312.

[13] 朱熹.孟子集注·离娄章句(下)[M]//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292.

王充博览范文3

【关键词】关注;责任;探索

作文课怎样激发学生的写作热情,怎样使学生兴趣为文,这是中学写作课一直探讨的重要问题、笔者认为.解决这个问题的重点,作文课一定要研究作者本身,贴近学生的牛活实际、思想实际和心理特点。才能“言为心声”,让学生写出文、理、情并茂的文章。以下就“贴近学生心理特点”命题,激发学生写作兴趣,发表一点浅见。

一、运用探索、猎奇心理命题。探索、猎奇心理是中学生普遍的心理特点.随着年龄的增长,求知的增强.社会接触的拓宽.学生探索、措奇心理也愈强烈。“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刺激着他们去认识,去探寻,这种心理实际上是青少年对未知领域有强烈的求知和证服欲望。针对这一心理特点.我们可以从社会生活中.选择一些学生感到新鲜而又有讨论价值的问题,供他们辨析。例如.有一则材料名为《鹿狼之战》,谈一群生长在自然环境中的鹿被赶进了养殖场.结果生长状况愈来愈差,病弱越来越多。有人想了个办法,在养殖场里放进了两只狼.结果鹿群非但没被消灭.反而越来越壮大。这个材料很刺激学生的好奇心.“怎么没有天敌而反有害,有了天敌反而有益”,一题激起千层浪,学生讨论热烈,歧见迭出。想叫他们不说也不行。

二、运用质疑、是非心理命题。在学习生活中,学生必然会遇上许多疑难.许多是非难辨的事物.这会引起他们的思考、争辩。随着年龄的增长,独立性、理性思维的增强.他们表现出乐于思考,不愿盲从.有正义感。倘能通过自身努力去解决疑难.辨明是非.从心理上他们会感到很大的满足。针对这一心理特点,我们在命题时,就可以出一些学生希望解决而又有探讨价值的疑难、是非问题.供他们讨沦。如《考试成绩是衡量学生的唯一标准吗?》、《走在最前面的人也是最痛苦的人》,前一问题经常困扰着学生.因为几乎每个学生都在成绩浪线上起伏.也同时引来家长、教师、同学的不同评价和不同对待。现实中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于是他们想质疑、想说出心里活。后一命题是题目本身使学生质疑。“走在前面的人怎么会最痛苦?”这似乎有悖常理。于是学生产生了征服疑难的愿望.结合《记念刘和珍君》一课.他们认识到先知先觉者、披荆开路者是最大的幸福者.又是最大的哀痛者。

三、运用关注、责任心理命题。例如《关于追星族的思考》、《谈中学生早恋》、《中学生当干部弊大于利吗?》、《读书与做人》、《机遇》等.这类文题所涉及的问题.几乎每个学生都关注过,思考过:什么是真正的星,对待星的正确态是什么;身边有同学早恋了,该怎样认识和对待;同学们选我当干部。为什么父母却反对:同样是博览群书的人,为什么有的流芳百世,有的遗臭万年……这类问题就不单单是作文问题了,而是关系到他们怎样成长、怎样成功的切身利益问题。在关注心理、责任心理的驱使下.这类问题,他们乐于思考.这样的文题.他们乐于做,并迫切希望得到正确引导、命题中,我们还要善于运用关注、责任心理.把学生对自身成长的关心同时引入到对国家、社会的关心上来。例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见义勇为赞》.这类作文就有利于开阔学生的胸襟.树立“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

四、运用自强、成就心理命题。争强好胜,想有所作为.这是青少年普遍的心理特点。特别进入高中.学生进入青春初期.开始意识到生活的连续性,明白了未来对自己的重要意义,远大的目标、杰出的人物时时在激励他们.于是现实 的我开 否定过去的自我,追求理想中的我,不断用理想的我鞭策自己.由此.自强心理、成就心理十分突出。这些心理特点,也就给教师提供了命题的引发因素。例如:《要战胜自我》、《发光与沾光》、《由圆明园 墟引起的思 》,这些文题很容易激起学生的自强自奋心理。

王充博览范文4

【关键词】经史、文史、史学、魏晋南北朝

较之汉代,魏晋南北朝时期史学有了长足的发展, 不论是史学着作的种类还是数量都大大增加了。《隋书·经籍志》史部所列史书共计十三类,即正史、古史、杂史、霸史、起居注、旧事、职官、仪注、刑法、杂传、地理、谱系、簿录。其中,每一门类除开头一种或少数几种为三国以前着述外,几乎全部都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着作。[1]史学的发展不是孤立的,它与同一时期的经学、文学都有着密切的关系。本文以下将围绕着经史之学与文史之学这两条线索展开讨论,以期把握史学发展的脉络。

(一)

这一时期史学发展的最大特点莫过于史学学科的独立了。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依据西汉末刘向、刘歆父子的《七略》,把《国语》、《世本》、《战国策》、《太史公书》等史书都附于《春秋》经之下,史学没有独立的地位。但是到晋代,情况发生了变化,西晋荀勖作《中经新簿》,分书籍为四部,史学着作为独立的一类,属丙部,东晋李充又改定次序,将其置于乙部。《隋书·经籍志》不用乙部之说而谓之史部,实质并无变化。

史学着作在图书分类上的变动不是没有原因的。梁代阮孝绪编制《七录》,其一为经典录,其二为记传录。他解释说:"刘氏之世,史书甚寡,附见《春秋》,诚得其例。今众家纪传倍于经典,犹从此志,实为蘩芜"。[2] 阮氏所说有一定的道理,从汉末至梁代,史籍数量确实大增, 别开一类,势在必行。但是在西晋,新的史着并不是很多,恐怕还不能这样解释。

考诸史实,经与史的区分在目录分类以外也有反映。《三国志》卷42《尹默传》:

益部多贵今文而不崇章句。默知其不博,乃远游荆州,从司马德操、宋仲子等受古学,皆通诸经史,又专精于《左氏春秋》。

据陈寿所说,汉末荆州的学校不仅教授经学,而且也教授史学。对此,我们找不到旁证,姑置不论。但"通诸经史"一语,至少表明在陈寿生活的西晋时期,人们心目中经与史是明明有别的。《文选》卷49干宝《晋纪》总论李善注引王隐《晋书》称:"王衍不治经史,唯以庄老虚谈惑众。"王隐是两晋之际的人,他也用了"经史"一词,可见陈寿用语不是出自个人的习惯。"经史"在唐修《晋书》中是经常可以见到的,如卢钦"笃志经史",邵续"博览经史",王珣"经史明彻"等等。[3] 参诸上述晋人用语,这些记载应该是可信的。经史双修实际上汉代就有,《后汉书》卷64《卢植传》载,卢植少从大儒马融受古文经学,后在东观"校中书五经纪传,补续《汉记》。"我们自然可以说他是"通诸经史",可是当时人并不这样说。有经史之实而无经史之名,这说明在东汉人的观念中经与史的区别尚不明确。[4] 西晋人开始频频使用"经史"一词,意味着经与史发生了分离。

西晋以后,经与史的区分在教育上也有明确体现。《晋书》卷88《刘殷传》:

刘殷字长盛,新兴人也。……弱冠,博通经史,……有子七人,五子各授一经,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汉书》,一门之内,七业俱兴。 《晋书》卷105《石勒载记》下:

署从事中郎裴宪、参军傅畅、杜嘏并领经学祭酒,参军续咸、庾景为律学祭酒,任播、崔濬为史学祭酒。

《宋书》卷93《雷次宗传》:

元嘉十五年,征次宗至京师,开馆于鸡笼山,聚徒教授,置生百余人。会稽朱膺之、颍川庾蔚之并以儒学,监总诸生。时国子学未立,上留心 艺术,使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凡四学并建。

不论是在官学中或是在私学中,史学都是一个独立的门类,由此可见,自晋以后人们对经学与史学的区别是有清楚认识的。荀勖、李充在书籍目录上把史书从经书中分离出来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阮孝绪生活在梁代,他没有考虑目录以外的上述历史变化,而仅仅从史书数量的增加来解释目录分类的改变,似乎还是未达一间。

"经史"一词的出现、目录分类的变化、教育中史学科目与经学科目的分别设置都反映了一个共同的事实,那就是,史学确实独立了。史学摆脱经学而独立表明人们对经、史的认识有了变化。在这方面,东汉的王充可谓思想上的先行者。《论衡·谢短篇》:

夫儒生之业,五经也。南面为师,旦夕讲授章句,滑习义理,究备于五经,可也。五经之后,秦汉之事,不能知者,短也。夫知古不知今,谓之陆 沉,然则儒生,所谓陆沉者也。五经之前,至于天地始开,帝王初立者,主名为谁,儒生又不知也。夫知今不知古,谓之盲瞽。五经比于上古,犹为 今也。徒能说经,不晓上古,然则儒生,所谓盲瞽者也。

王充责难儒生只懂五经而不了解古今历史,这当然是对史学的强调。不过,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叙述方式,他把历史分为"五经之前"与"五经之后",言外之意,"五经"只是这之间的一段历史的记载而已,儒生所了解的历史仅至于此。这实际上已是视经为史了。所以,他又说:"儒者不见汉书,谓汉劣不若,使汉有弘文之人经传汉事,则《尚书》、《春秋》也。"经亦史,史亦经,这种大胆的思想使我们在经学泛滥的时代看到了史学振兴的可能。余英时先生称王充为"晚汉思想界之陈涉",[5] 其比喻极为恰当。王充的思想在他生活的年代没有得到积极回应,但是,从汉魏之际开始,可以明显感到人们对历史的兴趣是越来越浓厚了。《三国志》卷41《张裔传》称蜀郡张裔"博涉《史》、《汉》",卷42《孟光传》称河南孟光"锐意三史",卷64《孙峻传》注引《吴书》称会稽留赞"好读兵书及三史"。[6]吴末,右国史华核上疏道:"汉时司马迁、班固,咸命世大才,所撰精妙,与六经俱传。"[7] 《世说新语·言语篇》载,"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 人们何以对史书如此感兴趣?《三国志》卷54《吕蒙传》注引《江表传》:

初,权谓蒙及蒋钦曰:"卿今并当涂掌事,宜学问以自开益。"蒙曰:"在军中常苦多务,恐不容复读书。"权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但 当令涉猎见往事耳。卿言多务孰若孤,孤少时历《诗》、《书》、《礼记》、《左传》、《国语》,惟不读《易》。至统事以来,省三史、诸家兵书,自以为大有所益。如卿二人,意性朗悟,学必得之,宁当不为乎?宜急读《孙子》、《六韬》、《左传》、《国语》及三史。"

《三国志》卷59《孙登传》:

权欲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以张昭有师法,重烦劳之,乃令(张)休从昭受读,还以授登。

孙权要吕蒙等"涉猎见往?quot;,"急读"史书、兵书,以为"大有所益",又让孙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这些建议都与现实有关。当时的社会正处于剧烈变动之中, 经学作为意识形态,因其繁琐、迷信、荒诞已经丧失生命力。孙权说"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正反映了经学的无用。在思想迷失了方向的时候,从历史中,尤其是从近代历史中 总结得失成败的经验教训就成了当务之急。诸葛亮在《出师表》中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8] 这也是在总结近代历史的经验教训。《隋书·经籍志》载,诸葛亮着有《论前汉事》一卷,大约都是此类内容。

关于史学与经学此消彼长的关系,我们还可以从西汉的历史中得到应证。西汉之初,面对秦的骤亡,人们也在总结历史经验教训,陆贾着《楚汉春秋》,贾谊写《过秦论》,以后又有司马迁的《史记》,但是并没有因此出现一个史学的,原因在于经学兴起了。在汉儒眼中,经学是无所不能的,对于历史的演进,经学已经给出了答案,对于社会生活中的具体问题,汉儒也每每以经义断事,赵翼说:"汉初法制未备,每有大事,朝臣得援经义,以折衷是非"。[9]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史学的地位。《汉书·艺文志》将《史记》等史书附于《春秋》经下,在今人看来是贬低了史学,如果就当时而论,倒不如说是抬高了史学。比较两汉,经史关系一目了然,经学盛则史学衰,经学衰则史学盛, 经与史之演变轨迹大致如此。

魏晋以后史学脱离了经学而独立,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化,不过,我们不得不注意另一方面,这就是,经学对史学也还有很大的影响。这首先表现在史书语言的使用上。《三国志》卷1《武帝纪》载曹操语曰:

夫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

注引孙盛《魏氏春秋》云:

刘备,人杰也,将生忧寡人。

裴松之就孙盛改易文字评论道:

凡孙盛制书,多用《左氏》以易旧文,如此者非一。嗟乎,后之学者将何取信哉?且魏武方以天下励志,而用夫差分死之言,尤非其类。

当时采用类似的文字处理方式者不止孙盛一人。刘知几在《史通·模拟篇》中列举了这方面的大量例证。比如:"谯周撰《古史考》,思欲摈抑马《记》,师仿孔《经》。其书李斯之弃市也,乃云'秦杀其大夫李斯。'夫以诸侯之大夫名天子之丞相,以此而拟《春秋》,所谓貌同而心异也。"又如"干宝撰《晋纪》,至天子之葬,必云'葬我某皇帝'。时无二君,何我之有?以此而拟《春秋》,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又如"《公羊传》屡云'何以书?记某事也。'此则先引《经》语,而继以释辞,势使之然,非史体也。如吴均《齐春秋》,每书灾变,亦曰:'何以书?记异也。'夫事无他议,言从己出,辄自问而自答者,岂是叙事之理者邪?以此而拟《公羊》,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刘知几对貌同心异的模拟极为反感,但对得其神似的模拟却也不反对:"如《左传》上言芈斟,则下曰叔牂;前称子产,则次见国侨,其类是也。至裴子野《宋略》亦然。何者?上书桓玄,则下云敬道;后叙殷铁,则先着景仁。以此而拟《左氏》,又所谓貌异而心同也。"除去对经传的模拟外,篇中还举出了对《史》、《汉》的模拟,如令狐德棻《周书》模拟《汉书》。最后,刘知几概括说:"大抵作者,自魏已前,多效三史,从晋已降,喜学五经。"他的概括是不准确的,对三史的模拟文中只举出了《周书》一例,而其作者令狐德棻是唐人,与"自魏已前"之说自相矛盾;历史着作对经传的模拟也不是"从晋已降"才出现的。这个问题,我们在后面还要讨论。

经学对史学的影响除语言之外,还表现在史书的名称与体裁上。这一时期,史书书名常常模仿经书,如袁晔着《献帝春秋》,孔衍着《魏尚书》、《汉魏春秋》,孙盛着《魏氏春秋》,习凿齿着《汉晋春秋》,王琰着《宋春秋》,吴均着《齐春秋》,裴子野着《梁春秋》。除《魏尚书》外, 这些以"春秋"命名的史书均属编年体,显然是对《春秋》经的模仿,至于《魏尚书》,大约是对《尚书》的模仿,模仿《春秋》远多于模仿《尚书》,这或许是因为《春秋》原本就是史书,而《尚书》为古代文献汇编,体裁不适宜模仿。除以春秋为名者外,如上引刘知几所提到的干宝《晋纪》、裴子野《宋略》等也均属编年体。语言模拟现象基本上都是出自这些编年体史书。史学着作在语言、体裁、名称上都模拟经书,经学对史学的影响不可谓不深。

对于这一时期《春秋》体史书的大量出现,《隋书·经籍志》解释道:

自史官放绝,作者相承,皆以班、马为准。起汉献帝,雅好典籍,以班固《汉书》文繁难省,命颍川荀悦作《春秋左传》之体,为《汉纪》三十篇。言约而事详,辩论多美,大行于世。至晋太康元年,汲郡人发魏襄王冢,得古竹简书,字皆科斗,……盖魏国之史记也。其着书皆编年相次,文意大似《春秋经》。诸所记事,多与《春秋》、《左氏》扶同。学者因之,以为《春秋》则古史记之正法,有所着述,多依《春秋》之体。

按此,模拟《春秋左传》的编年体史书起自汉末的荀悦,不过,《隋志》的作者似乎比较强调西晋竹书出土以后所带来的影响。这与刘知几所说史书在文字上"从晋已降,喜学五经"不谋而合。经学在汉代盛于晋代,何以模拟之作从晋代始?这是须要加以解释的。

如果不局限于《春秋》体裁,而是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理解模拟,则模拟还可以推得更早。《续汉书·百官志》:

故新汲令王隆作《小学汉官篇》。案:胡广注隆此篇,其论之注曰:"前安帝时,越骑校尉刘千秋校书东观,好事者樊长孙与书曰:'汉家礼仪 ,叔孙通等所草创,皆随律令在理官,藏于几阁,无记录者,久令二代之业,闇而不彰。诚宜撰次,依拟《周礼》,定位分职,各有条序,令人无愚智 ,入朝不惑。君以公族元老,正丁其任,焉可以已!'刘君甚然其言,与邑子通人郎中张子平参议未定,而刘君迁为宗正、卫尉,平子为尚书郎、太 史令,各务其职,未暇恤也。至顺帝时,平子为侍中,典校书,方作《周官解说》,乃欲以渐次述汉事,会复迁河间相,遂莫能立也。述作之功,独不 易矣。既感斯言,顾见故新汲令王文山小学为《汉官篇》,略道公卿内外之职,旁及四夷,博物条畅,多所发明,足以知旧制仪品。盖法有成易,而 道有因革,是以聊集所宜,为作诂解,各随其下,缀续后事,令世施行,庶明阙旨,广前后愤盈之念,增助来哲多闻之览焉。"[10]

胡广曾作《汉官解诂》,此段议论,是就此作的说明。文中提到"刘千秋",王先谦《后汉书集解》引惠栋说:"刘千秋即刘珍也。《文苑传》云珍字秋孙,疑《传》误。……珍与子平(即张衡)皆南阳人,故云邑子。"检索《文苑传》所载刘珍事迹,知惠栋说不误。胡广此段叙述十分重要,它说明有意模拟《周礼》撰述汉制已在东汉人的自觉意识之中。由此可以推论,东汉出现的《汉官》、《汉官仪》一类书名正是由模拟《周官》而来。这与前述晋代众多的模拟《春秋》之作并无区别。因此,应该说,模拟是从东汉开始的。

此外,在史书的注释与传授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模拟的痕迹。自东汉后期开始,对史书的注释渐多,如延笃有《史记音义》,胡广有《汉书解诂》,蔡邕有《汉书音义》,服虔有《汉书音训》,应劭有《汉书集解音义》。周一良先生说: "这些音义注解,大约与汉儒解经相同,多重在训诂名物方面。"[11] 应该说,这也是一种模拟,是注释方法上的模拟。前引《孙登传》中称张昭读《汉书》"有师法",《隋书·经籍志》称:"唯《史记》、《汉书》师法相传,并有解释。"我们知道,汉儒读经最重师法相传,而读史居然也要有师法,这又是在传授方法上对经学的模拟。

由此可知,模拟之风并非始自晋代,从东汉起,在史书的名称、体例、注释、传授诸方面均已有模拟出现,在这个阶段,因为还没有形成着史的风气,所以西晋以后的那种在语言、体裁、书名上全面模拟经传的众多史书自然难以见到。

东汉以来,经学有今、古文之分,仔细分析这一时期的经史关系,可以看到,对史学的影响似乎更多地来自于古文经学。我们知道,《周官》、《左氏春秋》都是古文经,因此,严格地说,《汉官解诂》、《汉纪》一类书只是对古文经的模拟。史书的音义注解,其实也只是对古文经的模拟,因为今文家只讲微言大义,并不重训诂名物,重视训诂名物乃是古文家的特点。注释《史》、《汉》的学者如服虔、延笃等,本人都是古文学家,他们以注释经书的方法来注释史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关于史学与古文经学的关系,我们还可以通过分析《东观汉记》的作者来进一步探讨。《东观汉记》的修撰是从东汉明帝时开始的,一直持续到献帝时,参与者较多。《四库提要》主要根据刘知几《史通》并参诸《后汉书》,列出的作者有:班固、陈宗、尹敏、孟异、刘珍、李尤、刘騊马余、伏无忌、黄景、边韶、崔寔、朱穆、曹寿、延笃、马日磾、蔡邕、杨彪、卢植、韩说、刘洪。这个名单并不完备。余嘉锡广为搜求,又补充刘复、贾逵、 马严、杜抚、刘毅、王逸、邓嗣、张华数人。[12]以上作者中,可以肯定是古文经学家的人相当多。《后汉书》卷64《卢植传》载植上书称:

臣从通儒故南郡太守马融受古学。……古文科斗,近于为实,而厌抑流俗,降在小学。中兴以来,通儒达士班固、贾逵、郑兴父子,并敦悦之 。今《毛诗》、《左氏》、《周礼》各有传记,其与《春秋》相表里,宜置博士,为立学官,以助后来,以广圣意。

《后汉书》卷24《马援传附马严传》:

从平原杨太伯讲学,专心坟典,能通《春秋左氏》,因览百家群言。

注引《东观记》曰:

从司徒祭酒陈元受《春秋左氏》。

《后汉书》卷79上《尹敏传》:

少为诸生,初习《欧阳尚书》,后受《古文》,兼善《毛诗》、《谷梁》、《左氏春秋》。

《后汉书》卷64《延笃传》:

少从颍川唐溪典受《左氏传》,……又从马融受业,博通经传及百家之言。

以上诸人都是古文学家。还有一些人,史传中未明言所属经学派别,但是可以从旁考证。如马日磾,《三国志》卷6《袁术传》注引《三辅决录》曰:"日磾字翁叔,马融之族子。少传融业,以才学进。"按马融为古文大家,日磾传融业,自然也是古文一派。又如蔡邕, 实际上也应是古文家。从《月令问答》中可以看出他的经学倾向:

问者曰:"子说《月令》,多类《周官》、《左氏》。假无《周官》、《左氏传》,《月令》为无说乎?"曰:"夫根柢植则枝叶必相从也。《 月令》与《周官》并为时王政令之记。异文而同体,官名百职,皆《周官》解。《月令》甲子,沈子所谓似《春秋》也。若夫太昊、蓐收、句芒 、祝融之属,《左传》造义立说,生名者同,是以用之。"……问者曰:"令曰:七驺咸驾。今曰六驺,何也?"曰:"本官职者,莫正于《周官》。《 周官》天子马六种。六种别有驺,故知六驺。《左氏传》:'晋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无言七者,知当为六也。"

《隋书·经籍志》载蔡邕着《月令章句》十二卷,严可均《全后汉文》卷80以为《月令问答》即出自《月令章句》。蔡邕说《月令》,多类《周官》、《左氏》,由此可知,他确实属古文家。

东观作者中,可以明确为今文家的只有杜抚、伏无忌、杨彪、。杜抚,"受业于薛汉,定《韩诗章句》"。[13]杨彪系杨震之后,"少传家学。"[14] 杨氏家族世世传习欧阳《尚书》。伏无忌为伏湛之后,"亦传家学"[15]伏氏所传为韩《诗》。杜、杨、伏三家所传均属今文经。虽然如此,我们认为这些今文学家及其他学术不明的作者很可能也通古文经学。《通典》卷26职官8:

汉之兰台及后汉东观,皆藏书之室,亦着述之所。多当时文学之士,使讐 校于其中,故有校书之职。后于兰台置令史十八人,又选他官入东 观,皆令典校秘书,或撰述传记。

东汉皇家图书,章、和以前在兰台,章、和以后移至南宫东观。 按杜佑所说,兰台令史及以他官入东观者除撰述传记外,还有典校书籍的任务。考诸史传,知杜佑此说不误。如贾逵:"拜为郎,与班固并校秘书,应对左右。"班固:"召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撰成《世祖本纪》。迁为郎,典校秘书。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刘珍:"永初中,为谒者仆射。邓太后诏使与校书刘騊马余、马融及五经博士校定东观五经、诸子传记、百家艺术,整齐脱误,是正文字。永宁元年,太后又诏珍与陶马余作建武已来名臣传。" 王逸:"元初中,举上计吏,为校书郎。" 崔寔:"迁大将军冀司马,与边韶、延笃等着作东观。……复与诸儒博士共杂定五经。"卢植:"复征拜议郎,与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杨彪、韩说等并在东观,校中书五经纪传,补续《汉记》。" [16] 按校书,即是所谓"整齐脱误,是正文字"。《通典》卷22职官4引《汉官仪》称:"能通《仓颉》、《史籀篇》补兰台令史"。兰台令史必须通小学,这是因为令史有"是正文字"的任务。图书移至东观后,这种要求应该依然存在。《说文解字》序载许冲上言:"慎前以诏书校东观"。许慎也曾入东观校书,这应该是因为他精通小学的缘故。兰台、东观校书者通小学,这为我们探寻其经学背景提供了路径。王国维曾发现,两汉小学与古文经学存在着密切的联系。他说:"观两汉小学家皆出古学家中,盖可识矣。原古学家之所以兼小学家者,当缘所传经本多用古文,其解经须得小学之助,其异字亦足供小学之资,故小学家多出其中。"[17] 按此,小学家皆出古学家中,而于兰台、东观校书者又必须通小学,是知兼校书、撰史于一任的东观诸文士必定通晓古文经学。

东观作者还有一个特点,即不少人好为文章。如班固"能属文诵诗赋",刘珍"着诔、颂、连珠凡七篇。"李尤"少以文章显,和帝时,侍中贾逵荐尤有相如、扬雄之风,召诣东观,受诏作赋,拜兰台令史。" 刘毅"少有文辩称,元初元年,上《汉德论》并《宪论》十二篇。时刘珍、邓耽、尹兑、马融共上书称其美。" 边韶"以文章知名……着诗、颂、碑、铭、书、策凡十五篇?quot;刘复"好学,能文章。"延笃"能着文章,有名京师。"蔡邕所着诗赋等"凡百四篇"[18] 据《隋书·经籍志》载,东观学者中,班固、贾逵、刘騊駼、刘珍、李尤、王逸、边韶、延笃、崔寔、卢植、蔡邕等皆有文集传世。文章与小学一样,也与古文经学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如桓谭即是"能文章,尤好古学"。[19]何休《春秋公羊传》序为此提供了最确切的证据:

传《春秋》者非一,本据乱而作,其中多非常异义可怪之论,说者疑惑,至有倍经任意反传违戾者,其势虽问不得不广,是以讲诵师言至于百 万犹有不解,时加酿嘲辞。援引他经失其句读,以无为有,甚可闵笑者,不可胜记也。是以治古学、贵文章者,谓之俗儒。至使贾逵缘隙,奋笔以 为《公羊》可夺,《左氏》可兴。"

何休为今文学家,他将"治古学"与"贵文章"者视为一体。由此反推,上述以文章着名的东观学者应属古文学家。

东观撰史者通小学、能文章,这都是与古文经学联系在一起的,而反之东汉一流的今文学家如范升、桓荣、欧阳歙、何休等人完全不具备这些学术特徵。由此可知,史学确实是与古文经学联系在一起的。

古文经学与史学能够联系起来,是由其本身的特点决定的。古文经学反对微言大义,强调对事实的考订、补充,这与史学本来就是相通的,也可以说,古文家对古文经的研究本来就是一种初步的历史研究。二者所不同的是,古文经学只研究经书所限定的时代范围内的历史,而史学的研究则要延伸到当代。由考订古代历史到撰写当代历史,其间只差一步,我们看到,东观作者终于迈出了这合乎逻辑的一步。

在描述经史分离的进程时,前文曾着意指出,经学的衰落是史学兴起的原因。至此,我们可以更准确地说,所谓经学的衰落,主要是指作为意识形态的今文经学而言,就古文经学而言,东汉时期,它不仅没有衰落,反而是蒸蒸日上。正是古文经学的繁荣才为史学的发展打下了基础。因此,就经史关系而论,今文经学的衰落与古文经学的发达这两个因素加在一起才共同构成史学发展的前提。

前文还曾指出,"经史"一词的出现意味着经史的分离,至此,还要补充的是,"经史"一词的出现也同样意味着经史仍有密切的关系, 史学对经学、尤其是对古文经学的模拟正可说明此点。

总之,史学虽然从经学中独立了出来,但这一转变过程不可能脱离原有的学术基础,这个基础就是经学。史学对经学的模拟,正是史学刚刚脱离经学后不可避免的特徵。

(二)

荀悦在《汉纪》卷1《高祖纪》中说:"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达道义,二曰章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着功勋,五曰表贤能。"他所说的着史的目的在政治方面,除此之外,自司马迁以来,着史者往往还另有目的。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自己写《史记》是"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20]这一点在魏晋以后得到了继承。《晋书》卷82《王隐传》:

建兴中,过江,丞相军谘祭酒涿郡祖纳雅相知重。纳好博弈,每谏止之。纳曰:"聊用忘忧耳。"隐曰:"盖古人遭时,则以功达其道;不遇,则以 言达其才,故否泰不穷也。当今晋未有书,天下大乱,旧事荡灭,非凡才所能立。君少长五都,游宦四方,华夷成败皆在耳目,何不述而裁之!应仲 远作《风俗通》,崔子真作《政 论》,蔡伯喈作《劝学篇》,史游作《急就章》,犹行于世,便为没而不朽。当其同时,人岂少哉?而了无闻,皆由 无所述作也。故君子疾没世而无闻,《易》称自强不息,况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何必博奕而后忘忧哉!"

这段话的中心思想是强调着史以求"没而不朽"。在王隐看来,这是第一位的,而"明乎得失之迹"的政治目的反而居于次要位置。这种认识并不仅仅是王隐个人的看法。陆机撰《吴书》,陆云致陆机信中称之为"大业"、"此真不朽事"。[21] 一直到南朝,还可以找到类似的说法。《南史》卷33《徐广传》:

时有高平郗绍亦作《晋中兴书》,数以示何法盛。法盛有意图之,谓绍曰:"卿名位贵达,不复俟此延誉。我寒士,无闻于时,如袁宏、干宝之 徒,赖有着述,流声于后。宜以为惠。"绍不与。

"流声于后"与"没而不朽"为同义语。追根寻源, 此说实来自曹丕。曹丕在《典论·论文》中说: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 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

曹丕极重文章,但这里所谓"文章"却并不能仅仅理解为文学作品。刘邵在《人物志·流业篇》中说:

盖人流之业十有二焉:有清节家,有法家,有术家,有国体,有器能,有臧否,有伎俩,有智意,有文章,有儒学,有口辩,有雄杰。

那么,什么是"文章"呢?他的解释是:"能属文着述,是谓文章,司马迁、班固是也。"在文末总结处他又扼要地说:"文章之材,国史之任也。"刘邵只把"文章"与"国史"相联系,似乎过窄了,但"文章"中包含有史着是可以肯定的。前述东观撰史者多擅长文章已经暗示出了二者的联系。刘勰的看法也是如此,他在《文心雕龙》中将文体分为"明诗"、"乐府"、"诠赋"等二十类,其中第十一类即是"史传"可见,在当时人眼里,史是包括在"文章"中的。六朝人以文求名、以文求不朽,既然史在文中,所以撰写历史着作当然也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在这样的认识下,魏晋以后,文学家着史蔚然成风。如西晋陆机着《晋纪》,东晋袁宏着《后汉纪》、南朝范晔着《后汉书》,谢灵运着《晋书》,沈约着《晋书》、《宋书》,萧子显着《晋史草》、《南齐书》等都是如此。《隋书·经籍志》说当时的情形是:"一代之史,至数十家"。文士纷纷着史以求不朽,自然导致史书数量大增。北朝人对此似乎不能理解,李彪说:

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为着作虞预所毁,亡官在家,昼则樵薪供爨,夜则观文属缀,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司马绍敕尚书唯给笔札而已 。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史官之不遇,时也。"[22]

北朝文史均不发达,李彪因为不明白"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是与着史以求不朽的风气有关,所以将其简单地归结为"史官之不遇"。

将史纳入文的范畴及由此产生的文人着史的风气给史学着作以很大的影响。这一时期的着史者往往把较多的注意力置于文字一端。袁山松说:

书之为难也有五:繁而不整,一难也;俗而不典,二难也;书不实录,三难也;赏罚不中,四难也;文不胜质,五难也。"[23]

周一良先生对此评论说:"五条之中,三条都是关于文字表达方面。据本传,袁山松博学有文章,善音乐,是一个才士。他的修史标准特别着重文字,也就可以理解。"[24] 《三国志》卷53《薛综传附薛莹传》载华核上疏推荐薛莹任史职:

……涉学既博,文章尤妙,同寮之中,莹为冠首。今者见吏,虽多经学,记述之才,如莹者少。

薛莹"文章尤妙",有"记述之才",所以应该担当史职。这与刘邵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范晔自称所作《后汉书》"《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合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25]刘知几对这种文风深表不满: 《史通·叙事篇》:

自兹(班马)已降,史道陵夷,作者芜音累句,云蒸泉涌。其为文也,大抵编字不只,捶句皆双,修短取均,奇偶相配。故应以一言蔽之者,辄足 为二言;应以三句成文者,必分为四句。弥漫重沓,不知所裁。

同篇又云:

昔夫子有云:"文胜质则史。"故知史之为务,必藉于文。自五经已降,三史而往,以文叙事,可得言焉,而今之所作,有异于是。其立言也,或 虚加练饰,轻事雕彩;或体兼赋颂,词类俳优。文非文,史非史,譬夫龟兹造室,杂以汉仪,而刻鹄不成,反类于鹜者也。"

《序例篇》云:

孔安国有云:序者,所以叙作者之意也。……爰洎范晔,始革其流,遗弃史才,矜衔文彩。后来所作,他皆若斯。如是迁、固之道忽诸,微婉之 风替矣。

文学对史学的影响如此之大,这使得脱离了经学的史学并未获得完全的独立,史学若要进一步发展,还必须划清与文学的界限。

关于文风改变的时间,刘知几在以上三段中,时而泛泛说在班马以后,时而又强调"三史而往"与"今之所作"不同,只有第三段才明确提出始自范晔。按此,文对于史的影响是日甚一日。但不能不注意到,也正是从范晔生活的南朝开始,文与史开始了分离的过程。以下由"文史"一词的使用开始讨论。《宋书》卷58《王惠传》:

陈郡谢瞻才辩有风气,尝与兄弟群从造惠,谈论锋起,文史间发。

《南齐书》卷33《王僧虔传》:

僧虔好文史,解音律。

《梁书》卷25《周舍传》载普通六年诏书称:

周舍"义该玄儒,博穷文史"。

《陈书》卷34《岑之敬传》:

之敬始以经业进,而博涉文史,雅有词笔,不为醇儒。

《魏书》卷45《韦阆传》:

长子荣绪,字子光,颇涉文史。

《颜氏家训·涉务篇》:

国之用材,大较不过六事:一则朝廷之臣,取其鉴达治体,经纶博雅;二则文史之臣,取其着述,不忘前古;……

"文史"一说,西汉就有,司马迁说"文史星历,近乎卜巫之间",[26] 东方朔说"年十三学书,三冬文史足用",[27] 其含义是指文书记事而言,与文学、史学无涉。唐修《晋书》中也有文史一说。《晋书》卷62《祖逖传附祖纳传》:

纳既闲居,但清谈、披阅文史而已。

同书卷69《刘隗传》:

隗雅习文史,善求人主意,帝深器遇之。

同书卷90《吴隐之传》:

隐之美姿容,善谈论,博涉文史,以儒雅标明。

按此描述方式,似乎晋代已有文学、史学意义上的"文史"之说。这些记载可能不准确。《世说新语·德行篇》注引王隐《晋书》:

"祖纳……最治行操,能清言。"

《太平御览》卷249引虞预《晋书》:

"刘隗……学涉有具,为秘书郎。"

《艺文类聚》卷50引王隐《晋书》中有吴隐之任广州刺史事迹,未涉学业如何。王隐、虞预为晋人,在他们的描述中未见文史一词。唐修《晋书》是以南朝臧荣绪《晋书》为蓝本,《文选》卷4《三都赋序一首》李善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左思字太冲,少博览文史,欲作《三都赋》。" 唐修《晋书》所谓"文史"云云,有可能是由臧氏而来。

不管怎样,文史一词被频繁使用是从南北朝开始的,这与晋代使用的经史一词相似,也具有双重含义,既意味着文与史的分离,也意味着文与史还有着紧密的联系。不过,从发展趋势来看,分离是主要的方面。如第一节所述,南朝宋代,儒、玄、文、史四科并立,文与史如同经与史一样是各自分开的。萧统《文选》中收有"史论"若干篇,他在序中论及选文标准说:

至于记事之史,系年之书,所以褒贬是非,纪别异同,方之篇翰,亦已不同。若其赞论之综缉辞采,序述之错比文华,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 。故与夫篇什,杂而集之。

文与史的区别在此表述得清清楚楚,史书中的赞、论 等入选只是因为有文采而已。《颜氏家训·省事篇》:

近世有两人,朗悟士也,性多营综,略无成名,经不足以待问,史不足以讨论,文章无可传于集录……

这与前引刘邵《人物志》中把"文章"与史混同的观点已迥然不同,史与"文章"终于区分开来。到唐代,文与史的分离进一步完成,刘知几对"文非文,史非史"的责难、唐修《晋书》卷82史学家集传的出现、《隋书·经籍志》中史部的明确提出都可证明此点。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才会有专门的史学批评着作《史通》问世。至此,自晋代开始的史学独立进程告一段落。

(三)

大致说来,晋代的经史之学与南朝的文史之学可以视之为前后相承的两个阶段。史学历经两个阶段而走向独立,这是史学发展史上重要的一章。但是,对这一方面似乎不宜估计过高。几百年间学术思潮的演变对史学的发展也有诸多制约,晋代的玄学、南朝的文学对史学的冲击是不能低估的。 《晋书》卷50《庾峻传》:

时重《庄》、《老》而轻经史,峻惧雅道陵迟,乃潜心儒典。

同书卷82《庾预传》:

预雅好经史,憎疾玄虚,其论阮籍裸袒,比之伊川被发,所以胡虏遍于中国,以为过衰周之时。着《晋书》四十余卷、《会稽典录》二十篇、 《诸虞传》十二篇,皆行于世。

据此可知,经史之学与玄学在西晋是处在对立位置上的,这一点在地域上也有反映。唐长孺先生曾指出,魏西晋时期,玄学等新学风是从河南地区兴起的。[28] 与之相反,这一时期的史学家却大多出自河南以外。着《魏略》的鱼豢是京兆人,着《帝王世纪》的皇甫谧是安定人,着《古史考》的谯周、着《三国志》的陈寿都是巴蜀之人,着《后汉书》的谢承、着《后汉记》的薛莹、着《晋书》的陆机都是吴人,着《后汉书》的华峤是平原人,着《续汉书》的司马彪是河内人,着《魏书》的王沈是太原人。经史之学在文化最发达的河南地区不受重视,这对史学的发展自然是不利的。

东晋以后,学术发生了变化。《晋书》卷82《孙盛传》:

孙盛……善言名理。于时殷浩擅名一时,与抗论者,惟盛而已。盛尝诣浩谈论,对食,奋掷麈尾,毛悉落饭中,食冷而复暖者数四,至暮忘餐 理竟不定。盛又着医卜及《易象妙于见形论》,浩等竟无以难之。由是遂知名。……盛笃学不倦,自少至老,手不释卷,着《魏氏春秋》、《晋 阳秋》。……《晋阳秋》词直而理正,咸称良史焉。

孙盛为一流玄学名士,同时又模拟经传着史。与之类似的还有袁宏。《世说新语·轻诋篇》:

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与诸僚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袁虎率而对曰 :"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

袁虎即袁宏,余嘉锡先生《世说新语笺疏》评论道:"然则宏亦祖尚玄虚,服膺夷甫者。" 袁宏一方面着《后汉纪》,以为"夫史传之兴,所以通古今而笃名教也",[29] 另一方面,又祖尚玄虚。孙盛、袁宏的事例表明东晋儒与玄逐渐合流,这使得玄学对经史之学的威胁自然解除。

但是,南朝日益发展的文流又对史学构成了新的威胁。当时文史之学转盛,但文史两方面并非势均力敌,实际重点在文而不在史。《梁书》卷14《江淹任昉传》末载陈吏部尚书姚察曰:

观夫二汉求贤,率先经术;近世取人,多由文史。二子之作,辞藻壮丽,允值其时。

所谓"近世取人,多由文史"云云,参考下文所说"二子之作,辞藻壮丽,允值其时",可知实质仅是指文学而言,在南朝,史学是不受重视的, "晋制,着作佐郎始到职,必撰名臣传一人",[30] 以检验其能力,而到宋初则是:"诸佐郎并名家年少"[31] 颜之推说:"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着作,体中何如则秘书'"。[32] 史官任用不重学术而只重门第,由此可以推知史学的地位。《通典》卷16选举4引裴子野论曰:

……爰及江左,称彼颜、谢,箴繍鞶帨,无取庙堂。宋初迄于元嘉,多为经史,大明之代,实好斯文,高才逸韵,颇谢前哲,波流同尚,滋有笃焉 。自是闾阎少年,贵游总角,罔不摈落六艺,吟咏情性,学者以博依为急务,谓章句为专鲁,文破典,斐尔为曹,无被于管弦,非止乎礼义,深心主 卉木,远致极风云,其兴浮,其志弱,巧而不要,隐而不深,讨其宗途,亦有宋之遗风也。

留恋经史之学的裴子野对南朝文学的迅猛发展持消极态度, 而文学之士对他也颇有微辞。萧纲评价裴子野称:"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33] 沈约初撰《宋书》,论及子野曾祖裴松之时竟说"松之已后无闻焉。"[34] 裴子野逆风而行,固守传统,"为文典而速,不尚丽靡之词,其制作多法古"。[35] 但他终究无力改变潮流的发展方向。《文心雕龙·通变篇》说:"今才颖之士,刻意学文,多略汉篇,师范宋集,虽古今备阅,然近附而远疏矣。"刘知几说"从晋以降,喜学五经",实际上,南朝喜学五经者如裴子野辈毕竟只是少数。

重文轻史的现实,在文史分离的进程中也有反映。文史分离与经史分离不同,在经史分离中,史学是主动的,它是伴随着今文经学的衰落而走向独立。在文史分离中,文学正处于高涨阶段,史学处于被动的地位,当时并不是由于对史学的本质有了更多的认识而将文史分开,实际的情况是,人们因为越来越认识到文学的特性,所以才逐渐把史学从文学中排斥出去。换言之,是文学的进一步独立迫使史学不得不随之独立。如果说,魏晋以来对文章的重视客观上促进了史学的繁荣,那么,南朝文学的深入发展以及由此而来的重文轻史的风气则显然对史学不利。

萧子显在《南齐书》卷39传末说:

相关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