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陶文化与茶文化和谐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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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砂陶文化与茶文化和谐发展

历史是真实而唯一的。今天的人们很难想象,倘若明朝洪武年间太祖皇帝朱元璋没有发下那一道圣谕,罢造龙团,采茶芽以进贡,其后的紫砂热潮还会否出现?也许,紫砂壶还将保持它在宋元时期的样子,体大工粗,纯为炉上烹水煮茶之用。它与茶的接触,也仅仅在向建盏中倾注热汤那一瞬,茶屑在热流的冲击下腾起一蓬香雾,稍纵即逝,短暂而虚无。所幸,那道圣谕实实在在地发出了,并录入《明会典》中,光荣地载入史册。由此以后,紫砂陶艺得以大放光彩。   紫砂陶的兴起与发展,始终与茶文化密切相关。   我国乃茶文化之发源地。上古神农尝百草,日中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神农本草经》记载:“茶叶苦,饮之使人益思、少卧、轻身、明目。”秦汉两朝,茶叶多做药用,后渐渐转化成饮品,为王公贵族所专享。随着茶叶种植渐趋广泛,饮茶之风逐步向普罗大众渗透,至唐代陆羽《茶经》问世,茶道开始大行,寻常人家的开门七件事,茶亦位列其中。千百年来,茶的饮用方式一直在变化。在唐代,人们将茶叶直接投入水罐中煎煮,宋元时期,上贡的茶叶要制成团饼模样。宋代李清照《鹧鸪天》词有“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句,所谓团茶,乃将茶叶碾成茶屑,和以香药制成茶饼,饼上绘以龙凤图案,名曰龙团凤团。团茶的饮用方法为冲点式:取茶末置于碗盏,冲入开水,以茶筅调和,打出泡沫,时人以泡沫多少论茶艺高下,谓之“斗茶”。斗茶之风至明洪武罢造龙团后,渐为芽茶沏泡所代替。   饮茶方式的变革,必然带来饮茶器具的变革,当此之际,紫砂陶应运而出,在茶器种类中占据了极高的地位,五百年来历久不衰。   紫砂的产地在宜兴。宜兴古称荆溪,又叫阳羡,位于长江以南。这里属丘陵地貌,山蕴五色,水系太湖,山水相依,林木葱茏,风景秀丽而物产丰富,交通亦十分便利。宜兴有着悠久的茶叶种植史,阳羡“紫笋”在唐代即是贡品茶叶,诗人卢仝有诗赞曰:“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而宜兴陶器制作的历史更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茶、陶共生现象为宜兴紫砂陶的兴起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紫砂陶原料是一种质地特殊的陶土,大致可分三类:紫泥、红泥、绿泥,统称“紫砂泥”,其自然色彩丰富,经煅烧后发色莫测,因而又有“五色土”之称。这种原料十分稀有和特殊,稀有指它产地的唯一性,只出产于宜兴地区,特殊指它的成分和分子结构。现代科学研究表明:紫砂矿藏形成约在三亿年前,深藏于山岩之中,呈层状分布,人们俗称其为“岩中岩”、“泥中泥”。其富含石英砂、云母颗粒,铁、硅等金属元素的含量也较高,分子结构呈鳞片状排列,质地紧密,具有良好的可塑性和延展性。以紫砂泥制成的茶器具有特殊的双气孔结构,透气而不透水,有利于发散茶香,使茶味得以长时间保鲜。   紫砂壶早在宋代已有雏形,文人学士的诗词唱和中屡有提及,著名词人苏东坡更是对其情有独钟。他曾多次到宜兴游居讲学,因留恋这方山水而欲买田归老。苏东坡提出饮茶“三要”:一要紫砂壶,二要紫笋茶,三要金沙寺泉水。这“三要”都产自宜兴。据说苏轼还创制过一种提梁壶,世称“东坡提梁”,虽然至今未见实物,倒是后人以此为据制作出许多提梁壶来,但是苏轼的诗句是确实存在的:“松风竹炉,提壶相呼”,多么闲雅生趣的场面,活生生画在眼前。宜兴这块土地果真十分神奇,既产抟壶之砂,又出甘泉之水,可刳竹造炉,可焚松起火,沏之以贡茶紫笋,呼之以嘉宾良朋,真可谓天地之灵,山川之英,汇而聚之,出此绝品。(图1清末民初吴云根东坡提梁壶)   早期紫砂陶质地粗粝,工艺简单,之所以受学士钟爱,是因其取材天然,色泽雅致。古之贤士好朴尚质,道法自然,紫砂器的质朴古拙正符合他们的审美情趣。而饮茶方式的变革,使得紫砂宜茶的特性得到彰显,立即受到茶人热捧。明人周高起在《阳羡茗壶系》中评价紫砂壶:“……其制以本山土砂,能发真茶之色香味……至名手所作,一壶不重数两,价重每一二十金,能使土与黄金争价……”;李渔《闲情偶寄》:“茗壶莫妙于砂壶,砂壶精者又莫过于阳羡。”清代吴骞《阳羡名陶录》中有“唯宜兴之陶,制度精而取法古,迄乎胜国诸名流出,凡一壶一卣,几与商彝周鼎并为赏藏家所珍。”可见,紫砂壶崭露头角后很快风行天下,比之先前的金玉铜铁、竹瓷银锡茶器更受人喜爱。明末清初海上贸易畅通,紫砂也远销海外,豪门贵族皆以拥有紫砂壶为荣,其时,不单明人画中常见烹茶饮茗之状,欧洲油画中亦出现紫砂壶的身影。(图2十七世纪欧洲油画中的紫砂壶)   紫砂陶蓬勃的生命力,来自与茶文化的紧密结合。   早期的紫砂壶体量较大,有的明代紫砂壶能容下三四升水,用这样的壶泡茶,除非十多人的聚会,若是二三知己坐谈,只怕非得牛饮。文人视饮茶为风雅之事,物宜精致,行宜飘洒。以大壶泡茶,壶体自身已然沉重,盛水后沉上加沉,端壶斟茶就十分费力,笨拙有余而潇洒不足。倘若不将水加满,壶内半空,又不利于茶叶色香味的发散,也不保温,失去了饮茶的真趣。况且偌大一个壶,放在炉上倒还合适,放于书桌案头,未免榔槺,有碍观瞻。鉴于种种,紫砂壶必须向小巧适用发展。(图3明无款高圆壶)   紫砂史料记载:“时大彬游娄东后,始做小壶。”时大彬是明朝万历、崇祯年间的紫砂名人,也是紫砂壶独特成型技法“镶身筒”、“打身筒”的创始人。相传他到娄东(今江苏太仓)游历时,与陈继儒、王时敏等大学者接触,听他们谈论饮茶心得,受到影响,开始了小体量紫砂茶壶的制作。   对于紫砂壶体量、造型在宜茶方面的要求,明人周高起有过总结:“壶供真茶,正在新泉活火,旋瀹旋啜,以尽色声香味之蕴,故壶宜小不宜大,宜浅不宜深;壶盖宜盎不宜砥,汤力茗香,俾得团结氤氲,宜倾竭即涤去厥渟滓。”用白话来说就是:用紫砂壶泡茶,要点在于取清新洁净的甘泉,以恰当的火力烹煮,必须随沏随饮,才能品尝到茶的真味,欣赏到茶的汤色,闻冲水阖盖之声,嗅茶之馥郁芬芳。好的紫砂壶宜小不宜大、宜浅不宜深,壶盖则宜小而鼓,不宜平,这样的壶可以聚集热力,逼出茶的真香,发出茶的真味而不使茗香涣散。并且在茶汤倾尽之后,应该马上将茶渣清除,把壶清洗干净。周高起认为一些人将残留的茶汤久置壶中是不可取的。虽然紫砂壶有确保茶汤隔夜不馊的特质,但是,一来茶汤久置已失真味,二来砂壶有吸附作用,长期吸附陈茶于壶的保养不利,也会影响以后的泡茶效果。#p#分页标题#e#   紫砂壶由大变小,这个转变在明末清初十分明显,也十分迅速,最为典型的是在明清交替之际出现的孟臣壶,为了适应广东福建等地饮用功夫茶的需要,容量变得仅有拳头大小了。但是,大体量的紫砂壶并未就此消失,而是大中小并存,根据不同功用各取所需。茶叶的品类众多,各地饮茶风俗也有异,因此紫砂壶的体量和造型也各有不同,有泡在水中可以保持平衡的水平壶,有适于冲泡绿茶的矮身大口壶,有便于一人一用的一手壶,也有适合茶馆使用的大砂壶,还有利于提携出行的软提梁壶……(图4朱泥孟臣壶)   除了体量和造型上的变化,紫砂的制作工艺也在不断向精细化发展,早期紫砂壶在壶流、耳把与壶身衔接处常见竹刀刮擦痕迹,可见此一时期紫砂陶制作工具不多且较为简单,到明末清初,紫砂器各部分衔接已变得光润自然,美观度大大提高。清早中期,因满清皇室审美要求,紫砂器被迫披上绚烂的外衣,在紫砂胎上挂釉、点彩,看上去花团锦簇、富丽堂皇,实则已失去紫砂双气孔的宜茶特点。直到嘉、道年间,这一彩衣才渐渐褪去,回复了紫砂质朴自然的真实面目。此后一度还出现过包锡、双身筒等新式装饰和壶式,由于影响泡茶功能和不便清洗,也只是昙花一现。历史证明,紫砂壶的发展,始终将宜茶和实用功能放在首位,这也是紫砂壶与茶文化结下不解之缘的有力保证。(图5清蓝釉汉方壶)   紫砂陶的可贵在于融实用性与艺术性于一身。   紫砂泥因其特殊的分子结构,延展性、可塑性极高,加之紫砂陶人独创的成型技法,形成了一门与其他陶瓷手拉坯成型不同的制陶工艺。以泥片镶接拍打成型的方法,使得紫砂器的造型异常丰富,可圆可方,可方中寓圆,亦可圆中寓方,这与我国传统文化中的“天圆地方”、“智欲圆而行欲方”、“君子外圆而内方”等理念都是相契合的。紫砂的器型还有“花”、“素”之分,素器不饰雕琢,本色自然;花器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同时,紫砂的装饰工艺也多种多样,拼色、雕镂、贴花、堆塑、挂釉、加彩、嵌宝、泥绘、镌刻……繁复多样的工艺扩展了紫砂器的艺术表现力,或情趣盎然,或古雅庄严,或华丽绚烂,或简朴归真,雅俗共赏,四海皆宜。(图6清末民初荷趣壶)   更为重要的是,历代文人的参与奠定并提升了紫砂陶的文化品位。自宋元以来紫砂便不断出现在文人笔下,广为传播,明清之际多种紫砂专著相继问世。与紫砂壶相伴的是一长串闪光的名字:苏东坡、徐渭、董其昌、赵宦光、高士奇、郑板桥、任伯年……,其中,清嘉道年间的陈曼生将文人参与进行得尤为彻底。   陈曼生在就任溧阳县宰期间,与宜兴陶人杨彭年、邵二泉等人合作,创新壶型,将诗词、绘画、书法、篆刻附于壶上,大大提高了紫砂壶的文化含量。陈曼生所创制的曼生壶,壶上皆有陶刻,所刻字句或切茶事,或切壶型,或缘事悟理,如“试阳羡茶,煮合江水,坡仙之徒,皆大欢喜”;如“内清明,外直方,吾与尔偕藏”;又如“月满则亏,置之座右,以我为规”等,或流溢风雅,或深藏哲理,无不给人以精神享受。其壶上图画,梅生清香,竹见劲节,大有君子之风。而其运笔走刀,铁画银钩,金石之美立现。曼生壶一出,大受时人欣赏,“字随壶传,壶依字贵”现象激励着更多的文人与陶人合作,创作出大量富含文学艺术元素的紫砂陶制品,形成了紫砂陶文化。(图7民国寿珍仿古壶)   与诗、书、画、印相结合的紫砂壶,完成了实用与艺术的兼容。紫砂壶不仅仅是饮茶器具,也是赏心悦目、养性怡情的艺术品,人们执壶在手,既可品尝茶之清香,得到物质享受,又可把玩佳器,赏诗观画,得到性灵陶冶。紫砂陶文化与茶文化由此达到互为促进、相生共荣的和谐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