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寻找写作灵感?中文期刊网用心挑选的弗罗斯特作品的悖论诗学,希望能为您的阅读和创作带来灵感,欢迎大家阅读并分享。
弗罗斯特(RobertFrost,1874-1963)在美国诗坛的地位类似但丁,承前启后,既沐浴在传统诗歌的氤氲中又为现代派诗歌创作提供一块肥沃的土地,留下了《林间空地》、《未曾选择的路》、《雪夜林边小驻》等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其诗以描写新英格兰的自然景色或风俗人情始,渐渐入哲理的境界朴实无华,却又细致含蓄,耐人寻味。崛起于20世纪20年代的新批评,将文学批评的视角由传统的作家生平研究转向作品的语言、形式和艺术手法的研究,丰富了文学批评的内涵,冲破了传统文学批评的樊篱。悖论这一文学批评术语由新批评派人物艾伦•泰特(AllenTate)和I•A•瑞恰兹(I•A•Richards)提出,并由新批评派主要人物之一克林斯•布鲁克斯(CleanthBrooks)在其专著《精制的瓮》中得到详细阐释。布鲁克斯认为悖论是诗之“高峰”,中英诗歌中运用悖论的例子俯拾皆是。华兹华斯的那句名言是“儿童是成人的父亲”看似矛盾,实则道出了深刻的哲理。中国古诗中运用悖论的例子也很多,如白居易的“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杜牧的“多情却似总无情,惟觉尊前笑不成”以及鲁迅的“于无声处听惊雷”等。被许多评论家冠名为“乡村哲学家”的弗罗斯特,拥有丰富的哲学内涵,所创作的诗篇大都蕴含着深邃的哲理,发人深思。弗罗斯特的抒情诗格调低沉,诗人思想和性格中阴郁的因子表达得非常充分。世界观比较复杂的弗罗斯特认为世界是一个丑与美、善与恶的组合体。因此,他一方面描写自然美以及自然对人类的恩惠,同时也叙写自然的破坏力,正是这种诗歌的悖论增强了每一首诗歌的张力。我们按照当代新批评的思想,从以下几个方面对弗罗斯特诗歌进行探讨,透视其悖论诗学。 一 万物有灵且美,有缘得遇且珍惜。弗罗斯特在诗中呈现给读者一幅幅美丽幽静的画面——远离喧嚣都市的乡村,不曾被现代工业文明浸染的“净土”。自然界的万事万物在他的作品中得以颂扬,山川湖泊自然流畅,日月星辰点缀空中,海浪沙滩涌动迭起,花木鸟虫映入眼帘,以此来惊叹造物主所缔造的自然景观。弗罗斯特在其成名诗集《少年的心愿》(ABoy’sWill)中,对大自然的情有独钟凸显在字里行间,无比挚爱之情溢于言表:“我的心愿之一是那黑沉沉的树林,/那古朴苍劲、柔风难吹进的树林。”[1](《进入自我》)诗人酷爱大自然中的一草一木,在那一片小如宝石,形如太阳的圆形的草地上长满了红朱兰,诗人为红朱兰免遭“毒手”而祈祷:“在离开那地方之前,/我们作了番短暂的祈祷,/愿每年割草的季节,/那地方能被人忘掉,/若得不到长久的恩宠,/也望博得一时的欢心,/当花与草分不清的时候,愿人人都能刀下留情。”(《红朱兰》)残酷无情的现实——寒冷的冬天,凛冽的寒风,内心的孤独忧伤,在大自然花木鸟虫的光芒照耀下,黯然失色,痛苦也随之消失。一只鸟、一只蜂仍然能给诗人带来无限的希望和喜悦,使诗人欢欣鼓舞、精神振奋。在《致春风》中,在富有独特生命力的春天里,春风使得万物复苏,生机盎然,诗人为之雀跃,油然歌唱起来。诗人行云流水,谱写出美妙动人的诗歌:“携雨一道来吧,喧嚣的西南风!/带来唱歌的鸟,送来筑巢的蜂;/为枯死的花儿带来春梦一场,/让路边冻硬的雪堆融化流淌。/从白雪下面找回褐色的土地。” 山林中,万籁俱寂,柔风轻轻拂过脸颊,雪花如同花絮徐徐落下。此时此刻,诗人不再孤单,他如同徐徐落下的雪花,融化在美丽如画的大自然中。是梦终归要醒来,履行诺言就意味着一诺千金,责任和义务令他不舍离去,心中充满感伤。诗中所写:“这树林真美,迷蒙而幽深,/但我还有好多诺言要履行。”(《雪夜在林边停留》)在夏日里,“抬头仰望”及“一只小鸟放开美妙歌喉”都是真实写照,诗人弗罗斯特驻足仰望树上鸟儿栖息之地,欣赏着绽放美妙歌喉的歌声,如痴如醉。如今树上没有“鸟儿鸣啾”,“惟有一片枯叶残留枝端”,诗人为寻觅那只鸟“久久徘徊,绕树三匝”。没有鸟儿美妙的歌声,生活似乎失去了意义,变得黯淡无光。貌不惊人的一块小卵石激起诗人心中的千层浪,扣人心弦,语言表达中的一文不值并不代表诗人态度上的冷落,在精神层面上依然振奋不已。“我经营着一片遍地卵石的牧场,/卵石像满满一篮鸡蛋令人动心,/虽说它们无人稀罕,一钱不值,/可我仍然想知道这是否有意思——”(《咏家乡的卵石》),由此可见,使他为之动心、精神振奋的就是这块“一钱不值”的卵石! 《踏叶人》以浅显易懂的口语表达形式,语气平缓、冷静,采用人们熟悉的韵律,表达诗人对自然的情感,诗人从喜欢到厌倦的整个心理变化都展现在画面中。“整个夏天我都觉得它们对我悄声威胁”,因为大自然中的树林对于我们人类生存的威胁悄然而至,厌恶感与抵触感进一步加深;秋至冬来的落叶使诗人触景生情,感受到生活濒临绝望,“它们似乎也希望拉着我一道去死”。而后,作者打算鼓起生活的勇气,极力克服和战胜内心愈发强烈的恐惧心理,准备迎接来年的新生活,“准备踏来年的积雪”,然而他的努力即将消失殆尽之时,开始怀疑人生,悲观自弃,成功改变现状成为当务之急,读者对此却疑虑重重,“厌倦了秋色”成为颓废无奈之举,诗人对树林产生抵触情绪,态度也变得憎恨起来。 诗人面对大自然的冷漠无情越来越感到厌恶。《荒野》中的大雪冷酷无情,吞没一切生命,就连小动物也不放过。诗中:“大雪和夜一道降临,那么迅捷,/压向我路过时凝望的一片田野,/田野几乎被雪盖成白茫茫一片,/只有少数荒草和麦茬探出积雪。//这是它们的——周围的树林广阔。/所有万物都被埋进了藏身之所。”《星星》作品中,苍穹中的星星成为会说话的心灵之窗,富有生机,时隐时现。夜晚,我们仰望苍穹,孤独感黯然消逝,似乎找到了依赖和倾诉的对象。星星“仿佛关注着我们的命运,/担心我们会偶然失足”,冷漠无情让我们倍感孤独,精神支柱失去了平衡,“然而既无爱心也无仇恨,/星星就像弥涅瓦雕像/那些雪白的大理石眼睛,/有眼无珠,张目亦盲。”人类在冷漠的大自然中感受不到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渺小到几乎为不存在,成为孤立无援的可怜虫。#p#分页标题#e# 二 弗罗斯特采用传统的诗歌形式表达其对现代生活的观点,借自然描写表达对社会的认识,向往理想而又脚踏实地,传统与现代、自然与社会、理想与现实的双重性在诗作中比比皆是。弗罗斯特对大自然的热爱,进而使他热爱生活。《生存考验》一诗中,他写道:“上帝把人世生存的短暂的梦/描绘得非常完满,充满温情。”人生之路充满荆棘,总是如此坎坷而短暂,但苦乐相伴,温情常在,回味无穷,这就是追求生命的价值所在,诗句中流露出诗人对生活的无比热爱,勾勒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冰与火,这两种相异冲突的角色,便是仇恨和欲望的象征。诗人情感的宣泄在《冰与火》一诗中一览无余,对生活的满腔热爱之情,最终熔化为两种可能导致毁灭人类的力量。原诗歌很短,此录如下:“有人说世界将毁灭于火,/有人说毁灭于冰/根据我对于欲望的体验,/我同意毁灭于火的观点。/但如果它必须毁灭两次,/则我想我对于恨有足够的认识。/可以说在破坏一方面,/冰,也同样伟大,且能够胜任。”(余光中译)诗中深刻地表露出诗人面对未来的忧虑,不难看出他对人类的眷恋之情。《白桦树》借对自然景物的描写,揭示出诗人复杂的内心世界,他把世界看做一个善与恶的混合体,悖论的人生观基本形成。当他承受不住生活的压力时,他想寻求一条通向天国的道路,短暂地离开人世一段时间,只是想短暂的逃遁,但生活的眷恋使他无法逃避现实:“我喜欢凭着爬一棵白桦树离去,/攀着黑色树枝沿雪白的树干上天。/直到那棵树没法再承受我的体重,/低下头把我重新送回地面。/那应该说是不错的追求和归来。”虽然现实生活丑陋而又残酷,但只要我们活着,最终还须面对它,并且要选择坦然地面对它。漫漫人生之路,中途的短暂休息是为了走更好更长远的路,不辜负每天崭新美好的晨光,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悖论充斥在我们人类的现实生活中,矛盾无处不在,成为诗人思维方式的特定模式。诗人生与死的悖论诗学表现得淋漓尽致。 以弗洛伊德为代表的精神分析批评家认为,文学活动是一个复杂但又不是不可理解的精神现象,而要打开这个殿堂之门就应该努力去关注和了解文学中的无意识活动。他们在对作家的研究中,非常注重搜集作家的各种资料,进而进行分析,其中包括相关的传记资料,如自传、私人信件、讲稿及其他文稿,尤其是对作家童年的生活记载[2]。采用这种文学批评方法,可以促进我们加深对作品的研究,逐一阐释弗罗斯特的悖论诗学。生活的坎坷和苦难使得诗人形成复杂的世界观,因此在诗歌创作中反映出他思想和性格中阴郁的一面:11岁丧父,后随母亲迁居美国东北部的新英格兰,他与这块土地结下不解之缘。幼年时期患有神经性胃病,其儿子埃利奥特死于霍乱,而女儿埃莉诺•贝蒂纳刚出生几天便夭折,母亲又死于无法治愈的癌症,妹妹珍妮饱受精神病的折磨而最终死于精神病,女儿玛乔丽死于产褥热,妻子心力衰竭而死,儿子卡罗尔自杀身亡。起初弗罗斯特的诗歌在美国并没有引起注意,1912年迁往英国定居后,受到一些诗人的支持与鼓励,出版了诗集《少年的意志》(1913)和《波士顿以北》(1914),好评如潮,得到了美国诗歌界的赞扬之声。1915年回到美国经营农场,而后于1924、1931、1937、1943年四次获得普利策奖,诗名日盛。成名后的弗罗斯特奔波于几所著名大学,经常外出读诗和进行演讲,成为驻校诗人与诗歌顾问。“经常拖着病体疲惫不堪地回家。”[1]由于诗人过度疲惫,他希冀片刻的安宁,即使在干农活时,他也会干着干着打起“盹”来:“冬日睡眠的精华弥漫在夜空/苹果的气味使我昏昏欲睡。”(《摘苹果后》)弗罗斯特诗歌中多处出现的睡眠,使人想到死亡。这条荒芜之路,在他看来,如此这般痛苦,种种迷惘和惆怅不断袭来,面对繁重的生活压力,使他喘不过气来,死亡与睡觉紧密联系起来:“我拱起的脚背不仅还在疼痛,/而且还在承受梯子横档的顶压。/我会感到梯子随压弯的树枝晃动。/我会继续听到从地窟传来/一堆堆苹果滚进去的/轰隆隆的声音。/因为我已经采摘了太多的/苹果,我已非常厌倦/我曾期望的丰收。”诗人痛苦的经历和生活的磨难使他既向往人生,憧憬未来,又厌恶生活,他的悖论人生哲学在其许多诗歌中都有书写。 三 对大自然的热爱,进而使诗人热爱生活,热爱人类。《仆人们的仆人》以女仆的口吻讲述了她的家属以及她自己的不幸遭遇,表现了诗人对普通百姓命运的关切,寄托着诗人对普通百姓命运的关切,寄托着诗人无限的同情和对普通人的真挚情感。《冰与火》描写可能导致人类毁灭的冰与火——仇恨和欲望的象征。对未来世界的担忧成为诗人在这首诗中的主旋律,充分表达了热爱人类的真挚情感。同时,诗人还流露出对人类的怀疑和敌视,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仇恨和人类永远不能满足的欲望将会给人类带来痛苦和灾难,甚至导致人类的毁灭。《熄灭吧,熄灭》通过描写一个普通童工被电锯夺去一只手,最后导致死亡的悲惨遭遇,展现了诗人对普通人命运的关注,对下层人的同情。 弗罗斯特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我们各长一只友爱与仇恨之手/友爱之手把彼此紧紧相拉,/仇恨之手让我们苦苦争斗”。现实生活和人类社会就是在爱与恨、亲与疏,理解与隔阂的矛盾之中运动和发展。《补墙》就体现了这种矛盾的心理。诗人认为,在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都有一条不能互相跨越的墙,都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彼此友好相处。国与国之间互不侵犯,才能相安无事。该诗讲的是“补墙”,实际上却是“拆墙”的,因为“砌墙的地方我们本来用不着墙”。诗人告诉我们,人与人之间不应有一堵“墙”,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只要人与人之间坦诚相见,只要国与国之间和睦相处,平等互惠,那么“墙”则是多余的。只要拆除那堵阻隔人类沟通的“墙”,人类才能共同发展,人类才能避免战争,才能求得和平与安宁。因此那堵“墙”既需要修补,又不需要修补。此乃诗人的悖论诗学。 四 #p#分页标题#e# 弗罗斯特宣称一首诗应“始于欢乐,终于智慧”[3]。诗人运用质朴无华的语言给读者展现出一幅幅幽静美丽的自然画卷,给读者带来无限的欢欣和鼓舞。他那简单的语言中往往迸发智慧的火花。但是,弗罗斯特给读者带来无尽的欢乐之时,也带来无限的忧伤。诗人为寻觅那兰花远道而来,那美丽的花朵不仅使诗人欢欣,也给读者带来无尽的欢乐。因为:“紫叶片亭亭玉立,在桤树下,/在那漫长的一天里,/既无轻风也没有莽撞的蜜蜂/来摇动它们完美的姿势。”(《寻找紫边兰》)然而,诗人的欢乐似乎是短暂的,他发现那花蕾白得像幽灵,同时,随着夏天的过去,秋天的到来,树叶也会飘零,淡淡忧伤跃然纸上:“我只是跪下来拂开桤木树枝/观赏它们,或更多/数数它们在矮林深处的花蕾,/……秋天就要到来,树叶会飘零,/因为夏天已过去。”(《寻找紫边兰》) 《白桦树》一诗的开头,诗人依托自然景色或风俗人情,将一幅优美的自然画卷平铺而徐,使读者渐入哲理的境界:晴朗的冬日,压满了冰条的白桦树在风中摇摆。诗人设想某个农家孩子攀爬白桦树,这种快乐景象让读者展开遐想。这不禁使我们回想起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诗中写道:“每当我看见白桦树或左或右地弯下/与一排排的较直且较黑的树木相交,/我都爱想到有位男孩在摇荡复写纸们。/但摇荡不会像冰暴那样使白桦树/久久弯曲。在晴朗的冬日早晨,/在一场雨后,你肯定看见过它们/被冰凌压弯。当晨风开始吹拂时,/当风力使它们表面的珐琅裂开时,/它们会喀嚓作响并变得色泽斑驳。”诗人透过这些快乐的光景,试图逃避残酷的现实,不堪忍受精神肉体上的痛苦,复杂的内心世界使他产生了离开人世间的念头。白桦树上的雪是与死亡有关联的意象特征,借爬白桦树之力,来找寻一条通向天国的漫长之路,卑微和渺小的生命从而彻底摆脱了尘世的烦扰和忧伤。诗歌语言的感染力为读者留下深刻的情感触动,感伤忧愁无限放大。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弗罗斯特的悖论诗学还表现在他与传统观念的相悖上。诗人在《意志》(Design)中这样写道:“我发现只胖得起靥的白色蜘蛛/在白色方灵草上逮住一只飞蛾/一只宛如僵硬的白丝缎的飞蛾—/与死亡和枯萎相称相配的特征/混合在一起正好准备迎接清晨,/就像一个女巫汤锅里加的配料——/蜘蛛像雪花莲,小花儿像浮沫,/飞蛾垂死的翅膀则像一纸风筝。”传统意义上,白色往往象征纯洁、忠贞、安宁。白色在这里却被描写成“浮沫”和“女巫汤锅里的配料”,“万灵草”完全是对美丽花朵的嘲讽。传统的“白丝缎”往往使人想起女郎的裙袍,由于“缰硬”和“垂死的翅膀”它只能用作裹尸布。传统的纯洁之于诗人则是邪恶和死亡,这首诗不免使人对人类产生恐惧之感。但是,尽管与传统存在悖论,弗罗斯特还是从其中寻找书写诗歌的灵感。 弗罗斯特的诗歌富于象征和哲理,同时又有浓郁的乡土色彩,那些看似互为矛盾的表述,往往饱含着深刻的思想,折射出真理的光辉。正是这种悖论哲学构筑起诗歌的有机结构,使其诗歌迸发出一种张力,闪耀着智慧之花,使诗歌耐人寻味,“雅俗共赏”,令读者“流连忘返”;正是这种悖论诗学有效地表现了诗人复杂的内心世界,反映出复杂的社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