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沃野的诗学指导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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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沃野的诗学指导原则

 

如此沃野:美国诗歌的生态圭臬》(ThisCompost:EcologicalImperativesinAmericanPo-etry,2002)(以下简称《如此沃野》)是一部出色地融合了学术研究、文学选集和随笔的作品。作者杰德•拉苏拉(JedRasula)对20世纪美国诗歌与生态批评之间广邃的联系进行了深入研究。他认为,诗歌留下了我们与环境之间错综复杂关系的印记,这些印记勾画出美国现代诗歌集体声音的轮廓,诗歌是一个生态系统,是“生态的生存技艺”(7)和“荒野实践”(8)。①而这种实践又必须具有集体性,因此,《如此沃野》关注的是“诗歌而非诗人———系统而非图章/影象(signet)”(7),因为“诗歌是词语群落的生态学”(7)。诚如拉苏拉在序言中所指的那样,本书旨在“记录那些诗人对待有生命地球的观点,他们的观点与许多对诗歌一窍不通的人的观点一致”(xi)。   为展示集体声音,拉苏拉安排了独具匠心的结构。全书按单元布局,各个单元长短不一,但力求简短;关于诗歌作用的论点围绕自然以及其调节作用展开,其“论点是综合衍射图(hologrammatic)的安排,不是以主从关系为主的等级排列,而以基本平等关系为主。它的部分即整体,反之亦然”(8)。因此,该书没有“章节”,只有“标题显示传统修辞意义的主题:挖掘和思考的场域”(xi)。拉苏拉表明,尽管该书“安排按年代顺序阅读,但方法某种程度上是循环的,所以读者将会发现某个主题会在季节的交替中重现”(xi)。   拉苏拉主要考察了20世纪50年代黑山派诗人查尔斯•奥尔森、罗伯特•克里利、罗伯特•邓肯以及他们继承者的作品。但是《如此沃野》的延伸则包括很多早期的诗人,如鲁宾逊•杰弗斯、伊兹拉•庞德、路易斯•朱科夫斯基、肯尼思•雷克斯罗斯、穆里尔•鲁凯泽、克莱顿•埃什尔曼、加里•斯奈德、迈克尔•麦克卢尔,以及其他同时代的诗人。惠特曼、狄金森、华莱士•史蒂文斯和罗伯特•弗罗斯特,甚至A.R.阿门斯和乔丽•格雷厄姆也都在讨论之列。拉苏拉把这些不同时代、不同群体的诗人放在一起讨论,旨在揭示过去如何为“沃野”滋养现在;他通过大量的隐喻,将混合、发酵和陈腐的有机处理过程比作诗歌和艺术创作过程,以说明诗人只有在这个过程中获得“营养感受力”(thenutritivesensibility)才能最终获得创新能力的观点(7)。   拉苏拉开宗明义地提出,《如此沃野》其实集数项功能于一身。既是“所谓的诗选”,也是一篇扩展的“随笔”(xi)。为把上述如此众多、风格迥异的诗人纳入其诗选和随笔,拉苏拉秉承“一致匿名”(solidarityinanonymity)的生态原则(9)。所谓的“一致匿名”是指在正文中,把大部分引用诗歌的作者身份抹去,让引文并置,只在最右边用∽号表明引文属于不同诗人的作品,使其融合入“复调结构中”(polyphonicconfiguration)(xii),这样一来,引文就可以流畅地围绕特定的主旨,以此显示完全不同的诗人如何对思考的问题持相同的观点。例如,仅在第32、33两页中,拉苏拉就汇集了范围广、流派多的诗人的诗行,包括奥尔森、艾德里安娜•里奇、乔治•奥本、罗伯特•潘•沃伦、多恩、菲利普•拉曼提亚、哈特•克莱恩、克里利、约翰•克拉克、穆里尔•鲁凯泽和肯尼思•厄比等人。通过抹去一些诗行作者的名字,将其拼贴在一起,拉苏拉完成了其“所谓的诗选”;同时,拼贴又是拉苏拉对其阅读的作品进行写阅(wreading)的过程,即分解、混合和重写的过程,以此完成他自己的随笔。   在写作手法上,拉苏拉把比喻(trope)作为《如此沃野》的主要构思原则。他认为trope有几层含义:trope作为比喻,或者转义(turning)———拉苏拉把它与卢克莱修的“偶微偏”(clinamen,orswerve)相联系。同时,trope与tropic是语言学上的近亲,具地理位置之意,trope又是诗歌的“混合媒介”(compostingmedium)(9)。拉苏拉对这几层含义进行了具体阐述。拉苏拉从“美洲”是纯粹文字发明角度入手,谈论并指出哥伦布并没有发现美洲的喻指———即他想象中的东方。在美洲成为“新世界”的比喻之后,美洲又成为热带地区(trop-ics)中的实际地方(place)的比喻:肥沃、炎热。随后,拉苏拉通过华莱士•史蒂文斯的诗歌“TheComedianastheLetterC”,说明任何给定的思想、感知符号在新世界的比喻中循环更新能够被强加或转换到另一个地方。因此,拉苏拉说明转义诗(tropicalpoetry)教授生物可降解思想———思想被分解、重构;诗的情节(plot)不是序列的叙述事件,而是一块园地(gardenplot);诗歌是语言的巨大储备,是一个关于地下和大地的陈述,而地下和大地是孕育新希望的基础。这样,拉苏拉把诗歌与生态联系起来。   但贯穿《如此沃野》的trope是拉苏拉的“沃野图书馆”(compostlibrary)概念。沃野图书馆既说明拉苏拉的方法论,也说明他关于文学、人类和自然历史的生态学论点与其方法论的混合交织。沃野图书馆是立体开放的,它类似博尔赫斯的巴别图书馆:空间上,它向泥土和宇宙开放;时间上,它指向无限的过去和未来。将其作为文化遗产宝藏的比喻,它既包括深埋地下的有形遗产,也包括人类无形的文化遗产。在卢克莱修的“偶微偏”解读视角下,沃野图书馆中,生命与死亡交互作用,当无数的原子坠入虚空,在某个不确定的时间,在某个不确定的地方,微微偏离了它们的进程,因为“偶微偏”原子发生碰撞,形成多样关系,才会有自然的、生物的或是心理的新事物出现。那么,诗人的灵魂漫游在沃野图书馆中,与不同时空的灵魂碰撞、交融,获得营养感受力,灵魂通过理性操演关于宇宙的诗篇,诗人的再创造(文本)进入“复杂的生物循环”。拉苏拉把作者的遗著与后人类(posthuman)并置谈论沃野图书馆的流通/循环:“后-人类———智人(HomoSapien)身后的作品———从宇宙进入混沌。但是混沌始终与我们同在,……混合诗歌的隐秘传播已经压缩在沃野图书馆,在这里生物可降解的思想出现了,这里我们能够令人信服地谈及‘生态意识’”(43)。#p#分页标题#e#   在这里拉苏拉已充分指明,混沌(chaos)的印欧语系词根是ghi,是敞开(openwide)的意思,混沌在此与邓肯的“开地”写作和奥尔森的“田野写作”主张契合,混沌就是开放。拉苏拉认为,开地/开放诗的诗学与远古遗产密切相关,因此,挖掘“沃野图书馆”中楔形文字碑片、埃及象形文字、卡巴拉小册子、古代中国人手稿以及吠陀经文,从中获得想象力,即真正再创造的能力,是自爱默生之后美国诗歌创作的当务之急。19世纪,正是罗塞塔石碑和美索不达米亚原文的发现促进了美国文艺复兴(13-14)。拉苏拉特别关注美国浪漫主义和超验主义对当代生态学的预见,特别是那些传统对战后致力于认识论探索的美国诗学的灌注。   另一方面,拉苏拉通过“沃野图书馆”的隐喻谈论文本、读者和作者之间的关系,阐明了他本人以及他所谈论的诗人的写阅实践。“沃野图书馆”的文化宝藏是一部无限巨大的文本,诗人是这个文本的读者,当诗人把阅读的文本分解、消化、混合,再创造出自己的文本/诗歌,那么文本/诗歌进入“沃野图书馆”,参与永不停息的流通循环。在这里书籍、手稿、论文和著者的肉体,“通过不断的循环,……融进彼此”(17);在这里,诗歌阅读需在语境中进行,它与作者或者读者个人的经验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在《如此肥沃》中,诗人不是意义的创造者,他们的任务是把从过去继承的语义碎石再循环,因此,他们的阅读和写作之间没有区别,他们的实践就是写阅。拉苏拉认为,写阅是美国文学真正的传统,它由爱默生和惠特曼开始,但是,庞德和奥尔森表现得最为突出,对他们而言,“阅读本身成为致力于诗(commitmenttopoetry)的明显动力”(18)。下面是拉苏拉的写阅:   作为知识真正的中介者,身体智慧的开放性清楚地在《马克西姆》最后一卷表现出来:“这只活生生的手,现在很温暖、有能力/紧握”———诗本身,过去济慈曾经写过,此处被奥尔森混合成了文本形式。在此短语中,或者在反复强调的几双温暖、活生生的手的消失之处,传递给我们想象的热度。活生生的手的有力紧握是该诗的身体卷(physi-calvolume),在翻书的手势中,读者犹如流通空气一样到达诗中了。(136)   在这里读者能够看到奥尔森对济慈的写阅。拉苏拉的重新写阅则使新的文本跨越了物质形式和形而上学的形态,而进入“复杂的生物循环”,成为交流的场域,并充满了生命力。拉苏拉混合实践的最佳之处在于展现了文学历史的互文样式。   《如此沃野》中灵逸、新奇的写阅实践的例子俯拾皆是。拉苏拉追溯了卢克莱修的美国遗产,并指出卢克莱修“关于人类生命完全融入宇宙的原子结构的观点”(153)是赐予惠特曼和进行中的沃野诗歌遗产的最重要礼物。拉苏拉从肯尼思•雷克斯雷斯在面对战争灾难时,其诗歌是如何转向伊壁鸠鲁的原子论,并进入史蒂文斯诗歌风格讨论而开始的。他认为这里的象征是毁损、破裂和多样性的记录,不是传统意义的物-物象征关系,其风格本身就是卢克莱修的偶微偏。拉苏拉认为罗纳德•约翰逊是美国的卢克莱修;惠特曼的《草叶集》显然融入了卢克莱修的修辞;弗罗斯特从《物性论》中获得的不是惠特曼的“一系列的变形和渗透生命循环”观(154),而是恶作剧者(trickster)的自然观,他认为弗罗斯特的“TheMostofIt”对唯我论的回应是爱默生补偿学说的预演,然后引用朱可夫斯基的诗句对弗罗斯特的“West-RunningBrook”作结;最后以罗宾逊•杰弗斯在西海岸哀悼亡妻时,沉思虎鲸之美和战争的邪恶而告终结。如此安排与修饰,便将所有的诗人与卢克莱修交织在一起,从而证实诗歌的每一部分都显示出与他人之间的关联。事实上,拉苏拉对当代的诗人群体的写阅实践,是把他们的作品进行分解、重新排列,混合入他自己的作品,最终实现进一步写阅的目的。   《如此沃野》可以视为一部兼具互文性的文学操练史,亦可解读为诠释查尔斯•奥尔森的诗学计划和繁荣知识氛围的实践,以及其文学遗产被其他诗人吸收和改变的方式。把它读作拉苏拉在沃野图书馆流通的长诗,读者本人对它进一步写阅的私下尝试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