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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文学思想的启发
作者:胡火清 左芳 单位:九江职业大学公共教学部 九江职业大学基础教学系
一、孔子的文学思想
孔子所说的文学是指“文治教化之学,也即儒家文化学术之总称”,这一文学概念相当宽泛,对当时及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孔子一生致力于利用他的儒家学说改良当时纷乱的政治,他的文学也是为政治服务的,“孔门四科”与“孔门四教”的提出都是基于其恢复周礼的政治理想。孔子眼中的文学并不是指我们今天意义上的文学艺术,而是指“能够付诸政治实践的文治教化之学”,后来成为儒家文化典籍和学术思想的总称。”
1.孔子文学思想的核心———“文与德并”。在《论语•宪问》中,孔子特别强调了文与道德的联系,认为“有德者必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将文学创作的最终目的归根于宣扬儒家的“仁”“礼”的思想。孔子在其文学思想中,始终认为诗与道德、文学与道德修养是必不可分的,将“文与德并”的文学思想核心阐述为“志之所致,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坚决反对任何不宣扬“仁”“礼”的文学创作,认为不能“文与德并”的作品,其实就是“恶紫之夺朱也,恶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论语•阳货》)。从《诗论》和《论语》总的来看,可知孔子在与学生论诗时,着重在谈诗的政治伦理的教化功能。政治和伦理的诉求,是孔子论诗、论文学的归宿。
2.孔子文学思想的目的———“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中,孔子认为“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他认为文学的功能在于教育人们知礼而成于乐,强调文学作品要有感染力,能“感发意志”,这就是兴;强调文学作品要遵循于儒家的道德规范,能“文质彬彬”,这就是礼;强调文学作品要给人们予娱乐,能“乐则韶舞”,这就是乐。可以说,孔子言语教学的培养目标是君子儒,即将言语教学落实到君子个人的心性修养和社会制度的设计上,将文学与自己的思想道德和政治理念结合起来,最终回归于自己理想的世界。孔子对文学的艺术性已有一定程度的认识,因此他对文学的社会性作用论述比较全面。孔子在概括前人成果的同时,对诗的作用作了较系统的理论表述,在理论上比前人发展了一步。同时,也为先秦时期的社会道德规范进行了一次质变性的理论化,形成了中国社会长期以来渗透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仁”“礼”思想体系,影响着中国社会生活和文学创作,体现出孔子“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的文学思想目的。
3.孔子文学教育的内容———“四教”“四科”。孔子关于文学教育的内容的论述,依《论语》记载,有“四教”“四科”。所谓“四教”,即“文、行、忠、信”;而“四科”,是同“十哲”,即十个拔尖的特长联系着的。孔子非常重视通过《诗》来进行文学教育,“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论语•阳货》)他甚至说:“不学《诗》,无以言。”(《论语•季氏》)孔子对弟子进行的教育本着这样的方针:“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就是要弟子们树立远大的目标,把德当作行为的根据,把仁当作行为处世的方法,最后落实到具体的本领上。这是德智并提又重视德育的主张,要对弟子进行明道、树德、行仁的思想教育,最主要的方式是讲道理,而“诗教正是讲道理最形象、最深刻、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4.孔子文学思想的形式———“文、质”。孔子认为文学创作的表现形式在于“质胜于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文质彬彬”就是文学创作达到的完美君子境界,“《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所谓中和之美,就是孔子哲学理论上中庸之道在文学思想上的反映,是对文学创作内容与形式的要求。这种思想直接导致了后来以“温柔敦厚”为基本内容的“诗教”的建立。孔子基于这种思想,排斥任何形式不符合中和之美的民间音乐和文学创作,说“郑声淫”,主张“放郑淫”,推崇《韶》《武》;要求文学创作必须“行百般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文学创作应遵循正统和复古,引经执典,从而达到内容与形式上“文质彬彬”的完美结合。孔子对文学关于“文质彬彬”的完美阐述影响了两千多年的中国文学历史,引起历代文学正统与诸子的斗争,始终主导着中国文学思想的主流,从而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学思想体系。
乾隆文学思想研究综述
一、对于乾隆御制诗作的研究
近年来,随着对乾隆研究的深入,对其御制诗作的重视程度也日益增强,具体的研究成果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
第一,从文献学的角度对其诗作进行整理出版。这些著作或将其诗作纠集成册,或以某一特定专题对其御制诗做专门性的辑录、出版,或对诗歌总集进行刊误、版本考察。如《清高宗御制诗文全集》⑥将乾隆所有的诗文进行辑录,以便查找与研究。选本则有孙丕任、卜维义的《乾隆诗选》⑦,吴景仁的《乾隆蓟州诗集》⑧和石光明、董光和等的《乾隆御制文物鉴赏诗》⑨、《乾隆皇帝咏西苑北海御制诗》⑩等。《乾隆诗选》共选录乾隆御制诗190首,按照写作年代加以编排,并对所选诗作进行了简要的注释和题解,一些字词和典故也作了详细的笺注,有助于读者了解其诗作的概貌;《乾隆御制文物鉴赏诗》将乾隆存世的咏颂古器物诗作选录成册,全书分为《咏绘画》、《咏玉器》、《咏陶瓷》、《咏漆器》、《咏砚》五大类,为读者提供了可资研究和鉴赏的资料;《乾隆皇帝咏西苑北海御制诗》则是从光绪五年(1879)清廷刻印的《高宗纯皇帝御制诗集》中摘录咏西苑北海诗文639题701首,加上高宗御制《白塔山总记》、《塔山四面记》以及《永安寺古井记》、《御制玉瓮歌》一并结集成册,并附以建筑及景物现状照片近百幅,便于作者直观的了解乾隆咏物诗。这一类的论文如《清乾隆皇帝御制南海子诗文辑录》、《清•乾隆皇帝咏香山静宜园御制诗》等。对于乾隆诗作版本进行考察的成果主要是一些论文,晏爱红的《乾隆〈乐善堂全集〉版本改定考》对《乐善堂全集》的版本进行了考察。此外还有单嘉玖的《〈御制乐善堂记〉册页及其修复》、李人俞的《〈高宗御制诗集〉注释中的一处错误》等。这一类论文很少,都是从细微处入手,或对乾隆诗选的某一版本进行源流考订,或对其诗选的注释进行考察。从文献学角度来看,这一部分研究成果对于乾隆诗作的整理与考订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第二,从文艺学的角度对乾隆诗作进行评价或研究。这一类别还未出现专门性的著作,只是在学者撰写的清高宗的传记中附带提及。具有代表性的如钱宗范的《乾隆》,其中第九部分以若干具体诗作为例,较为深入地剖析了清高宗御制诗的艺术水平和历史价值。在思想内容上,他认为:“乾隆的多数诗歌,是紧紧结合了他的政治活动而写的,不仅通俗易懂,而且具有现实主义的色彩。”周远廉的《帝大传》中第十三章第一节也简要论及了乾隆诗作,他认为:“总的来看,乾隆帝之诗,很多是纪实之作,包含了相当丰富的内容和深刻的政治含义,或述某事某制,或言己之政见,或为争取汉族名流学者,或臧否人物评论史事,从政治、历史的角度看,还是颇有价值的。”孙文良、张杰、郑川水所著《乾隆帝》第八章第一节中说:“乾隆留下的诗,技巧虽不足称道,内容却很珍贵”,“简言之,乾隆的诗是他一生政治活动和日常生活的实录,在他执政期间清帝国所发生的所有重大事件都可以从诗中看到”,“水灾之重,人民苦难之深付笔端,使人们对‘康乾盛世’有更全面的了解,可补正史之不足。”郭成康在《乾隆正传》一书中也称论乾隆诗作“不暇锤炼,以整体上来看,被后人评为‘格调不高,佳作不多’”,“从文学艺术的角度审视,这些近于苛刻的评论也许并不错,但乾隆数以万计的诗章中也时见清新自然的篇什。特别应该指出的是,皇帝献给孝贤皇后的上百首诗,堪称最见真情的上乘佳作。”更重要的是,“乾隆诗的价值在它的纪实性,古人有言‘诗以证史’,数以万计的‘御制诗’弥补了《清高宗实录》的不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可以说是18世纪中国的一部诗史。”由此可见,乾隆诗作虽已引起学者的注意,但相对文学性而言,它的历史价值受到的关注更多,大家对其诗作的评价大多集中在史学意义的阐述上。这方面的研究论文并不多,现有的论文或探讨其诗作的思想内容、艺术特色等,或通过诗歌来探讨乾隆某一时期或者某一方面的心态。典型的如戴逸的《我国最多产的一位诗人———乾隆帝》,该文第一次全面论述了清高宗御制诗的得与失,归纳其诗风为:“不拘格律,不事雕琢”、“不主张立异,不使用绮词丽句”,“他的诗具有强烈的政治色彩和正襟危坐的道学气味,绝没有儿女情、脂粉气”。作者在深入解析、研究御制诗基础上,从历史的视角发掘出了各类御制诗的价值,并且认为“乾隆的诗,历史的价值大大超过了艺术价值。”。刘庆宇的《试论乾隆少年时代的佛教观—————以〈乐善堂全集〉为中心》从《乐善堂全集》诗文的解读中对乾隆少年时代的佛教观进行了分析。而傅东光的《御笔〈林下戏题卷〉与乾隆晚年的“林下人”心境》则从乾隆御笔《林下戏题卷》入手,籍乾隆不同时期所作的6首《林下》诗,探索其晚年归政过程中内心世界不断变迁的发展轨迹。钱宗范的《乾隆诗歌探析》,史礼心的《“十全老人”“十全”诗———清高宗乾隆的诗歌创作》、曹东方的《乾隆诗简论》等都从内容与艺术特色两个方面对乾隆诗作进行了分析;孙继心的《从避暑山庄的三块诗匾看乾隆皇帝的晚年心绪》、段钟嵘的《从山庄诗文看乾隆对儒道佛的态度》、江滢河的《乾隆御制诗中的西画观》等都通过对其诗作的分析探讨乾隆的心态。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对于乾隆诗作进行简单赏析的文章,如刘宝琴的《乾隆避暑山庄诗注释》、恩淑玲的《乾隆皇帝咏五台诗注释》等,承德师专避暑山庄诗选注小组也进行了一系列的乾隆诗作的选注。近年来,还有一些硕士、博士论文对乾隆诗作进行了专题的研究,如崔岩青的《清高宗御制纪事咏史诗研究》从史学史的角度考察御制纪事咏史诗的史学价值、史学意义,并在此基础上探讨清高宗的历史观、史学意识与成就。刘冬的《清高宗御制水利诗与乾隆治水》从乾隆御制的水利诗入手,对乾隆年间的水害,以及所采取的一系列治水措施进行了考察。章采烈《论乾隆御制〈四库全书〉诗的史料价值》对乾隆三十九年(1774)至嘉庆二年(1797)期间所写的107首关于《四库全书》编纂的诗歌进行了分类,认为诗作客观而真实地记载了《四库全书》纂修的全过程,是其他史料的补充。可以说,这些论文皆倾向于将乾隆诗作与史实相结合来进行考察,论文的侧重点在史,而不是诗。
第三,从文化学的角度对于乾隆诗作进行考察。如郭黛姮的《乾隆御品圆明园》通过乾隆的诗词,结合圆明园所构建的实体,阐述了园林特点,以及圆明园发展、变化缘由等,这属于建筑文化方面的探讨。蔡镇楚、施兆鹏的《乾隆皇帝茶诗与中国茶文化》则是从《御制诗集》中收录的近200首茶诗说起,纵论博大精深的中国茶文化,认为其茶诗开拓了中国茶诗与茶学研究的文化视野,这些诗作亦是诗文化与茶文化结合的产物,是中国文人饮茶之习的生活情趣和审美理想的诗化,是中国茶文化美学的艺术结晶与重要载体。诸如此类的文章还有巩志的《清朝乾隆皇帝诗赞建茶》、童光侠的《乾隆皇帝的陶瓷诗》、杨平的《乾隆御制诗文与圆明园植物特色》等。然这一部分的研究成果仅仅限于文化层面上的考虑,与其诗学思想的探讨也并没有关系。
二、对于乾隆御选书籍的研究
乾隆曾亲自为一些书籍撰写序言,表达对文学的观点,如《御选唐宋文醇序》、《新刻稽古斋文集序》等等。学者们对于这一方面的研究如下:第一,大部分成果集中于《四库全书》及《四库全书总目》等文献的研究。如郭伯恭的《四库全书纂修考》輱訛輨中第一章探求纂修四库全书的目的,其中就乾隆的编书动机做了一番分析,“高宗诏访遗书,编纂《四库》,其政治作用,一言以蔽之,即寓禁于征也。”作者从政治角度对乾隆的编书目的进行考察;而陈晓华的《〈四库全书〉与十八世纪的中国知识分子》中也有涉及乾隆的内容,如第四章《学术与政治之间》中将乾隆朝的政治与当时的学术相联系,对当时一系列的文学现象进行了解读,但对乾隆的文学思想却没有过多的阐述;再如司马朝军的《〈四库全书总目〉编纂考》,其中第四章《清高宗与〈四库全书〉》中,引用了大量乾隆帝颁布的诏令来论证其编纂思想,“《总目》的纲目出自钦定,帝王著作编列出自钦定,体例出自钦定,去取出自钦定,存目根据钦定”,行文中大量引用了乾隆帝的诏令,但作者着力于编纂过程,没有过多论及乾隆的文学思想。研究论文也大多着力于分析乾隆与《四库全书》编纂之间存在的政治因素,如张小芹的《〈四库全书〉乾隆谕旨中的“不收、改、删、销毁”等问题评议》,作者从乾隆在《四库全书》编修过程中下达的二十五道谕旨入手,将它们分为“不收”书籍的谕旨、关于改与删书籍的谕旨、关于销毁书籍的谕旨,从而对于乾隆在编纂过程中所体现的政治倾向做出梳理;此外如党为的《清高宗四库全书谕旨内史学与正统观研究》、张明海《谈编纂〈四库全书〉的目的及其时代特征》等亦从这一角度进行阐述。王作华的硕士论文《乾隆皇帝与〈四库全书〉的纂修》中第四章论述了乾隆学术思想以及满清皇族思想对《四库全书》的影响。这些研究成果集中对于《四库全书》、《四库全书总目》等的考察,通过对编纂过程以及删订标准的考察来解读乾隆的编书思想。第二,对其他御选书籍的研究,这方面的研究成果相对于《四库全书》的系列研究来说要分散得多,但其中也不乏对其文学思想进行探讨的文章。典型的如莫砺锋的《论〈唐宋诗醇〉的编选宗旨与诗学思想》輰訛輩,作者认为《唐宋诗醇》的编选体现了乾隆的编选宗旨———尊唐与尊杜,诗集特别强调诗歌的政治教化功能,对涉及民族斗争的内容相当敏感。
唐初史家文学理论体现
作者:董晨 单位:中国传媒大学
以令狐德棻、李百药、魏征等人为代表的唐初史家的文学思想主要体现在其所修八史文学传或文苑传中的序、论及赞语部分,前代学者对此已有深入研究;然而纵观前代学者的研究成果可见,其对唐初学者文学思想的研究主要侧重于从这些零散的论和赞语中归纳、总结其文学思想主要包括哪些内容及其“合南北文学之长”的主张,很少有学者从整体上关注其文学思想中所体现出的开放性和包容性。这种开放性和包容性不仅是在前人思想基础上的超越和突破,同时也为唐代文学的未来规划了“合南北文学之长”的宏伟蓝图,为整个有唐一代文学的繁荣与发展做出了积极准备。现将个人观点罗列如下,以求教于方家。
一、论及文学功能时的开放与包容———政治教化与抒情审美并重
在论及文学的功能问题时,历来存在着两种倾向———一种观点以先秦及两汉传统儒家文学思想为代表。这种观点认为文学的主要功能在于对百姓的政治教化。从先秦孔子“兴观群怨”的诗教主张到《诗大序》“经天地,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易风俗”之观念,无不是基于文学对百姓的政治教化作用而来。另一种观点则充分注意到文学自身的审美特点,将文学与政治分开讨论。从曹丕《典论•论文》以文章为“不朽之盛事”到陆机《文赋》之“诗缘情而绮靡”,以及钟嵘《诗品》中提出的“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均是从文章自身所具有的审美特点和艺术特点出发而论。唐初史家们在论及文学功能这一命题时,首先强调的亦是文学的政治教化作用,如《隋书•文学传序》云:然则文之为用,其大矣哉!上所以敷德教于下,下所以达情志于上,大则经纬天地,作训垂范,次则风谣歌颂,匡主和民[1]25。又如《周书•王褒庾信传论》云:两仪定位,日月扬晖,天文彰矣;八卦以陈,书契有作,人文详矣。若乃坟索所纪,莫得而云,典慕以降,遗风可述。是以曲阜多才多艺,鉴二代以正其本;阙里性与天道,修六经以维其末。故能范围天地,纲纪人伦。穷神知化,称首于千古;经邦纬俗,藏用于百代。至矣哉!斯固圣人之述作也[1]15。
又如《晋书•文苑传序》云:移风俗于王化,崇孝敬于人伦,经纬乾坤,弥纶中外,故知文之时义大哉远矣[2]2369!由以上所引材料可见,唐初史臣在论及文学功能的问题时,首先强调的仍然是文学的政教作用。这与传统儒家文论中所强调的“经天地,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易风俗”是完全一致的。笔者认为,唐初史家对文学政治教化功能的再次强调虽系因袭前人旧说,并无新意;然考察六朝以降的各家的文学理论主张及创作实践可见,六朝的文学思想在“缘情”一路上走得过偏,将文学的娱乐功能发挥到了极致———这种现象反映在文学理论上以梁元帝之“文章且须放荡”为代表,而反映在创作实践上则是梁、陈时期宫体诗的风靡一时。因此,唐初史臣面对前朝出现的这一情况来强调文学政教功能的重要性,可以视为对这一现象的纠偏和对前朝文学理论、文学现象的反思。恰如王运熙、顾易生二位先生在《中国文学批评史新编》中指出的那样,这种对文学政教功能的强调和突出“反映了新建立的大一统封建王朝为自己的统治服务的迫切要求”[3]25。值得注意的是,相较于前代文学思想家、批评家们的主张,唐初史臣在对待如何纠正六朝文学过于注重“缘情”以致走向“纵情”、“滥情”之偏颇时显示出了颇为包容和开放的一面———他们既未像隋代的李谔那样斥责“魏之三祖,更尚文词,忽人君之大道,好雕虫之艺。下之从上,有同影响,竞骋文华,遂成风俗。江左、齐、梁,其弊弥甚,贵贱贤愚,唯务吟咏。……以傲诞为清虚,以缘情为勋绩,指儒素为古拙,用词赋为君子”,将“缘情”二字完全视为歪风,又未如王通那样,认为诗歌的功用在于教化和借以了解兴衰得失,将声律等艺术技巧方面的东西视为末流[4]33,而是在强调文学政教功能的同时并未忽视其特有的抒情性、审美性的一面,他们充分肯定文学具有畅达情志、风谣歌颂的特点。如令狐德棻在《周书•王褒庾信传论》中所言:原夫文章之作,本乎情性。覃思则变化无方,形言则条流遂广[2]17。
又如《南史•文学传论》曰:文章者,盖情性之风标,神明之律吕也。蕴思含豪,游心内运,放言落纸,气韵天成[5]1762。萧子显在《南齐书•文学传论》中即称文学为“性情之风标,神明之律吕”,而由以上所引材料可见,唐初史学家们显然继承了南朝文论家以性情为文学之本的观点,承认文章是“本乎性情”之作。不仅如此,唐初史家对文学缘情体物之功能的认识亦表现在其对“发愤著书”之说的认可上,如魏征在《隋书•文学传序》中所言:或离谗放逐之臣,途穷后门之士,道轗轲而未遇,志郁抑而不申,愤激委约之中,飞文魏阙之下,奋迅泥滓,自致青云,振沈溺于一朝,流风声于千载,往往而有。是以凡百君子,莫不用心焉[2]25。由此可见,唐初史臣对这种有违“温柔敦厚”之旨的“志郁抑而不申”是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的。这样的文学思想亦可视作对传统儒家“发乎情,止乎礼义”之说的突破。综合以上论述可见,唐初史臣在论及文学的功能问题时,既强调文学的政治教化作用又突出其应有的艺术特征,既肯定文学是“本乎性情”的产物,又并未如六朝文论家那样,将文学的娱乐功能强调到极致,表现出一种比较包容、折中的态度。
二、评价前代作家作品时的开放和包容———肯定文学成就与否定淫靡文风并重
多元视角下的文学思想阐述
2010年9月26—27日,“多元视野下的中国文学思想”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师范大学隆重召开。本次会议由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语言大学国际汉学研究所、早稻田大学国际日本文学•文化研究所共同举办。大会开幕式由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主任李春青教授主持。北京师范大学校党委副书记唐伟、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童庆炳、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张健、北京语言大学国际汉学研究所所长黄卓越、早稻田大学教授高松寿夫分别为本次大会致辞。来自中国大陆、日本、瑞典、美国、韩国、新加坡、台湾、香港等国家和地区众多知名大学、研究机构的80多位专家、学者出席了大会并发表了论文。
一传统文学思想研究与当代文论建构
传统文学思想与当代文论建设的关系在理论界是一个常论常新的问题。无论是进行古代文论研究的学者还是致力于当代文论建构的学者都要对这个基本的问题做出自己的解答。在这个基本问题的视域之下,一系列的相关问题都成为学者们热烈讨论的话题:如何认识自己的传统?如何在全球化的语境中展开文化的交流与对话?在全球化的背景之下如何为中国文学思想研究定位?与几年前理论界热烈讨论的“理论焦虑”现象相比,此次会议出现了一批学者的研究成果,正在试图以具体的研究成果为理论建设夯实根基,在中国文学思想研究领域发出更加坚实有力的声音。这些研究成果当中既有对理论研究方法论的探讨和反思,也有具体的个案研究;既有对基本理论问题的清理,又有开掘理论研究新视角的探索,正如主持分会场讨论的程正民教授谈到的感受:过去谈的“多元”更多的是理论上的描述和要求,今天的“多元”则有了丰富的实践成果。
(一)考镜源流,彰显传统理论资源
北京师范大学童庆炳教授在《〈文心雕龙〉“物以情观”说》一文中以刘勰《文心雕龙》反复提出的“情”的范畴为讨论对象,认为刘勰对于文学情感问题的贡献在于他全面揭示了情感在文学创作中的运动。他指出,研究者们关注中国文学的“情”的传统,却忽略了中华古文论中“情观”论,即情感的移出过程。刘勰所提出的从“物感”论到“情观”论,恰好构成了诗人在创作中的情感全部运动。因此,研究者应对刘勰的“物以情观”的理论以更多的关注。南开大学的卢盛江教授在《蜂腰论》一文中认为“蜂腰”应以《文镜秘府论》的解释为准,蜂腰为什么是病犯,是考虑到句中节奏点。永明诗人提出蜂腰,诗作又犯蜂腰,是因为声律追求自身有矛盾,一些病犯规则从理论的提出到创作中实际运用有一个过程。中国社会科学院党圣元教授在《唐宋类书“文部”的文献文体学价值》一文中认为,中国古代类书尤其是唐宋类书最丰富、最集中、最系统地把中国古代文体文献资料汇集在一起,具有“综罗文体资料文献”的功能。中国社会科学院杜书瀛教授在《关于“评点”》一文中认为,“评点”是中国古典文论的典型形态和主要样式之一;通过对评点源流、理论形态特征、组成因素的清理和分析,他认为“评点”这种批评方式最切合中国人把握对象、感受对象的心理特点和思维方式。北京师范大学李壮鹰教授在论文《“选官”与“选佛”》中探讨了士林与禅林的风习的交相影响,并重点论述了两个问题:一是中唐后士人在贡举中形成的文人集团的组织形式是受了禅家“选佛”机制的启发,二是唐代的“秀句”、“格”、“式”等诗论著作形式也是士人选官与禅僧选佛交相影响的结果。首都师范大学左东岭教授在《论高启诗歌审美观念的转变》一文中对高启的诗学观念进行了考察,认为入明之后,其诗学思想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主张格、意、趣的兼顾,表现在创作上则是台阁诗与咏怀诗的兼顾。但由于明初严酷的政治环境,从而使其诗学理想与创作实践同归于失落。首都师范大学吴相洲教授在《“绮靡”解》中认为:陆机《文赋》中所说“绮靡”是指诗歌声律而言;“诗缘情而绮靡”实际上承袭了儒家对诗歌的一贯看法;后世学人对“绮靡”的种种指责其实是一种误会。北京师范大学姚爱斌副教授在《王夫之〈诗•小雅•采薇〉评语的症候式解读》当中认为王夫之在评语中提出的“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倍增其哀乐”的观点,不但与诗意不合,也有悖其本人的诗歌情景观。忻州师范学院刘淮南教授认为《文心雕龙•原道篇》在文学理论基础的建构和文化血脉的承接方面,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价值。北京语言大学郭鹏教授在《论“邵康节体”》一文中探讨了“邵康节体”作为一种特色化诗体从开始确立到流传的过程,辨析了包括《沧浪诗话》在内的宋人诗评中所谓“邵康节体”的本来含义。安庆师范学院方锡球教授认为明代中后期,唐诗学研究出现大量论争,最著者乃是“唐无五古”、“唐人七律第一”、“李杜优劣”等争议。在这些论争中,包含艺术理想范型与诗歌高潮、范型与诗歌衰落的关系,关涉“诗变”问题。
(二)理论话语资源的重新审视香港教育学院的陈国球教授在《“抒情传统”论述与中国文学研究──以陈世骧之说为例》一文中集中探析陈世骧的中国文学史论,对“抒情传统”的提出背景和内涵进行了重新的清理和辨析。值得关注的是,本篇论文以翔实的资料展现出陈世骧站在中西比较的角度来阐明自己观点的文化立场,已经表现出那一代学人在面对西方文化的强势冲击时,重新审视自身文化传统的自我意识和努力。他认为在当今全球化的时代,陈世骧“抒情传统”的论断在解释中国文学和文化时,仍有不小的理论阐释空间。北京师范大学王一川教授试图激活传统文论中的“感兴”传统,为当代文学理论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为当代文学研究拓展阐释空间。他认为无论是“典型”还是“意境”这些来自古典传统的批评术语,都要回到“感兴”。他提出要把感兴和修辞论结合起来,即:感兴修辞,以弥补中国现代文论术语缺乏的困境。中国人民大学袁济喜教授在《从道器角度观察中国古代文学思想的知识建构》一文中指出,中国古代文论作为中国文化的组成部分,不仅应注重其具体的理论学说,范畴命题,以及演变发展的通史,更应注重背后的精神价值的开掘与承传。要使中国古代文论走出以古释古的范围,与当代文学活动相融汇,变为当代文论发展与延伸的精神资源,这种创造性的精神阐释与承传是一项重要的工作。#p#分页标题#e#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评论》的吴子林副编审以历史主义的精神透视、辨析了孔子的“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和“《诗》可以兴,可以群,可以怨”两个诗学命题,提出追求理想的人格精神和生命存在的完美境界,是孔子诗学思想的最高旨趣;孔子的诗学思想与其说是“实用”的或“功利主义”的,毋宁说是重视自我人格修养之人生实践的生命诗学。中国社科院彭亚非教授认为,中国文化的特征可以说是一种哲思文化,正是中国哲思文化与智慧文化特有的终极追问意识,影响了乃至决定了中国文学、中国诗学的特有本性。这一特有本性与中国文学、中国诗学的文构示意性叙事形式的结合,便形成了中国文学理念中相应的感知、意会的诗歌接受与阐释传统。中国传媒大学张晶教授则从中国文论及艺术理论中发掘中国美学中的生命感及空间感。以此来重新观照中国传统文论中的“物色”范畴以及“气化”思想,为我们认识中国古代文论范畴的特征打开了一个新鲜的视角。北京师范大学程正民教授认为,中国的文论研究需要有开阔的国际视野,通过国际交流,通过中西文论的比较研究,在世界文论的大背景和大格局中突显中国文艺思想的独特价值、地位影响。他着重介绍了巴赫金“外位性”理论对于文学研究和文化交流的重要意义。西南大学代迅教授认为中国的文论研究要摆脱以西方中心论为基础的世界主义观念,吸收包括中国在内的不同民族国家的跨文化资源,中国文论在异域的传播并富于建设性地融入西方文论体系,在世界主义文论话语的建构过程中将发挥不可替代的特殊重要作用。辽宁大学的高楠教授认为,文学理论的品格在于向着文学生成,因此他提醒研究者要始终着眼于从文学经验的维度出发来进行理论的阐发和开拓。北京师范大学毛峰教授则借鉴了传播学的理论资源来探讨中国文学思想的研究。北京语言大学的黄卓越教授在《批评史、文论史及其它》中指出,在目前所称的“文论史”的概念中,应当关注曾经占据主导地位的“批评史”概念的独特性,这源于批评史的概念在提出时所注入的特定内涵。由此可见,文论史的概念不仅不能全部囊括批评史的意义,而且二者之间实际上还存在着某种裂隙与紧张。通过对文论史概念的批判性反思,“理论之后”的趋势正在逐渐形成。因此黄卓越教授将批评史、文论史两个概念的区分作为重新理解学科史范式及其转换的重要命题。
范仲淹文学思想综述
作者:陈如毅 单位:荆楚理工学院人文社科学院
范仲淹(989年—1052年),字希文,北宋著名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谥号“文正”。作为政治家,范仲淹大胆革新,励精图治,是庆历新政的中流砥柱;作为军事家,范仲淹白首守边,苦心经营,在西北构筑了一道坚固的国防屏障;作为文学家,范仲淹是北宋诗新运动的先驱,提出了一系列力矫文弊的文学主张,并以出色的创作实绩卓立文坛,对宋初文学的拨乱反正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作为历史名臣大家,范仲淹一直是人们研究的热点。上世纪研究者多关注作为政治家、军事家的范仲淹,对其政治思想、政治功绩、军事理论、军事成就等探讨较多,宏观微观,成果斐然,对于文学家的范仲淹相对倾力较少。21世纪以来,范仲淹的文学成就逐渐引起了人们的重视,研究者日渐增多,论文论著频出,但综观之,对范仲淹诗词文赋等创作实绩的研究偏多,对其文学思想、文学理论的研究偏少,即使有论及,也多侧重于文学功能论、文学风格论,对其文学本体论、文学创作论、文体论等阐发不够。本文拟从宏观角度对范仲淹的文学思想作一梳理,对其中主要观点进行一定探讨,以期能引导对范仲淹文学思想研究的深入。
一、文质相救,宗经复古
宋自开国历太祖、太宗、真宗七十余年,墨守祖宗家法,政尚循谨,社会承平日久,不思进取,但同时,浮华奢靡的背后潜伏着种种危机,正如范仲淹所说:“我国家革五代之乱,富有四海,垂八十年,纲纪制度,日削月侵,官壅于下,民困于外,夷狄骄盛,寇盗横炽”,这种积贫积弱的局面使他发出“不可不更张以救之”的呼声[1]524。早在天圣五年,范仲淹就已指出在“朝廷久无忧矣,天下久太平矣”的假象下所掩盖的国用无度、百姓困穷、民力已竭、邦本不固的真实情况,发出“傥不思变其道,而但维持岁月,一旦乱阶复作,使天下为血为肉数百年”的警告,提出改革吏治的主张,以期达到“朝廷无过,生灵无怨”的目的[1]212-213。
在这种经世济时思想的影响下,范仲淹十分重视文学的政治教化作用。他说:“臣闻国之文章,应于风化。风化厚薄,见乎文章”[1]200,“某闻前代盛衰与文消息,观虞夏之纯,则可见王道之正;观南朝之丽,则知国风之衰”[1]238,认为文章是政治的重要的、有机的组成部分,关系到社会风俗的醇善讹薄、国家的兴衰成败,因此,统治者不能不引起高度重视。范仲淹不满于宋初文坛的柔靡卑弱,说:“今文庠不振,师道久缺……文章柔靡,风俗巧伪”[1]238,“以至靡靡增华,??相滥。仰不主乎规谏,俯不主乎劝诫。抱郑卫之奏,责夔旷之赏,游西北之流,望江海之宗者有矣”[1]186,要求变革文风,以厚其风化。《论语•雍也》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2]61文章的形式与内容相统一,才是正常现象,针对宋初文坛柔靡文风,范仲淹提出了文质相救、厚其风化的文学思想。他在《奏上时务书》中说:故圣人之理天下也,文弊则救之以质,质弊则救之以文。质弊而不救,则晦而不彰;文弊而不救,则华而将落。前代之季,不能自救,以至于大乱,乃有来者,起而救之。故文章之薄,则为君子之忧;风化其坏,则为来者之资。惟圣帝明王,文质相救,在乎己,不在乎人[1]200。
文章厚薄通过文与质体现,质弊则内容晦涩,难起教化作用,文弊质木无华,导致行而不远,只有文质相救,才能文质彬彬,有补于时,因此,圣人理世均重视文质相救,以厚其风俗,平治天下。范仲淹认为宋初文弊是“文章之薄”,需“救之以质”。怎样“救之以质”呢?他分析“文章之薄”原因是“为学者不根乎经籍,从政者罕议乎教化”[1]238,“惜乎不追三代之高,而尚六朝之细”[1]200,由此,他提出了宗经复古的主张“救之以质”。他说:夫善国者,莫先育材;育材之方,莫先劝学;劝学之道,莫尚宗经。宗经则道大,道大则才大,才大则功大[1]238。五代以还,斯文大剥,悲哀为主,风流不归。皇朝龙兴,颂声来复。大雅君子,当抗心于三代[1]186。
教育的宗经,政治的教化,与文章的厚薄是因果关系,因此这里的“宗经”不仅关乎教育,而且就是文章之道。范仲淹欲救时文之弊,故提倡宗法六经,恢复古道。对于师经探道、施行古道者,范仲淹均赞赏有加:“仲涂门人能师经探道,有文于天下者多矣……师鲁深于《春秋》,故其文谨严,辞约而理精,章奏疏议,大见风采,士林方耸慕焉。遽得欧阳永叔,从而大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变而古,其深有功于道欤。”[1]183对于不根经籍、不行古道者,范仲淹提出了尖锐批评:“洎杨大年以应用之才,独步当世。学者刻辞镂意,有希仿佛,未暇及古也。其间甚者专事藻饰,破碎大雅,反谓古道不适于用,废而弗学者久之。”[1]183在具体的操作上,范仲淹一方面重视当政者对世风文风的引导作用,上书建议皇帝“可敦谕词臣,兴复古道,更延博雅之士,布于台阁,以救斯文之薄,而厚其风化也,天下幸甚”;[1]200另一方面要求朝廷采取积极措施改革科举,选用通经人才:“今朝廷思救其弊,兴复制科,不独振举滞淹,询访得失,有以劝天下之学,育天下之才,是将复小为大,抑薄归厚之时也。斯文丕变,在此一举。”[1]238范仲淹的“文质相救”、“宗经复古”文论立足点在于政而不在于文,根本目的是“辅成王道”,本质上属于其政治论范畴,在价值取向上与杨雄、李鄂、王勃、韩柳以及宋代其他复古文论一样,具有历史意识和复古精神,[3]424虽缺乏独创性,但对于宋初文风的革新,引导北宋诗文运动的健康开展均具有积极作用。
归氏文学思想与经学的关联
作者:吴正岚 单位:南京大学中国思想家研究中心
对于明代中后期文学思想新变的理论动力,学界多从阳明心学尤其是王学左派、佛教思想的影响等角度加以考察,而明代中后期文人的经学思想对文学理论变革的推动作用,尚未引起足够的关注。明代嘉靖以降,杨慎(1488-1559)、归有光(1506-1571)、唐顺之(1507-1560)、焦?(1541-1620)等人继承和发展了北宋欧阳修、苏轼等人的经学思想,并从中汲取文学革新的思想资源。这些文人的经学如何与阳明心学相辅相成又各有侧重地推动明代文学思想的革新,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与此相关联,关于归有光的文学思想的内涵和渊源,以往的研究或者试图揭示阳明学的“自然良知”之说与其文学中的人伦之美的逻辑联系①,或者将归有光视为唐宋派中对心学有所存疑而又接受其心本论的特例②。本文试图考察归有光对欧阳修经学思想的继承和发展,揭示其文章“自得”和“诗者出于情”等文学命题的内涵,分析其经学思想为文学理论提供的思想资源,从而把握归有光在明清之际文学思想新变中的重要地位。
一、文章“自得”和“诗者出于情”的文学理论
归有光的文学理论以驳斥当世的科举之文和七子派的模拟剽窃、雕章琢句的文风为出发点,具有鲜明的批判性。众所周知,归有光是明代中后期反对七子派模拟之风的骁将,其《项思尧文集序》斥责当世文人“未始为古人之学,而苟得一二妄庸人为之巨子,争附和之,以诋排前人”③。此说讥刺以王世贞为盟主的七子派模拟文风的用意,经过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的记载和补充,得到了进一步凸显①。同时,归氏还反复批评科举时文的剽窃和模拟之病:“天下之学者,莫不守国家之令式以求科举。然行之已二百年,人益巧而法益弊,相与剽剥窃攘,以烂坏熟软之词以为工。”②归氏还指出,模拟剽窃和雕章琢句是两种并存共生的文学弊端,所谓“今世乃惟追章琢句,模拟剽窃、淫哇浮艳之为工”③。而文风的华靡常导致内容的浮泛;华靡与浮泛相互结合时,文风就败坏到了极点:“文太美则饰,太华则浮。浮饰相与,敝之极也,今之时则然矣。”
针对当世文风的流弊,归有光提倡文学个性即“自得”。其说云:“余谓文章,天地之元气。……虽彼其权足以荣辱毁誉其人,而不能以与于吾文章之事;而为文章者亦不能自制其荣辱毁誉之权于己,两者背戾而不一也久矣。故人知之过于吾所自知者,不能自得也。己知之过于人之所知,其为自得也,方且追古人于数千载之上。”④这里强调了“自得”的文章不为权势所移、甚至不为世人所知而遥契于古人的特点,其实质就是迥异于流俗的个性化文学。由此可见,“自得”说的锋芒直指剽窃模拟的文风。如果说反对模拟剽窃文风是归氏文学理论的基本出发点,那么,追求文学个性的“自得”说当是其文学思想的核心观点之一。与“自得”说相类似,“独出于胸臆”⑤、“性灵”⑥等命题也传达了提倡文学个性的意图。“诗者出于情”⑦是归氏文学思想中与“自得”说相辅相成的另一重要层面。其创新性不仅在于指出了情作为文学创作的动力和内容,更体现为对爱亲之情等普遍人情的肯定。寻绎归氏所谓“情”的含义,可以发现他谈得最多的是爱亲之情。比如他在《陟台图咏序》一文中提到的“迫切之情”是孝子念亲之情⑧;夏太常的子孙珍爱祖先的竹画,“非囿于竹者也,情也”⑨,这里的“情”同样是孝子贤孙对先人的追思。在《震川先生集》中,归有光约90次提及具体情感意义上的“情”,其中65次是指爱亲之情。
值得注意的是,归有光对于文学作品中的爱亲之情,特别强调其作为普遍人情的特点。比如,他指出,寿文记载寿星年龄的用意是传达人子的悦乐之情:“生于世几何年,是人之所同也。自七十至于百年,是人之所常有也。虽然,君子之为情也近;使其父母生于世几何年,自七十至于百年,不亦为人子者之所乐耶?”○10在此,“君子之为情也近”一说,凸显了爱亲之情作为普遍人情的特征。而爱亲之情是匹夫匹妇皆有的普遍人情:“夫先意承志,孝子之至也,泰伯能得之。故泰伯之所为,乃匹夫匹妇之所为当然者。夫惟匹夫匹妇以为当然,是天下之至情也。”○11这是引用《礼记•祭义》,说明尽孝的最高境界是善承父母之意,从而晓之以道。而这种孝道之至是匹夫匹妇都认为理所当然的天下至情,即普遍人情。必须指出,除了爱亲之情,归有光还强调君臣、官民之间的有情相爱(说详下)。
二、“以自得之见求圣人之心”的经学思想
国学与古代文学关系综述
一、古代文学作品的经、史、子、集四部
1、经部
比如在中国的古代诗歌中,在其表象特征上尽量委婉含蓄,在意境的追求上,则要求言有尽而意无穷,同时还追求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这些在很大程度上均体现出了其思想上的折中与中行,也就是儒家思想中的中庸之道。因此,对于古代先秦时期儒学思想以及宋明时期理学的学习,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文学理论的范畴以及审美观念。同样的,儒家思想对于刘勰《文心雕龙》一书的形成也具有重要的意义。甚至可以说其构成了该书最核心最主要的组成部分。其在《文心雕龙•序志》中就已经写到,“擘肌分理,唯务折衷”是作者进行创作的基本方法。这充分地说明了刘勰对于儒家思想的认同及推崇。因此,只有对儒家经典的主要思想及理论进行深入的分析、研究和掌握,才能充分地体会到《文心雕龙》这本文学理论著作中的主要思想,才能对其进行深入的研究和进一步的发展。
2、史部
史部主要收录的是史书,包括正史类、编年类、杂史类、别史类、时令类、职官类、地理类等十五类。在此部分,《史记》是不可不读的。《史记》最初被称为“太史公书”或是“太史公传”,是一部非常优秀的文学作品,被鲁迅先生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其最主要的特点便是同时记录了各大家对同一事件的不同看法,也就是所谓的“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在《史记》中,我们可以充分地了解到“大江东去楚王流芳”的项羽、“文武双全英风伟概”的蔺相如、“戎马一生终难封侯”的李广李将军、“旷世奇才悲凉收场”的淮阴侯韩信等诸多英雄人物。我们均深刻地感受到其浓郁的悲壮色彩,画面宏廓,意蕴深远,悲剧气氛浓烈且具有强烈的传奇色彩。我们在对其中的主要人物有了通彻的了解之余,也为司马迁的个人经历感慨万千。除了认识伟大的人物,我们还可以从中全面地认识一些成语或是名言警句。比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等等。《史记》不仅开辟了通史体裁,建立了史学的独立地位,更对古代的小说、戏曲、传纪、散文等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比如冯梦龙的小说《东周列国传》便是取材于《史记》,《赵氏孤儿》《霸王别姬》同样也是取材于《史记》,当然还有许许多多。唐太宗曾说过“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英国哲学家培根也曾说过“读史可以明智”。毋庸置疑,《史记》对于人们进行国学研究,从历史中吸取教训,促进个人及社会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
3、子部
子部收录的主要是诸子百家的著作以及类书。包括有儒家类、兵家类、道家类、释家类、法家类、农家类、医学类、杂家类等十四类。对于古代文学思想的研究,首先是从体验文学作品开始。体验文学作品,除了要求具备一定的文学修养外,还需要具备超群的审美能力。具备了审美能力,才能深入作品之中,才能捕捉作者的内心感受,才能从作品中取得共鸣。从而在情感上受到感动,在感动的基础上更好地理解,再通过透彻的理解进行评价,进而得出作品中所蕴含的主要思想与情感价值。在这一部分中,我们主要以儒家和道家为例进行解析。在子部这一部分中,儒家崇尚的是“礼乐”和“仁义”,提倡的是“中庸”和“忠恕”。而道家推崇的是顺应自然、无为而治,老子与庄子是该思想的主要代表。其中特别是以《庄子》一书为代表的著作充分反映了其主要思想及倡导的理论。《庄子》一书不管是对于个人还是对于社会都具有重大的影响。在这一书中,其内容大量采用虚构的寓言故事,想象奇特,生动传奇,具有浓厚的浪漫色彩。《艺概•文概》中曾说其“意出尘外,怪生笔端”,可见庄周已经将文学语言发展到一种非常高深玄远的境界,对之后的文学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庄子》一书,不仅在文学上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在哲学上同样成绩显著。庄子的哲学思想体系与老子的哲学思想体系被并称为“老庄哲学”。在其思想中包含着朴素辩证法的思想,主张“天人合一”“清静无为”,认为世间万物都是在不断变化之中,同时又是相对的。“道”是庄子哲学的基础和最高的范畴,是关于世界起源和本质的主要观念。庄子认为“道”是超越时空的无限本体,生于天地之间,无所不包,无所不在。倡导要顺应天道,摒弃人为。在其《齐物论》中,可以充分地感受到其主观思想便是按时顺命、逍遥自得。没有充分地了解庄子的主要哲学思想和文学理论,就无法对中国古代文人的人格及其精神世界有一个全面的认识和了解,从而也就无法对他们的作品进行深入的分析和研究。
易学与文学综述
作为群经之首的《周易》,是形成中国文化特色的元典之一,对包括文学在内的中国社会文化生活各方面产生了深刻影响。近年来研究易学与文学关系的成果非常丰富,同时出现了梳理、反思这些成果的综述若干篇,如张善文的《〈周易〉与文学的关系研究综述》[1]144-157和黄黎星的《观其会通、探其精微———关于〈易〉学与文学关系研究的思考》[2]等。在易学与文学关系的研究中存在两种范式,即自上而下的理论研究与平行类比的个案研究。 首先,二者研究对象不同。前者是选择重大文学理论问题的宏观研究,后者则是围绕作家的作品、批评及文学思想而展开微观的个案研究。其次,理论基础不同。前者的理论基础是《周易》本身,后者的理论基础则是作家阐释易学的相关著作。第三,研究方法不同。前者是追根溯源的,是从《周易》出发,寻找其对于文学影响的痕迹;后者则是将作家本人的易学著作与其文学著作看成一种平行类比的关系,分析二者之间一致的趋势以及相互关系。 一、自上而下的理论研究易学对于文学理论的影响是全面而深入的,其中文道观、言象意、阴阳辩证、通变、美学思想等是易学与文学关系研究中的焦点问题。 (一)文道观 《周易》在六经中最具形上性,在宗经的文学观之下,讨论文学的形上之道,自然很难离开《周易》。《文心雕龙•原道》受到《周易》非常大的影响。祖保泉的《〈文心雕龙•原道〉臆札》认为,刘勰在《周易》的基础上建立了文道观,他的道是儒家的,《原道》从理论体系的建立到语词运用,都受到《周易》的影响。[3]王运熙的《〈文心雕龙•原道〉的思想倾向》、王小盾的《〈文心雕龙〉和〈周易〉的关系》都认为《原道》的“道”和《周易》的“道”主要用法相同。[4-5]李奇云的《影响范式研究:〈周易〉与〈文心雕龙〉》运用统计方法定量测定《周易》对《文心雕龙》的影响,得出的结论是:“《周易》对《文心雕龙》影响最大的在《原道》篇。”[6]《周易》如何具体影响《原道篇》,周勋初的《〈易〉学中的两大流派对〈文心雕龙〉的不同影响》认为《原道篇》的道,与《易》中的道涵义相同,是指事物的本质和规律。[7] 范文澜先生认为刘勰是经学古文学派,周勋初有不同看法。他认为刘勰受到汉易与王弼易学的双重影响,其“文”、“道”关系论也受到易学两大流派的影响。黄高宪的《〈周易〉对〈文心雕龙〉“原道”论的影响》则认为:《原道》与《周易》的“道”相同之处在于:《易传》的解易理论对“原道”的影响,包括《易传》的“观物取象”说、“八卦生成”说、“三才”说、“乾坤,《易》之门户”说等。[8]王少良的《〈易传〉及魏晋玄学的文艺本原论》认为除了《文心雕龙》之外,《易传》还对其他的文学本源论产生影响,他认为古代文论中的文道观是在《易传》及魏晋玄学的启发下而获得的周密阐述。[9]黄黎星在《易学与中国传统文艺观》一书中认为《周易》之道是文学起源论与本质观的最重要的思维原点,[10]他还在《〈周易〉对欧阳修文学观念的影响》、《刘熙载〈艺概〉中的援〈易〉立说》二文中对欧阳修、刘熙载的文道观从易学的角度做了解读,[11-12]他认为欧阳修“重道以充文”的思想来源于《大畜》卦。[11]范中胜的《〈周易〉与欧阳修的文道观》则在黄黎星文章的基础上,更全面地讨论了欧阳修文道观的思想来源,认为《乾•文言》的“修辞立其诚”,《大畜》卦的“刚健笃实,辉光日新”,《贲卦》的文质关系论是欧阳修文道观的思想来源。[13] (二)言、象、意 《周易》言、象、意的思想经过王弼《周易略例》的进一步阐释,对意象理论、典型理论等产生了很大影响。 1.意象 易象与意象本自相通,章学诚《文史通义•易教下》说:“《易》象虽包《六艺》,与《诗》之比兴,尤为表里。”胡雪岗在《试论“意象”》中说:“‘意象’这一概念最早出现于殷周之际的《周易》中。”[14]朱良志的《象———中国艺术论的基元》则认为中国古代艺术表达的途径是用语言来创造象,而这种重“象”与“易象传统”有很大关系。[15]王振复也说:“中华意象美学智慧的源头在《周易》。”[16]168易象如何影响意象?敏泽的《中国古典意象论》认为《周易•系辞》的意思就是:言、意所不能完全表达的,可由“象”来表达,就是说,“象”比“言”、“意”更具有表现力。[17]《周易》提出的言、象、意的关系有两个影响:一是由小见大,由具体表现一般的原则;二是“象”所具有的象征性特征,使得易象通于诗的比兴。党圣元在《谈“易象”》、《象•实象•假象》等文中认为:《周易》的“易象”及“取象”说、“言”“意”关系说对文学形象理论产生影响,他认为易象有“形象”与“象征”两个特点。他说:“当我们把易象的这些特点与诗歌的‘比兴’……加以对比,可以发现它们之间达到了惊人的一致。”我国古代形象理论“溯其源头,实始于‘易象’及《易传》之‘取象’。”[18-19]吴廷玉在《易象与意象》中探讨了从易象到意象的三个阶段:(1)由《系辞》发端,后以王弼为代表的魏晋玄学所讨论的象、言、意的关系,为审美意象说的建立奠定哲学基础。(2)《系辞》“称名也小,取类也大”的创作经验总结,以及司马迁沟通《诗》、《骚》与《易》的批评实践,揭示出意象营构的规律与模式。(3)王充、刘勰对易象之象所做的语义转换,“意象”这一古典美学的核心范畴便最终生成。[20]贺天忠在《“意象”说:中国古代第一个系统的诗学理论》中认为意象说的理论经历两次大的理论建构和三次自身的理论提升。其中《周易》“立象以尽意”和“观物取象”说,构成了意象说的理论基础,王弼的言、象、意理论,进一步丰富了意象说的理论基础。[21]#p#分页标题#e# 2.典型 王元化指出《文心雕龙》的“称名也小,取类也大”包含了“个别蕴含了普遍,或具体显示了概念的特性”。[22]卓支中则把这种典型理论的源头从刘勰追溯到《周易》。他在《立象尽意以小见大———〈周易〉中形象与典型思想试探》中认为《比兴篇》的“称名也小,取类也大”之论来于《周易》,这正是“典型性”理论的胚胎。[23]马白在《论〈易传〉的美学思想》中也说:“《易传》‘类’的思想,开后世艺术概括论、人物塑造论的先河。”这种思想“对小说、戏剧中的人物塑造的典型化做出了方法论的指导”。[24]陈桐生的《〈史记〉与〈周易〉六论》分析了司马迁的典型理论与易学的关系。他认为:《易传》“名小旨大”的思想,是中国最早的典型理论。司马迁运用这种典型化理论去批评屈原,同时是他史传创作的指导原则。[25]司马迁《屈原贾生列传》对《离骚》的评价化用了《系辞》之语,认为《离骚》以芳草美人比拟主人公志行高洁,并寄寓国家前途与命运的重大主题,文约辞微,文小指大,言近旨远,这实际上就是典型化理论。 (三)阴阳辩证 叶朗认为《易传》与《老子》是中国辩证法传统的两个源头,“同样构成了中国古代美学史上辩证法传统的两个源头”。《易传》的辩证思想从四个方面影响古典美学:阴阳刚柔的美的两大类型的统一、文艺发展中的通变思想、“知几其神”的审美标准与理想、“修辞立诚”的诗品与人品的统一。[26]78《周易》阴阳辩证思想与文学关系的研究成果主要是从辩证思维、艺术风格、理论范畴等三个角度展开的。 1.辩证思维 蒋树勇的《中国古代艺术辩证法思想的哲学传统》认为《易经》中的‘变易’与‘不变’是中国哲学智慧的光芒,影响了姚鼐的阳刚、阴柔之美,刘勰、叶燮的变与不变的通变观。[27]《文心雕龙》充满辩证智慧的文学思想与《周易》密切相关。缪俊杰的《略论〈文心雕龙〉中的辩证法思想》认为刘勰关于“神与物”、“体与性”、“通一与变”、“情与采”、“动与静”、“夸张与含蓄”、“以少总多”、“文约辞简”等关系的阐述,都受到《易经》影响,充满了辩证智慧。[28]马白的《从方法论看〈周易〉对〈文心雕龙〉的影响》认为刘勰运用《周易》“分而为二”的思想,分析文学现象的矛盾,提出一系列对立统一内容的命题;运用《周易》“变动不居”的思想,考察文学发展的轮廓通变;运用《周易》“类族辨物”的思想,辨别了事物的异同,建立完整的文体论。[29]宗小荣的《通变成文极数定象———从〈周易〉的辩证思想谈我国诗歌形式的发展变化规律》认为从诗骚到二、三、四、五、六、七等杂言,以及古诗、律诗、绝句、乐府等诗体,诗、词、曲、赋等文学样式的变异演化,其原因就在于文学内部的阴阳对立、刚柔相推和奇偶相生、量变到质变的矛盾运动,这些都可用《周易》的辩证思维来解释。[30]黄寿祺、张善文的《〈周易〉对立变化创新思想中的美学意义》指出《周易》朴素辩证思想与“寓和谐于对立”、美的相对性、美的创新等美学思想密切相关。[31]仪平策《“中和”范式•“阴阳两仪”•“一两”思维》一文则从《周易》的辩证思维出发,探讨了中国美学以“中和”为境界的思想源头。[32] 2.阴阳风格论 易学的阴阳、刚柔之分,对于文学风格的划分产生影响。陈永标在《试论阳刚阴柔之美》中说:“阳刚阴柔之美,最早出现于殷周之际的《周易》。”“真正以阴阳刚柔去阐发外在的自然和社会现象的变化的是《易传》。”[33]李小成《周易的阴阳之道对古代文学风格主流形成的影响》认为《周易》对文学风格的深刻影响表现于:阳刚之气与“风骨”,阴柔之美与“平淡”的艺术追求。[34]风格的二分法与《周易》阴阳思想有关,《周易》崇尚刚健的思想对“风骨”论产生影响。如朱良志认为《周易》具有崇阳抑阴的思维倾向。[35]王振复也认为《周易》推崇的刚健生命力,而这种刚健生命力衍生出刘勰的“风骨”说。[16]150杨凤琴《风骨论及其思想渊源》认为《周易》崇尚刚健博大的力量,正是风骨论的深厚底蕴。[36] 3.艺术范畴 成中英认为有中国、西方、印度三类辩证法,中国特色的辩证法是来自于《易经》的“阴阳辩证法”。《周易》阴阳辩证法是诸多创作论范畴辩证统一的思想来源。邓军海的文章《〈艺概〉风格论的阴阳辩证精神》就以此理论为基础,分析了《艺概》中的柔与刚、圆与方、沈与快、婉与直、密与疏等范畴。[37]王小盾在《〈文心雕龙〉和〈周易〉的关系》中认为《风骨》和《隐秀》是阳刚阴柔风格二分论的滥觞形态。[5]在《〈文心雕龙〉风格理论的〈易〉学渊源》中他进一步完善了他的说法,认为《文心雕龙》的风格理论体系包括十个范畴。其中作为美学理想的范畴有“风骨”和“隐秀”,作为基本风格类型的范畴有《体性》八体。其中“隐秀”、“风骨”相当于阴、阳二仪,“典雅”、“远奥”、“精约”、“显附”、“繁缛”、“壮丽”、“新奇”、“轻靡”八体则分别对应于“乾”、“坤”、“震”、“艮”等八卦,刘勰构建风格学体系的理论基础主要来于《周易》,是以八卦序列为其模型。[38] (四)通变思想 《周易》的通变思想对于文学发展观,尤其是《文心雕龙•通变篇》产生很大影响。马茂元《说〈通变〉》、刘文忠《〈文心雕龙〉儒家的渊源关系》、张国庆《略谈〈文心雕龙〉中的“通变”》等文均认为《系辞传》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刘勰“通变”观的思想源头。[39-41]学者大多从《周易》的角度去挖掘刘勰“通变”原意。穆克宏的《变则其久,通则不乏》认为刘勰的“通”为继承,“变”为创新。[42]他的观点受到不少学者反对。蔡钟翔不同意穆文观点,在《释“通变”》中他从《易传》及王弼易学的角度出发,认为“通变”包括文学创作论中的通变以及文学发展论中的通变。《易传》具有“反本”以及事物螺旋上升的思想,刘勰的通变与《易传》相通,所以“‘通变’既包含了‘反本’……又可以与复古相通”。所以“通”不仅有继承意,还应该包括复古。[43]童庆炳的《〈文心雕龙〉“会通适变”说新解》本于“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穷”、“变”、“通”、“久”顺序来阐明《通变篇》中“会通适变”的内涵,他提出了“运动”说,认为“变”是文学创作发展的横向运动,“通”是会通古典作品的纵向运动,刘勰是想把文学放到运动变化中来考察。[44]詹福瑞在《中古文学理论范畴》第四章“文变”部分,对文学通变观做了全面深入的研究。他认为《文心雕龙•通变》有四种解释:复古说、继承革新说、会通适变说和变新说。他对《周易》中的“变”、“通”、“通变”、“通其变”、“变通”、“变而通之”进行分析后,得出三个结论:“通”有通晓、贯通和通达之意;“通变”和“通其变”都有通与变化之意;“变通”指事物因变化而通达。“通变”与“变通”反映了《易经》作用的两个方面,通于变化和因变而通。他说:“‘通变’这一概念的内涵的核心是是趋时而变。所谓‘通变’即如《系辞》所说的‘通其变’,也就是通于文章的变化……又有文章因变而得通达永久的意思。”[45]232他认为通非但不包含继承的意思,而且恰恰相反。郭维森的《〈易传〉的文学思想及其影响》、陈良运的《周易与中国文学》、李平的《〈周易〉对中国古代文学思想的影响》等均对易变思想对于文学发展观的影响作了系统的梳理。他们认为《周易》还影响到了《毛诗序》、《诗谱序》、《文选序》、《诗式》、《诗源辩体》、《原诗》等著作以及袁枚、袁宏道、屈大均等人的文学通变观。[46-48]黄黎星在《易学与中国传统文艺观》的第四章对此问题作了总结。他认为易学的“变”除了“穷则变”、“变则通”等语之外,还有“生生之谓易”、“易一字而含三义”等。这些“变”的思想对于文艺思想都有不同的影响,他总结为六点:①变动不居:《易》学的观念性影响;②生生不已:文艺发展的生命力;③与时偕行:文因时变的认识;④变以求通:变化发展的要义;⑤变易不易:变化中的辩证法;⑥革故鼎新:新陈代谢的规律。[10]118-151#p#分页标题#e# (五)美学思想 宗白华是较早阐释《周易》美学思想的学者,他在《中国美学史中重要问题的初步探索》中以《贲》、《离》为例,分析了《易经》包含的丰富美学思想。他认为《贲》卦主旨是文与质关系,《离》卦则有四层意思:附丽与美丽的统一,虚实结合,对称、对偶、对比的美感,通透的美。[49]20世纪80年代两部重要的美学史著作,李泽厚、刘纲纪的《中国美学史》与叶朗的《中国美学史大纲》均关注到《周易》。前书认为,《周易》对中国美学的影响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在于范畴的影响,作者以“文”、“象”与“意”、“阳刚”与“阴柔”等范畴为例,分析他们对美学的影响。另一方面在于思想体系的影响。如《周易》中人与自然的统一、阴阳的平衡统一与运动、辩证法等都是艺术创造的理论基础。[50]叶朗的《中国美学史大纲》认为《易传》的美学思想最重要的是提出了“象”这一范畴,以及围绕此范畴而提出的“立象以尽意”、“观物取象”的命题。[26]73王振复的《周易的美学智慧》与刘纲纪的《周易美学》是20世纪90年代相继出版的《周易》美学的两部专著。与其在《中国美学史》中所述一致,他把《周易》对美学史的影响归结为系统与范畴两大类。他同时重视《周易》在当代中国美学建构中的作用。在《易学与当代美学的重建》一文中,他认为在当代美学的重建中“易学处于十分重要的基础性的地位”,需要在《周易》思想的基础上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美学体系。他认为《周易》肯定人与自然、个体与群体统一的思想使得中国美学独具特色。[51]《周易的美学智慧》则聚焦到《周易》诸如“气”的一些元范畴,以及这些元范畴在美学史上的影响。[16]除了专著之外,还有一些论文较为系统地探讨了《周易》美学问题。如郑谦的《从〈周易〉看我国传统美学的萌芽》,就从“观物取象”与“立象尽意”———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滥觞、“以象喻理”———对文学特征的自发掌握、“称名小,取类大”———初露艺术概括的端倪、意内言外———诗词寄托说之所本、“物相杂为文”与“贞夫一”———艺术辩证法的最初启示、阴阳刚柔说———风格美论的先声等六个方面较为全面地分析了中国美学的源头。[52]刁生虎的《〈周易〉:中国传统美学思维的源头》认为:《周易》所奠定的天人合一、阴阳和谐、隐喻象征、直觉体悟等思维方式开启了中国美学的东方传统,成为中国传统美学的源头活水。[53]蒋凡、张小平的《〈周易〉对古典美学和文论批评的影响》简要地概括了《周易》对古典美学和文论发展的十大影响,如阴阳之道、观物取象、中和之美、言意之辩、贲饰尚素等。[54] 还有一些论文以微观的视角探讨《周易》的美学思想,这其中《贲》卦尤其受到学者的重视,相关的论文有很多,诸如张慧的《贲饰尚素:论贲卦的审美内涵》、[55]傅志前的《贲卦美学初探》、[56]王煜《〈周易•贲卦〉对中国美学的沾溉》[57]等。周行易的《〈易经〉与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比较》是一篇角度新颖的文章。该文比较了《易经》数学美学和毕达哥拉斯数学美学,分析了他们在各自文化系统中的影响。作者认为“参差变化美”是《易经》数学美学体系的总体特征,体现出一种变化与流动的艺术精神,导致了中国文艺“寓变化于整齐”美学原则的形成,成为中国文艺讲求参差错综美的一个观念源头。[58] 二、平行类比的个案研究 平行类比的研究方法,是萧驰在关于王夫之的诗学与易学研究中首先明确提出的。和自上而下的理论研究不同,平行类比的个案研究主要从作者本人的易学著作及其思想出发,研究其对自身文学创作诸方面的影响。近年来随着易学与文学关系研究的不断深入,平行类比的个案研究正受到学者越来越多的关注。扬雄的易学思想主要反映在《太玄》、《法言》等著作中,张涛的《汉赋与易学》联系他的易学思想分析扬雄赋的一些创作特点。[59]阮籍对易学深有研究,著有《通易论》。钱志熙从《通易论》出发来探讨《咏怀诗》。钱著认为,从主题来说,《通易论》“蕴含着阮籍对自己所处的现实的真实感受”,其中“天地一终”、“人物憔悴”的一段话“可作《咏怀》诗基本主题的概括”。另外,《周易》“天人之际”的思维模式对《咏怀》的意象创造、表达对象等均有影响。[60]148-151 王勃精通易理,著有《八卦卜大演论》,王木青的《论王勃的周易美学思想》即联系此论阐述王勃的太极美学思想,如太极之美的生生不息、阴阳合德、辐射之美等等。[61]查正贤的《试论王勃的易学时命观及对其文学创作的影响》从王勃易学“时不可以苟遇,命不可以终穷”的时命观入手,探讨它给王勃文学创作所带来的影响。这种时命观不但直接成为其创作主题,而且还渗入到其文章的肌理中,影响着文中的情感流程及艺术感染力。[62]李凯的《范仲淹与〈易〉学》论述范仲淹的易学思想,并且联系其易学分析了范仲淹律赋的一些创作特点。[63]李文炳的《试论欧阳修及其作品与〈易经〉的关系》分析了欧阳修的易学在易学史上的地位,并且分析其作品中流露出的易学思想。[64]黄黎星的《〈周易〉对欧阳修文学观念的影响》、[65]《〈周易〉“乾坤易简”说对古代文论的影响》[66]二文分析欧阳修的“文道关系”论、“简易为文”说、“穷而后工”说等所受其易学思想的影响。作者认为《大畜卦》与欧阳修的文道观有关,《周易》的忧患意识则影响了欧阳修“诗穷而后工”的理论。笔者《从“困极而后亨”到“诗穷而后工”》一文对此提出不同看法。拙文认为《易童子问》解释《困》卦时提出了“困极而后亨”的命题,可能才是“诗穷而后工”的思想渊源。[67] 张善文的《论以易理为核心的“邵康节体”诗歌》与王利民的《〈伊川击壤集〉与先天象数学》都联系邵雍的先天易学来探讨其诗歌特点,他们认为邵雍哲理诗是其易学义理的申言,其中包含邵雍象数易学、先天易学的思想。[68-69]拙文《“以易释史”———邵雍咏史诗的一大特征》是从其易学思想出发,来探讨邵雍咏史诗的一些特征的。[70]#p#分页标题#e# 在宋代易学与文学关系的研究中,苏轼是最受关注的一位。冷成金发表了一系列相关成果,如《试论“三苏”蜀学的思想特征》、[71]《从〈东坡易传〉看苏轼的情本论思想》、[72]《从〈东坡易传〉看苏轼文艺思想的基本特征》等。[73]他从宇宙生成论、存在论、情本论、事功论等角度分析《东坡易传》的哲学思想,认为苏轼是一个“情本体”的哲人和诗人,其易学思想是文艺思想的基础,而文艺思想又是哲学思想的重要实践形式。随后作者以《东坡易传》“情本论”为核心分析了苏轼文艺思想的哲学根源。金生扬的《〈苏氏易传〉研究》是第一部专门研究《苏氏易传》的专著。该书考辨《苏氏易传》的作者,分析其经学成就、思想特色,还探讨了《苏氏易传》与其文学思想的联系,特别强调了《苏氏易传》“无思无为”的易学思想与苏轼自然为文的文学思想的关系。作者说:“《苏氏易传》又是苏轼对其文艺思想的总结提炼,其中处处闪现出他在文艺上所表现出的熠熠光彩。”[74] 谢建忠的《苏轼〈东坡易传〉考论》认为《东坡易传》中哲学观念对其文学观念产生了深刻制约和影响,他在考辨了《易传》的作者、系年后,论述了《易传》中刚柔动静的辩证哲学思想对他文学思想的影响。作者认为《东坡易传》的“至柔胜物,柔外刚中”的宇宙观、人生观深刻地制约着苏轼的文艺观,如苏轼的“随物赋形”论、“自然成文”论等。[75]阮堂明在《论苏轼对“水”的诗意表现与美学阐发》中以苏轼《易传》“水”为中心,论及苏轼的人格与文艺观。宇宙万物之形成、万物生生化化的运动、万物“独化”自生的存在属性,以及自然主义的人性论等,苏轼皆借水阐发和说明。然后作者由水的“随物赋形”论到苏轼的随遇而安;从水的“柔外刚中”来看苏轼的人格精神,进而根据“随物赋形”来比喻文艺创作特征和规律。[76]马兴祥的《苏轼的“因物赋形”论》特别强调了“因物赋形”的性质是“柔外”与“刚中”的完美统一。[77] 张煜在文章《〈东坡易传〉与苏轼的诗文创作》中认为苏轼易学具有心学化的倾向,而且有三教融合的色彩。作者拈出“诚”与“自然”的哲学范畴,讨论它们对苏轼创作的影响。[78]而杨遇青《“志气如神”与“以神行智”———论〈东坡易传〉中“神”的观念》则拈出东坡易学关于“神”的一系列范畴,他认为苏轼易学“神”的概念反映在艺术创作中就是“入神”、“凝神”、“无心”的观念。[79]刘文元在《从〈东坡易传〉看苏轼〈前赤壁赋〉之“无穷”观》一文是从《东坡易传》思想出发,来理解《前赤壁赋》中变与不变的辩证法。还有很多学者选择从易学到文人品格这样的研究路径,认为《东坡易传》中的易学思想和哲学智慧正是东坡人格的文化底蕴。[80] 如耿亮之的《苏轼易学与其人格》,[81]杨庆波、李秀原的《从〈东坡易传〉看苏轼的理想人格》,[82]齐磊、刘兴明的《苏轼人格气象的易学解读》[83]等。拙文《随与健:苏轼易学影响下的人格理想与文艺理想》抓住《东坡易传》中的《乾》、《随》二卦,认为其中的“生生不息”与“因物赋形”的思想是苏轼“刚中柔外”人格理想以及“刚健含婀娜”文艺理想的渊源。[84]陈书录在《吴伟业诗歌创作与〈周易〉的“一与多”》中,分析吴伟业所受到黄道周易学思想的影响,继而梳理了《周易》“一与多”的思想在吴伟业诗歌中的表现,如人与人、物与物或人与物、物与人的组合方式;色彩在“一”与“多”自然景物描写中的对比关系;“一”与“多”的关系在其诗歌结构中以及《圆圆曲》中的表现。[85]陈柏华的《从〈明夷待访录〉之命题看〈周易〉对黄宗羲的影响》认为黄宗羲仿效《周易》借托“明夷”寄寓情怀,《周易》朴素辩证的发展史观对黄宗羲产生影响,并且他的书中还吸取了《周易》治国济民思想,构建治世之法。[86] 萧驰的王夫之诗学与易学的研究,既有方法论的启示,又有具体的操作实践。他对王夫之的“现量说”与“情景”理论做了新的思想溯源。他认为“现量说”是“直接承自《周易》的宇宙哲学背景”,宇宙在王夫之看来“存在于一絪缊生化、流动洋溢、无始无终的动态之中”,诗是人采自宇宙大化的一片光影,现量是在流动洋溢的宇宙“取景”时的不加追叙、不假思量、不参虚妄。[87]13萧驰认为王夫之的“情景交融”理论与其“乾坤并建”的易学方法论是相平行的。他说:“在船山诗学的‘话语宇宙’中,其‘本体宇宙论’的‘乾坤并建’的原则表现为‘情景并建’的原则和方法。”[87]80萧驰将王夫之易学与诗学看成一种平行关系,存在精神一致之处,他把这种研究叫做“平行类比”的研究。他说:“这样做的好处也许是更贴近船山本身思路的发展,和更少的揣测性。”[87]94 自上而下的理论研究与平行类比的个案研究,一是着重理论,一种重视创作,一偏宏观,一偏微观,二者恰好构成了互补,共同推进易学与文学关系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