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寻找写作灵感?中文期刊网用心挑选的浅析劳伦斯诗歌的生态意蕴,希望能为您的阅读和创作带来灵感,欢迎大家阅读并分享。
诗歌《蛇》的一开头就是人蛇相遇的场景。在饮完水后,蛇“呆滞地盯着我,就像一头喝水的牲口,/从嘴里轻轻地弹出双叉舌头,深思了一会儿,/又俯身去喝了一点”。蛇的神情竟然是“呆滞”的,全然不像西方传统文化中所描绘的那样邪恶、恐怖、具有攻击性。“双叉舌头”似乎暗含着一丝危险,然而“深思了一会儿”后,发现这个人似乎没有想要伤害它,于是又开始喝水。这样的一段拟人化写法将一条毫无攻击性的、似乎还傻得可爱的蛇展现在读者眼前。然而,这个安宁祥和的场景很快就被破坏,蛇和人和谐共处的图画顷刻之间被撕毁,原因不在于蛇,而在于以诗人为代表的人类。“我身上的声音说道,假若你是个男子汉,/你就该抓起棍棒,把他打断,把他打死”。陈红认为这个声音就是诗人的社会性自我,事实上就是西方文化中有关蛇的传统观念。圣经中,蛇就是魔鬼撒旦的化身,引诱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导致了人类的堕落,所以人类一直都把蛇看成是邪恶的动物。然而,“我非常喜欢他,/我格外高兴地看到他安静地来到这儿作客,/…用不着道谢,回到大地躯体内其他燃烧的大肠中间”。诗人的本能自我是与社会性自我相对立的,不但没有仇视憎恶蛇,将它看作比人低等的动物,反而非常喜欢它,还将它尊为客人,很明显,诗人在这里将蛇看成自己的同类,二者都应该同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应当互相尊重和爱护。在诗歌的最后,蛇被进一步比拟成了“一个皇帝,一个流放中的皇帝”,而且认为该到了给他加冕的时刻了。诗人的本能自我最终战胜了他的社会性自我。劳伦斯在此赞美了蛇所代表的大自然的神秘力量,正如他在《和平的现实》一文中所说的那样:“因为蛇也是上帝创造的,他有权利存在,他本身具有美丽真实的东西……”
拟物论是指把人当作物,把甲物当作乙物,或把抽象概念当作物体来写。比如,“咱老实,才有恶霸,咱们敢动刀,恶霸就得夹着尾巴跑”。恶霸被比作了夹着尾巴跑的动物。“这些闪电的影子,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闪电的影子被比拟成蜿蜒游动的一条条火蛇。劳伦斯在诗歌中大量使用拟物论手法,他试图借这种修辞手法来传达人与自然万物相通的生态观念。让我们先来看看幼龟的甲背吧:“在幼龟活生生的背甲上,生命和计算者开着玩笑;/生命设立的第一块永久性数学刻写板,/并非在石头上,像JudeanLord,或在青铜上,/而是在活生生掩蔽﹑活生生如玫瑰的龟壳上。”幼龟的甲背在诗人的眼里成了上帝用来传达旨意的数学刻写板,而且美妙神奇,活生生地如同玫瑰花那样炫目。幼龟竟然成了上帝的信使,而不是一直高傲自大、贬低其他生物的人类。上帝的旨意和构思刻在了幼龟的甲背上,这是对人类中心说的颠覆和解构。
在诗歌《连根拔起》中,劳伦斯这样写道:“抱怨孤独的人一定失去了什么东西,失去了与活生生宇宙的联系,失去了他们的生命之流,如同切断根脉的植株,他们在哭喊”。与宇宙、自然失去联系的人被比拟成了切断根脉的植株。人与自然的联系已经被破坏,而要重建这种“与活生生宇宙的联系”,劳伦斯则寄希望于血性意识的回归,人类的原始欲望的释放。同样地,在诗歌《杏花》中,干枯的杏枝被比成“生锈的钢铁”,然而,这钢铁却可以在春天重新绽放出美丽的杏花。诗人在这里盛赞大自然的轮回,呼吁人类要善待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处。在《无用之物》中,诗人甚至表示“对自我已经厌倦”,希望自己就是“启开而又关闭的星星”,“温柔的风”亦或是“脚下黑黝黝的草儿”,劳伦斯要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生态思想可见一斑。
生态主义实质上具有解构意义,它是以批判工业文明为其宗旨的。在科技主义和物质主义盛行、人类精神极度异化、环境遭到巨大破坏的今天,众多文学家和思想家表现出了对人类生存现状的忧虑,并因此展开了对科技和工业文明的批判,这恰恰与生态主义的解构是不谋而合的,劳伦斯就是其中的一员。这首诗质朴无华,言简意赅,然而正因为此遭到不少抨击,被认为写得过于随便。但是劳伦斯则宁愿他的作品原始粗糙,也不愿意写那些散发悲哀气味的﹑美丽的,但却是死亡了的东西。该诗用简洁清晰的语言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工业高度发达然而人们精神遭受摧残压抑的英国形象。随着现代化运动在世界的节节取胜,人与自然之间的精神纽带却断裂开来,人与自然彻底疏离了。人被机器包围,自身也和机器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失去了应有的活力。这正是刚刚跨入20世纪门槛,失去信仰,对未来失去希望的西方社会的真实写照。劳伦斯在诗歌中描写了当时英国农村的荒凉景象:“在平坦的街道上/红色的新房子像植物般迅速拔起/在它们四角方方的阴影里/浅红色的牧草杂乱丛生。”这与艾略特在《荒原》第一节《死者的葬仪》中描绘的景象颇为相似:“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掺和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冬天使我们温暖,大地/给助人遗忘的雪覆盖着,又叫/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许生命”。令人吃惊的是,诗人竟然没有用一个优美的词来描绘本该春意盎然的四月。春天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荒地,迟钝的根芽,到处覆盖的雪和枯干的球根。很明显,环境已经遭到了人为的破坏,诗中的生存环境让人堪忧。《蚊子知道》一诗中,蚊子“只会填饱肚皮,/不把我的血存入银行”。诗人认为蚊子不像人类一样贪得无厌,吸血只是为了生存,相比之下,被人类当作害虫的蚊子却要高尚得多。在这首诗中,劳伦斯对资产阶级的贪得无厌进行了犀利的讽刺和批判,呼吁人类应该向这些动物学习,减少自己的物质欲望,因为贪婪的欲望也是造成自然资源枯竭的原因之一,正如劳伦斯在《新房子,新家具》中所言:“东西越多,愈重这包袱”。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家庭的破裂以及健康的恶化都彻底摧毁了劳伦斯对人类所抱有的信念,他在《末日审判》中写道:“我们的时代将近了结,一个轮回走到了尽头……大道寂灭”。在《被召回西方去的灵魂》中,他把批判的矛头指向英国社会:“我认为英格兰布满了坟墓,/它布满了女人的坟墓”。劳伦斯认为现代文明已经陷入了深刻的危机,现代社会的高度机械化和高度组织化,使人的人格扭曲,人性异化。正如他在《死亡并不邪恶,机械才是邪恶》这首诗中写的那样,“你应开始旋转在令人厌恶的自我之轴/一堆无须徘徊地行走着的灰色的废物/一架本身空无所有的机器/一个邪恶的世界之灵的中心。”劳伦斯表达了对机械生存的世界所感到的悲伤、愤怒、无奈和绝望,传达了对人类异化困境的担忧和对人类命运与前途的深邃思考。
劳伦斯诗歌中的生死轮回也具有生态主义的思想因素,具有深刻的生态内涵。叔本华说过:“从肉体上看,我们有肉体的生命,不过是一再拖延的死亡,这死亡,便是与生命既对立又统一的死亡。死亡是自然生命的一部分,是毁灭旧的自我,开创新的自我的净化器。”同样地,劳伦斯也认为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反而是生命延续的一种形式,是通向新生的必由之路:“当我们死去的时候,就像雨滴重新落回大海,我们重新落回到广袤无序、闪闪发亮的生命之洋中,我们称之为上帝。作为个体我们是消失了,但是作为整体我们依然存在。”生命与死亡因果循环,这一切都符合自然规律,也是劳伦斯试图在其诗歌中表达的人生哲理。死亡是宇宙生命取得平衡的一个必要条件,如果只有生没有死,地球就会人满为患,不堪重负,最终也会因为资源耗竭而带来人类的死亡;只有有生有死,地球才能维持生态平衡,生命才能得以维系。这种死亡与再生的观念在劳伦斯的诗歌中多次得到了体现。
在《死亡之歌》中,劳伦斯这样写道:“唱起死亡之歌,哦,唱起来吧!/因为没有死亡之歌,生命之歌就会/变得愚蠢,没有活力”。在《不死鸟》中,诗人表达了“不死鸟要想恢复青春”,只有通过“燃烧自己”的生死观。诗人借助凤凰表现了他对死后复生的期盼。在《死亡的欢乐》中,诗人相信“经过无比痛苦的死亡体验,便会出现生后的欢乐”,“我会高兴,在死亡的黑暗阳光之中”,并且想象着自己“在死亡的黑暗阳光中绽放”,最后期待着“生后的轻风把我们亲吻成人性的花朵”。在《灵船》中,秋天的苹果掉到地上腐烂后会释放出种子重获新生。人死之后,灵魂也会逃离躯壳,因此,要“造起你的灵船”,“通往湮灭的黑暗”,最后,“残酷的黎明从湮灭中,/返回到了人生”。死亡带来的黑暗能够吞噬人的躯体,但却同样能荡涤人的灵魂,从而实现人的再生。诗人在此表现了自己对死亡的期盼以及对新的自我的强烈渴求。
在《巴伐利亚的龙胆》中,劳伦斯借助冥王普路托和冥后珀尔塞福涅的神话传说,描绘了一个人的灵魂走向阴曹地府拥抱黑暗和死亡的经历。“递给我一支龙胆,递给我一个火炬,/让我用这花叉状的蓝色火炬引导自己/走向更暗更暗的台阶/……,方才,从多雾的九月里走出/……黑暗在黑暗中苏醒过来……包容在普路托双臂的更深的黑暗之中,/并被浓密幽暗的激情射穿,/……发射黑暗遮蔽失落的新娘及其新郎”。在劳伦斯看来,阴间不但不可怕,反而却是新娘和新郎的居所,充满幸福和甜蜜。如同珀尔塞福涅会重返人间一样,经历了死亡洗礼的人类也会再度获得新生。
无论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亦或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可以从劳伦斯的诗歌中感受到。劳伦斯清楚地看到如果人类一味为了发展工业文明,无止境地掠夺自然,人类必将受到应有的惩罚。劳伦斯前瞻性的生态伦理思想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强烈批判。在生态危机四伏的当下语境中来重读这位生态预言家的诗歌,了解他的生态思想,就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本文作者:李洪青、谭锦文 单位:云南师范大学商学院、安徽建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