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宋代诗人的乡村田园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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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议宋代诗人的乡村田园情愫

在古代诗人笔下,登临之作以思乡念归结尾,几乎成为一种固定的写作范式。还有些诗人在仕宦在外或游历途中遇到类似于家乡的景观,不禁感而伤怀。如王禹?在任商州(今陕西商县)团练副使时,曾作《村行》一诗:“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兴长。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棠梨《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香。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眼前的山村景象令诗人联想起了故乡济州钜“(今山东巨“),所以忽然心生惆怅。虽然景色相似,但诗人对于故乡的感情却绝非其他地域可比,乡思乡情具有一种唯一性、排他性。刘季孙《三月十三日过西湖》:“春风湖上过,数顷卷琉璃。断岸独无语,扁舟谁可期钥水云僧有约,凫鹭莫相疑。一一吾乡似,伤心渡此时。”写眼前西湖的美景令诗人想起故乡,不由得黯然神伤。

那么,诗人们何以想到故乡就如此伤怀呢钥海德格尔曾在《人,诗意地安居》一书中引述荷尔德林《漫游》(一八零二)一诗后提到:“接近故乡就是接近万乐之源(接近极乐)。故乡最玄奥、最美丽之处恰恰在于这种对本源的接近,绝非其他。”因为想念故乡而不得归,加之在外为官漂泊的种种难言滋味涌上心头,故乡便成了诗人们心灵上最亲近的地域,成为其感情上的寄托。故海德格尔认为“诗人的天职是还乡”。敏感的诗人将思乡的百般滋味用情致悠长的诗歌传达出来,虽然思念的具体地域不同,但因为这种情怀是相通的,所以极易引起读者的共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都有那样一个生命的本源,也都有一份积淀在内心深处的对故乡的怀恋情感。

宋代诗歌中,雁、橘、莼菜等动植物成为诗人借以表达思乡之情的典型意象。“久作他乡客,深惭薄宦非。不知云上雁,何得每年归。夜静声弥怨,天空影更微。往年离别泪,今夕重沾衣。”(徐铉《闻雁寄故人》)大雁为候鸟,至秋而南翔,年复一年无有更易,而人却思归不得,令人感伤。雁在乡间是常见的一种鸟类,故看到雁就很容易联想到家乡。戴表元《雁南飞》:“雁南飞,劝尔飞时莫近征妇舍,手触边衣添泪下。更莫飞近贫士屋,弦绝樽空怨凄独。雁南飞,飞且止,世事惊人例如此。我昔扁舟五湖水,年年见尔秋风裹。如今未断少年情,一度雁来心一惊。今年雁来明年去,明年去去江南路。欲将书寄去边人,明年认作书回处。”“鸿雁传书”这种传说中的古老通信方式,在古代文学中却成为一种具有意味的象征形式,“雁”则成为连接故乡与游子的媒介,成为思乡念归的代表意象。

徐铉是广陵(今江苏扬州)人,先仕南唐,累官至吏部尚书,入宋后为太子率更令,后因事被贬静难行军司马。他写过不少怀念故乡扬州的诗歌:“莫怪临风惆怅久,十年春色忆维扬。”(《赠维扬故人》)橘为南方作物,扬州所种亦多,故诗人以“橘”意象作为乡情的代表:“游人乡思应如橘,相望须含两地情。”(《登甘露寺北望》)“鲈鱼莼菜”的典故也常被诗人用来表达思乡之情:“山资足后抛名路,莼菜秋来忆故乡”(《送魏舍人仲甫为蕲州判官》)曰“乔木人谁在,鲈鱼我未还。归心寄秋水,东去日潺潺。”(《送净道人》)莼菜是江南特有的一种水生蔬菜,鲈鱼是生活在近海的一种鱼。从晋代张翰开始,“莼鲈之思”就成为乡情乡思的代表,鲈鱼、莼菜等意象也超越了其特定的地域而具有了普遍性的“故乡”内涵,即使并非吴地人也可借用它们来表达思乡之情。

回归精神家园

“对于中国人来讲,他们让心灵站在一个超越性的制高点上去整合物象世界,目的不是脱离大地去复乐园,而是充满思乡之情地去回望那大地上的故乡。”宋代田园诗正是暗寓着这样一种潜意识当中的还乡情绪。因为在自然这个永恒的家园里,生命的美好与庄严,自然界的平和与静穆,使诗人在审美静观中不禁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宗教的情感和意绪,所以能够暂时抛却尘世俗务,而将自我生命融合消泯在对自然的皈依之中。因而,宋代诗人们对乡思乡情的吟唱,还寓托着它们对于回归精神家园的渴望。宋代田园诗人不仅对于生养自己的故土怀有深深的眷恋,同时,他们在尘世生活之中往往将田园作为清净、诗意的栖居地,“归园田居”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他们对于回归精神家园的强烈渴望。

离家仕宦的文人士大夫们一再在诗歌中表达“倦飞”、“思归”之意:“田园芜矣好东归,今昨从渠较是非。荷子远来无所问,江湖雅志莫相违”(李曾伯《和王潜斋韵送闻人松庵》)曰“丘壑何如归去好,江湖终非老来宜”(李曾伯《送清湘蒋韵》)曰“竹边闻鹤思高举,松下观禽绝倦飞”(李曾伯《和傅山父小园十咏》)。又有戴复古《淮上回九江》:“江水接淮水,扁舟去复回。客程官路柳,心事故园梅。活计鱼千里,空言水一杯。石屏有茅屋,朝夕望归来。”诗人心念故园,而石屏茅舍的魅力不仅仅在于空间上远离尘嚣,更在于居住此地的诗人能够获得一种精神上的自由清净。

然而,对于业已步入科举仕途的士人们而言,归居田园通常只能作为一种精神上的向往而存在,现实情况是他们通常到了晚年才得以隐退安闲下来:“微官共有田园兴,老罢方寻隐退庐。”(苏轼《傅、俞济源草堂》)但是作为一种难解的情结,“归隐”、“归耕”等仍在诗歌中反复出现,如周密《倦游》:“眼底茂林修竹,梦中流水桃花。难莫难兮行路,悲莫悲兮无家。淡薄功名鸡肋,间关世路羊肠。且携乌有是叟,同入无何有乡。甫里田十万步,成都桑八百株。从教卿用卿法,不妨吾爱吾庐。”在历经仕途艰难之后,诗人不禁渐生淡薄名利之心,渴望回归美丽的乡“田园安顿余生。可以说,身在仕途而心念田园,几乎成为宋代士大夫共有的一个难解的情结。

苏轼曾在诗文中反复咏叹归去,可是他终身未得真正归隐。从通判杭州,到知密州、徐州、湖州,再到黄州及惠州、儋州,苏轼在词作中频频提到了“归”、“归去”,或表达了类似停止漂泊的归隐思想,如:“苍颜华发,故山归计何时决”(《醉落魄窑苏州阊门留别》)曰“故山犹负平生约。西望峨眉,长羡归飞鹤”(《醉落魄窑席上呈杨元素》)曰“此生飘荡何时歇钥家在西南,长作东南别”(《醉落魄窑离京口作》)等等。然而,随着隐逸文化精神化倾向的增强,隐居已非必往日的遁迹山林,弃绝人世,渔隐和桃隐传统也日趋消泯,苏轼的“归去”情结实质上也只是一种精神上的追求,而并非真的要在形迹上归隐。#p#分页标题#e#

追慕渊明

在中国古代文化史上,陶(明是一个具有精神原型意义的人物。千百年来,他真淳笃厚、仁爱平和的性情,“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操守和人格精神,遗世独立、躬耕田园的生活方式,委运任化、安贫乐道的人生态度,悠然自适、诗酒风流的隐逸情趣,以及作为他的艺术独创的清新自然的田园诗,一直深深影响着中国士人的价值观念和处世态度,影响着中国诗歌的发展。后代士人在讴歌自然、吟咏田园的时候往往引陶(明为同调,而当仕途遇挫,被迁谪远徙时,更是往往以陶(明为知己,从而寄托自己高洁不俗的襟怀。可以说,作为一种人格境界,陶(明已经成了中国古代士大夫精神上的一个归宿。“我爱陶家趣,林园无俗情。”(孟浩然《李氏园林卧疾》)这种“陶家趣”,就是远离尘俗、恬淡闲远的田园诗精神。唐代爱陶者已多,延至宋代,和陶诗、拟陶诗大量出现,成为有宋一代引人注目的文化现象。

宋代诗人追慕明成为一代风气,究其原因,这与宋人注重内在道德修养和君子人格的文化风尚有关,也与他们的仕途境遇有关。在宋代统治者实行的中央集权制度下,士大夫的精神自由受到严重的压抑,而国家的各种内忧外患、党同伐异,也使他们时常面临贬谪流放的打击,因此在仕途困厄或是精神疲惫之时,他们往往从陶(明其人其诗中找寻精神的慰藉。嘉祐四年(1059),欧阳修作《夜坐弹琴有感二首呈圣俞》,其一云:“吾爱陶靖节,有琴常自随。无弦人莫听,此乐有谁知。”将陶(明视为知音。辛弃疾曾把陶(明、邵雍、白居易三人诗歌并列为“三益友”:“朝阳照屋小窗低,百鸟呼檐起更迟。饭饱且寻三益友,(明康节乐天诗。”(《鹤鸣偶作》)三人诗歌的共同特点,就是诗作中都有一部分描绘自然景物和安适心境的诗风清丽的田园诗,对这类诗歌的喜爱是稼轩向往回归自然心境的写照。杨万里亦曾和陶(明《归去来兮辞》,表达自己与(明的共鸣。在士大夫们看来,半世尘劳之后,得以归返田园,是对人生的最好慰藉。

在宋代文人士大夫中,苏轼无疑是最为推崇陶(明的。他曾说:“吾前后和其诗百数十篇,至其得意,自谓不甚愧(明。噎噎然吾于(明,岂独好其诗也哉钥如其为人,实有感焉。”由此可见,不唯陶诗的艺术深深吸引了苏轼,陶(明其人更令他感喟佩服。苏轼被贬期间曾经遍和陶诗,得109首。这种追和古人的方式,充分表达了对被和者的敬仰和喜爱,而苏轼的确是在思想上欲以晚节师范(明的。苏轼“和陶诗”有的是模仿陶诗体例写成组诗的形式,如《和陶饮酒二十首》、《和陶归园田居六首》、《和陶拟古九首》、《和陶劝农六首》等,有的是独立成章,如《和陶始经曲阿》、《和陶答庞参军》等,另外还有苏轼表达自我人生哲学的《和陶形赠影》、《和陶影答形》、《和陶神释》三首诗。我们试看其《和陶游斜川》:“谪居澹无事,何异老且休。虽过靖节年,未失斜川游。春江渌未波,人卧船自流。我本无所适,泛泛随鸣鸥。”写自己亲近自然的谪居生活,淡而有味。苏轼在《书(明东方有一士诗后》中甚至说:“此东方一士,正(明也。不知从之游者谁乎钥若了得此一段,我即(明,(明即我也。”直将(明与自己混同为一,可见其追慕渊明、自比渊明的人格风范。

结语

虽然回归田园之后的生活也许会充满劳绩,并不是那么快乐安闲,但诗人们却倾向于将乡村田园写得那样富于诗情画意、令人向往。这是因为诗人笔下的乡村田园已经是经过了其审美眼光的过滤,被纯净化、诗意化了。加之中国古代有着强大的田园诗传统,日复一日,诗人以一颗“文化心灵”去体验和感受现实中的乡村田园,这种诗意遂被一再强化。“文化心灵,即在代代相承的文学传统中养成的、具有悠久深厚文化内涵、具有深刻的华夏民族特点的艺术心灵。”在诗书文化发达的宋代,文人们更是普遍接受了前代艺术传统的熏陶渐染,以一颗文化心灵看待自然界,一定程度上将其诗意化了。这种诗化的田园与现实中的田园相比,更具有一种纯净性、集中性以及诗意的美感特征。

本文作者:曹瑞娟 何亚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