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创作的传统与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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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创作的传统与现代

 

在傣族文学史上,民间叙事文学是非常发达的,那数量众多,内容丰富多彩的民间叙事诗曾把傣族民间文学推上了一个文学的高峰,并成为傣族文学最为显著的特征。但是,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现代文化随着信息化和全球化的浪潮席卷着世界的每个角落,不同地域和民族的本土文化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挑战,各民族的民间文学正在不断失去其成长的土壤。而作家文学创作以其特有的优势和灵活变化的表现形式,占据了现当代文坛的主导地位,民族民间文学在主流强势话语权下的淡出成了历史的必然趋势。基于这样的时代背景,傣族在新中国成立后成长了一批傣族作家,他们用汉语或本民族语言创作了一些在傣族文学发展史上具有开拓意义的诗歌、散文和小说。但是相对于其他作家文学较为发达的民族来说,傣族当代作家文学无论是从作家和作品的数量,还是作品内容和艺术创作手法上较之主流文学仍有很大的差距,相对于民间文学在傣族文学中的影响和地位来说更显得相形见绌。今天傣族文学仍以民间文学占优势地位,而以书面文学为主要载体的作家文学没有发展到主导地位,这与傣族历史上的文学传统、人口数量和社会经济文化发展是不相称的。   傣族文学史上有灿烂的民间叙事文学成就和悠久的文学传统,怎么到了这个充满现代变革和活力的时代里就黯然无光了呢?是傣族社会发展的问题,还是傣族作家自身的问题呢?傣族文艺界和学术界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起曾多次正式或不正式地讨论过这一问题,有人认为是傣族历史文化在当展失去了平衡;有的认为,傣族当代文学作品脱离了群众,应注重民族语文作品创作,加强党和政府对作家队伍,特别是对青年作家的扶持和帮助;有的认为是傣族传统文化中佛教文化影响过深,制约了傣族当代文学的发展。这些观点和认识都从不同角度分析了制约当代傣族文学繁荣的原因。笔者试图从傣族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的关系这一视角出发,结合当代傣族作家文学创作的实际,对这一民族文学现象的内部机制问题做几点思考,期望能够起到抛转引玉的作用。   一、作家文学创作无法超越传统   这一现象主要体现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第一代作家的文学创作中。傣族当代文学的第一代作家大都是从民间歌手转变而来的,他们大多出生于上世纪初本民族聚居的农村地区,并在该出生地度过了自己的少年和青年时代,深受本民族民间传统文化的熏陶,本民族的文化精神和文化风尚,已经从内到外主宰了这些作家的思维和行为。由于他们受自身文化素养的限制,视野狭窄,不能自觉吸收和借鉴他民族优秀的文学创作方法,文学创作只是停留在经验创作和对民间传统文学创作的模仿上。他们的作品主题比较单一,情节发展雷同化、公式化比较明显,不能站在更高的角度来观察社会和认识社会,难以理解社会上的各种复杂的思潮和人物,塑造出的人物缺乏鲜明的个性,这就使他们作品的内容和形式表现得过于肤浅。这形成了傣族当代文学中第一代作家的创作局限:从民间文学起步,却走不出民间文学的题材、主题、形式的范围,不能进入更广阔的艺术世界。另外,就作品中所体现的民族文化内涵而言,他们仅仅熟悉和了解本民族的民间文学和一些表面的风尚习俗,对于民族文化的深层和整个民族的历史文化缺乏系统而深刻的了解和体悟。由于傣族文化传统的影响和作家自身素质的局限,导致了这一代作家拘泥于传统文学的形式,形成一种传统的自我封闭,他们不擅于和现代文化进行交流、借鉴和融合。面对外面的世界他们全然是陌生的。传统和现代的断裂,本土与外界的隔阂,开始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   傣族著名的诗人和文学研究者岩峰曾这样描述这一代作家:“熟悉本民族的历史文化传统,能用民族文字创作的同志,却又看不到当今世界,吸收不了当代的新知识,与当代的中国文学和当代世界文学脱节,既不了解当代的文艺思潮,也没法阅读当代文学名著,甚至连鲁迅、茅盾、郭沫若、泰戈尔、法捷耶夫等大文豪都不知道。”①传统歌手和现代意义的诗人,有着不同的角色意识和角色定位及不同的创作任务和社会使命。传统歌手面对的是本民族传统文学的文本,它的任务是传播这些已经写定的文学遗产。而对现代诗人来说,它面对的是发展中的现实生活,它的使命就是要对生活进行加工和提炼,创造出传统文学所未有的民族新文学。从歌手到诗人或作家的角色转换,这就要求改变歌手们狭窄的生活视野和艺术视野,改变他们在长期的传统文学熏陶下所形成的感知生活、摄取生活的习惯和进行艺术构思与艺术传达所惯用的思维方式,从而使之适应时展的要求。跳出传统文学创作的藩篱,去创作不同于传统文学的新作品,这是时代要求歌手们必须跨越的鸿沟。从本质意义上讲,这一代傣族歌手式的作家们始终没有完成当代文化语境下对传统文学语境的超越,这为傣族当代文学发展设下了传统文化上的障碍。   二、文学创作中现代性与民族性的脱离   文学作为一种精神形态的产物,其意义和价值不仅在文学艺术本身,更在于它可以审美地观照民族文化心理、文化精神、文化方向甚至文化前途和命运,因而民族感情、气质、理想和愿望的表达是文学作品中民族特质的核心。正如果戈理所说:“真正的民族性不在于描写农夫的无袖长衫,而在于具有民族精神。”②从民族文学的整体发展趋势来看,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性的建构已转为对自在、独特的少数民族文学民族性、民族意识的追求。这里的民族性表现为民族的传统与现实的融合,是一种在本土文化影响下,共同人类的不同表现形式,共同前进方向下的不同思维模式,以及共同追求中的不同感情宣泄方式。   傣族作家们面对深刻的社会变革,需要的是一种对自己民族传统文化转型进行理解和把握的能力。傣族新时期的文学不能再是一般性的浮泛的歌颂,而必须真实而深刻地反映时代的精神矛盾、民族生活、民族心理和民族命运,作品需要一种深沉的具有文化穿透力的现实主义力量。应当在文学作品中颂扬和解读民族地区现代化建设的代表性人物和反映新时代下独特的民族心理、民族气质和民族的前途。只靠竹楼、孔雀、大青树等傣族地区的自然风光和花筒裙、传统婚恋、民俗节庆等奇风异俗的描写作为所谓的民族特色来点缀文学作品,来满足别人的猎奇眼光,这未免会使文章显得过于肤浅和悲哀了。傣族当代文学的表现主题仍旧停留在对新事物、新生活和新气象的歌颂赞美,以此来表现出傣族人民在新时代下情绪、愿望和追求。这种主题在创作上,无论思想和艺术技巧上都缺乏深度和创新,作品在读者中的反应很微弱,虽然也出现过类似当时七八十年代主流文学中“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等性质的文学作品创作,但大多不过是受当时主流文学影响下的一种简单的摹仿。#p#分页标题#e#   此外,上世纪“”结束后成长起来的第二代当代傣族作家,由于前期的养成性教育的影响,他们形成的社会思维和艺术思维,差不多是汉族的,拥有的是汉民族看待世界的习惯性的文化眼光。用这种眼光去描绘和表现本民族生活,无意中带上了一种猎奇的心理,片面追求所谓的“边地文学”中的“异族情调”,缺乏把握本民族历史和生活的能力,欠缺一种能够震撼人心的深度。这样的情景下,需要一种民族意识的复苏和回归,许多少数民族的作家源于流淌在自己体内的血液而感悟出来的民族责任感,促使他们走上了自己本民族文化的回归之路。民族文学要获得成功,作品创作中要有民族特质,要求我们的作家要把根深扎在民族文化这片肥沃的土壤里,同时借鉴、吸收古今中外的一切文化精华,从而开阔我们作家的视野,丰富作家的知识和理论素养。但是作家要重新审视和认识、理解本民族千百年来积淀下来的民族传统文化,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就的事。这就需要作家静下心来,花时间、下功夫扎扎实实地对它进行长期而艰苦的挖掘和积累。只有对本民族的整个历史文化有一个系统、深刻地了解研究,具备深厚的本民族文化功底,才可能创作出具有深刻民族性的作品来。对作家个人来讲,只有这样,才能具有自己独特的艺术个性和艺术风格。   傣族作家们在这一时期的创作中,往往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彷徨,对继承民族中传统的东西表现得若隐若现,而对现代的东西,为了保持自己民族的风格,在接受和表现中往往流于形式和盲目跟风。有些作品出现了民族性和个性的冲突,民族性与现代性的简单、生硬的结合。现代文化背景下,随着思想的进一步解放和外域文学思潮的影响,民族作家(尤其中青年作家)现代意识和民族意识的觉醒,民族作家们应从历史真实和生活实际出发,从民族生存的环境和特殊经历出发,突破旧框架,摆脱题材的共性模式,逐渐深化自己对民族主体的认识,应从民族题材辐射,把对民族的历史、现实和前景的认识和思考,与对生命、人性、宗教、民族、人类等诸多问题的认识和思考融为一体,从而拓展题材的时空领域,不断深化题材所包容的意蕴,加速题材民族化、现代化和多样化的融合过程。而傣族当代作家们很少在这方面更深地迈入,很少有作品进行尝试,而往往局限用传统的模式装载一些表现得非常陌生的现代性的东西,这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和创新力。当代傣族作家由于自身民族文化功底浅薄和现代文艺素质的有待提高,再加之自身生活阅历的不足,导致了创作中民族性和现代性的脱离,从而限制了傣族当代作家自我超越的实现,并因此引发了各种各样的后遗症。   三、强势文化语境下文学创作难摆脱“双语”困局   傣族当代文学的进一步发展,其明显的标志之一就是双语作家的出现,这也是这一时期傣族文学显著的特点。双语作家的出现有着其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原因。双语作家的出现,也是少数民族文学对环境变异适应的结果,它具有历史的合理性。少数民族双语作家的创作涉及对两种语言或两种以上语言的驾驭能力,而且还必须在不同文化间进行思维的转换,这就要求作家具有跨越不同思维定势和文化心理的能力。说通俗点就是熟练地运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语言把本民族真正的感情世界和民族性格表现出来。对一个民族外在世界和内在世界的描绘,本民族语言有着不可替代作用,本民族语言更能自然、贴切和充分地反映这一民族的生活和他们内在的精神世界。要让他民族的读者了解自己民族的精神世界,双语作家们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因为他们更知道怎样的文学表达才更能接近自己民族的真实。从某种意义上说,少数民族双语作家们在某种意义上表现了“一个民族的作家是这个民族的代言人”。眼下生成双语作家的社会环境还依然存在,从双语创作对民族文学的促进作用的角度来看,双语创作的前途还是光明的。但毋庸讳言,要做成功的双语作家,傣族作家必须能够娴熟地驾驭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语言,同时提高自己各方面的素质,要做到这一点,傣族当代作家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许多少数民族的双语作家在创作过程中,经常出现接受了他民族的语言的同时又丧失了自我的表现,这是值得深思的。语言是一种思维工具,是一种文化符号和信息符号,不同语言的真正差异在于不同文化语境下概念构造的不同。双语作家们必须学会借鉴另一种语言中对自己有益的成分,从而丰富自己的表达。而一味地模仿,试图以此赶上“时代潮流”,从而进入“主旋律”,这不仅不可取,而且是有害无利的。这种跟风似的简单摹仿导致作品中民族特质的消失,作品不能表现出本民族千百年所形成的独特的认识事物和描述事物的方式及民族的审美感受、美学理想。这时期傣族作家的文学作品中,经常会看到在艺术语言上用汉族的思维模式去认识和把握世界,从而丧失自己民族特有风格的现象。这种现象不仅表现在文学的艺术语言表达上,而且在主题、人物塑造、结构安排、情节发展等方面都有类似的现象出现。近年来傣族作家的文学创作相对活跃于民语文的创作,这也是值得注意的一个问题。虽然用傣语文创作更贴近本民族的生活实际和文化心理,但由于受现代文化的冲击,傣语文创作面临着自身生存问题的考验,首先是由于语言文字的障碍使得主流文化无法认同,使其被主流文学边缘化。这使民族文学创作陷入了“圈子里人写给圈子里人看”的困境;再则是傣语文创作在主流文化的强势语境下,作品的本民族接受程度正不断受到弱化。在德宏和西双版纳两个傣族自治州,今天仍有傣语版的报纸和文学刊物,这些报纸刊物每期都刊载用傣语创作的文学作品,但据笔者调查了解,这类傣文作品的读者很少,读者只有很少一部分懂傣语的本民族中老年知识分子,年轻的读者很少,有的甚至不知道有这类刊物。加之近年来傣语的普及率降低和社会功能的弱化,这种困局显得更为突出了。   四、主流文化话语中文学批评的缺位   文学批评与文学创作是相辅相承的,文学批评不仅能够引导作家的创作,更重要的是在作品和读者、作家与读者之间起到桥梁的作用,从而使创作与阅读形成一种互动。文学作品的影响力往往会由该作品的文学批评而引发,好的文学评论对好的文学作品具有十分重要的导向作用。文学批评的导向作用会影响到作家的创作,正确的评论导向会引导作家文学创作向好的方向发展,而错误的评论则会误导作家的文学创作。文学批评的缺失,特别是来自本民族文学评论家的文学批评的缺席,使本民族文学处于强势话语居高临下的阐释和误读之中,这种阐释是从强势文化的文化系统和价值体系出发,而不是从所解读和阐释的对象自在的文化系统和文化传统出发,这其中不免会产生误读。在这种没有独立文学批评的背景下,往往出现主流文化表现出对异质文化的陌生化期待视野,具体体现为主流文化的读者对少数民族文学中表现出的原始化、异域化的自然风景和人文风景的猎奇,这反过来促使民族作家对这种视野的满足,从而限制了作家思维模式的拓展,缺乏对文学作品中民族性本质的挖掘和表现。这种现象同样体现在傣族当代作家们的身上,如他们作品中那些美丽的自然风光和奇特的民风民俗,比他们作品中所要表现的思想艺术内容更能吸引人的眼球。这种缘于另一类文化的需要而对民族文学的误读,有时会改变一个民族作家的创作走向和选择,使其最终丧失自己民族文化身份和立场,导致其作品自身文学价值的缺失。从整个傣族当代文学发展史来看,无论是“第一代的作家文学”,还是“第二代的作家文学”,傣族当代文学的文学批评始终是缺位的,而本民族的文学理论家们更津津乐道于传统文学作品的研究和评论。由于傣族当代文学评论的缺失,傣族新时期文学作品的问世,往往没有得到应有的文学评论或文学批评,傣族当代作家文学创作缺少应有的关注和评价,只有任其“自生自灭”。傣族当代文学的第一代作家的作品引起文坛的关注,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当时的文学作品符合主流政治环境的需要,这从当时许多有较大影响力的作品都是侧重于政治感情的宣泄上就可以印证这种说法,而且当时并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文学评论。“”结束后,随着傣族第二批作家的出现,这种有文学创作而无文学批评的文学现象却一直没有改观,以致出现了傣族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小说的诞生而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文学批评的尴尬局面。从整个中国少数民族的情况来看,也同样面临着这样的境况。在中国主流文学和全球化的文化语境下,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依然处在被边缘化的现实中,而这与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批评在当代文学中的缺席是不无关系的,建构少数民族文学批评的意义在今天越来越显得重要。#p#分页标题#e#   从目前来看,无论来自本民族的文学批评,还是外民族的文学批评,都缺少对民族文化特别是批评对象的文化背景和文化传统的深入了解和研究,难以对傣族当代文学作品的个例进行深入的文化分析和准确的艺术定位,对创作中诸如作品的民族特质、民族表达,尤其是作为作品活的灵魂的民族精神的张扬和重塑等关键和共性问题,缺少应有的关注。更不能以一种全球性的视野来审视本民族文学,界定本民族文化和所批评对象的文化传统在全球文化格局中的地位,往往就作品论作品,就作家论作家,处于表面和平庸的阐释状态,不能给作家以一种明确的方向性导引,缺乏那种通过一部作品或者一位作家透视一个民族历史文化的理论穿透力。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傣族当代相对较为活跃的民语文作品创作同样面临着有创作而缺失文学批评和相关翻译介绍的局面,民语文作品创作陷入了“圈子文学”的狭隘局面,民语作品创作的批评环境更不容乐观。面对这样的困境,需要建构主流文学环境下傣族自己当代文学批评的独立话语,使之产生正确解读傣族当代文学文本的文化语境,这要求文学批评话语需从对自然环境的关注和对政治话语的依赖转移到对文化语境的关注,从而使傣族当代作家文学的批评话语更贴近文学自身的发展。   与此同时,需要培养一批熟悉傣族文学且具备较高主流文艺素质的文艺批评家,使傣族文学融入主流文学的同时保持自己的话语。   综上所述,傣族当代文学出现的传统与现代的断层令人堪忧。当代傣族作家如何从强势文化语境下摆脱这种困境而崛起,是摆在傣族作家和研究者面前的严峻课题!这需要傣族作家们在创作中不断挖掘和继承傣族优良文学传统的同时,还要善于学习和借鉴现当代文学中先进的创作方法和理念,敢于突破和创新,从新的视角上用适合的文学语言来解读本民族文化心理和文化精神,创作一批有力度有深度的作品。只有这样傣族作家文学创作才可能得到本民族和主流文学界的认同,才可能走出当前的困境,繁荣当代傣族作家文学创作。时下,傣族当代作家文学要发展还有许多路要走,有很多事要做,这里只能做些浅显的探讨,希望能够对傣族当代文学发展有所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