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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斌 单位:江西科技师范学院
元代山水画在中国山水画历史中属于一个高峰,其风格也发生了巨大变化,明人王世贞在《艺苑卮言》中写道:“山水画至大、小李一变也,荆、关、董、巨一变也,李成、范宽又一变也,刘、李、马、夏又一变也,大痴、黄鹤又一变也。”元代的绘画不同于宋代,特别是山水画,更加不同于宋代。元画由于社会的巨变而导致了审美趣味的变异,宋画强调对自然的真实描写,提出了“似”与“真”的关系问题:“画者,画也,度物象而取其真……苟似可也,图真不可及也。”“似者得其形,遗其气,真者气质俱盛。”①宋画从北宋全景式山水对自然环境的真实描写再到南宋的小景山水,从前者的雄浑、辽阔、崇高,再到后者的秀丽、工致、优美,描写的都是真实的客观对象。而元画追求的却是与宋画完全不同的境地,元画把形似与写实放到了很次要的地位,强调主观的意兴心绪。董其昌在其《画禅室论画》中论及元画和宋画的区别:“东坡有诗曰: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余曰:此元画也。晁以道诗云:画写物外形,要物行不改。诗传画外意,贵有画中态。余曰:此宋画也。”
元画重视笔墨的运用,强调作者主观的情怀和修养。由于对笔墨和主观意兴的重视,书法作为一种最能表达个性和作者主观情怀的艺术门类而受画家们重视,并普遍应用到绘画上(元代画家一般又是书法家)。故元画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在画上题字作诗,以诗文来直接配合画面,相互补充和结合,一般都是诗、书、画、印一体。元画不同于宋画的精工、繁复,而崇尚巧拙、简逸。李泽厚先生在其著作《美的历程》中把两宋和元代绘画(这里指山水画)分为“无我之境”和“有我之境”。②前者是指北宋那种真实描写客观物象来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和主题思想。后者代表元人的审美趣味,是一种突出主观意兴,抒写胸中心情的自我山水。而元代最能代表这一意境的画家便是倪瓒。
倪瓒,字元镇,号云林子。关于倪瓒的绘画,常用简练的笔法、萧疏、空静的意境来表达江南水乡。“笔墨无多,意境幽深”,做到“疏而不简”“简而不少”的长处”。③倪瓒的大量绘画作品都是他的即兴之作,很多都是用来聚会时分赠给好友的,这从他作品中的题款可以看出来(题款中往往含有赠词)。倪瓒在其《云林论画山水》中写道:“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正是他这种自娱自乐的心境,借助绘画抒写了胸中的逸气和情怀。他的山水画不同于宋画讲求对自然物象的真实描绘,他的绘画更多的是注入了自身主观的意兴和思想感受,更加重视的是胸中的山水,自我山水。倪瓒的绘画中总是几棵小树,一个茅亭,没有人物,没有动态,然而在这些极其普遍常见的简单景色中,通过精练的笔墨,却传达出了闲适无奈、淡淡哀愁和一种地老天荒似的寂寞和沉默。这可能和他生活中的境遇以及他对佛家中的那种对人生空、寂、静的一种体悟,还有老庄中“游”的精神,即对精神上自由解放的追求有关。
倪瓒在青壮年时过着读书作画的安逸生活。可是到了晚年由于元末社会的动荡,干旱、洪水与朝廷腐败,致使税赋加重,他不得不散尽家产,从此过着漂泊的生活。“昔日挥金豪侠,今日苦行头陀”,这是他这段时间的最好写照。但是也在这个时期,他在山水画方面作出了极大的努力。倪瓒晚年的绘画萧疏、简练,同时还透着淡淡的哀愁,这恰恰反映了他对漂泊无依的辛酸人生的一种感叹以及对元末社会动乱的失望和不满。“经旬卧病掩山扉,岩穴潜神以伏龟。身世浮云度流水,生涯煮豆爨枯箕。红蠡卷碧应无分,白发悲秋不自支。莫负尊前今夜月,长吟桂影一伸眉。”倪瓒的画中总有个茅亭孤立于寂静的山水中,但是没有人,这不正是他晚年的写照。被迫遣散家财,遁迹于江湖,独泊寒舟,有家不能归,所以是有屋无人。
倪瓒性格清高、孤傲、古怪,并有洁癖,这可以从一些有关他的史料记载中可以了解到。他的这种性格在他的绘画上也有相应的体现。他有一幅《六君子图》,画中坡陀上六株树木劲挺列植,湖面宽阔无波,气象萧索。据明人李日华分析此六株树木为松、柏、樟、楠、槐、榆,有其象征意义,黄公望题诗中指谓:“居然相对六君子,正值特立无偏颇。”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倪瓒可能正是把六君子隐喻成自己,正直特立地生长,在萧索孤寂的环境中孤傲地矗立着,好像与周围格格不入,这不就刚好体现了他的性格嘛,清高、孤傲。
倪瓒曾经研究佛学,焚香参禅,又曾入玄文馆学道(他哥哥又是当时道教的上层人物)。他在诗中自叙:“嗟余百岁强半过,欲借玄窗学静禅。”禅宗提倡空、静,崇尚自然的思想影响了中国的山水画的发展,特别是中唐以来的南宗禅,禅宗思想对山水画的影响表现在画面上就是山水的精神,崇尚自然的精神,只有山水画才能体现那种心灵上的宁静和空寂,也只有山水画才能体现老庄“游”的精神,才能做到精神上的自由与解放。而这种精神上的自由、解放对于元代这个特殊时代的文人来说是一种普遍的精神寄托,既然这种寄托在现实社会不能得到实现,也就只有在山水画上来抒写,抒写胸中山水,抒写自我山水,抒写精神山水。
倪瓒的绘画一直都是在重复着同一个主题画面,近景的土坡上几棵小树,一座茅亭,没有人,然后中景一片开阔的水域,再到远景的水岸,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平淡、疏远、寂静。这成为了倪瓒画中的一个固定模式和特有风格,苍凉古朴、静穆萧疏。这已经不再是对客观物象的描写,它们是画家本身的一部分,它们来源于画家的心灵深处,是一种自我的抒发,同时也是画家对人生的追求。清代鉴赏家阮元对倪瓒的山水画下过这样的评语,他代表了后世对倪瓒的评价:“他人画山水使真有其地皆可游赏。倪则枯树一二株,矮屋一二楹,残山剩水,写入纸幅,固极萧疏淡远之致,设身入其境,则索然意尽矣。”倪瓒山水画的精髓就在于他的平淡,也就是阮元所谓的“萧疏淡远”,他已经洗除了对客观物象的感官刺激,纯粹是一种自我的抒发,一种有我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