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的男性虚像

电影中的男性虚像

 

安徒生笔下的小美人鱼艾丽尔为了爱情用声音换来了双腿,但她从此只能作为王子记忆中那个模糊形象的影子成为爱情的替代品,最后艾丽尔化成早上海面的泡沫时,她的声音终于失而复得。男性将欲望投射在女性身上,并以此将她塑造成型时,女性只能成为男性欲望的影子存在。她的身体成为男性欲望的凝结,语言则变作男性欲望的期待。   《山楂树之恋》是一部号称为“史上最干净”的电影,无数观影者来到影院回忆或体认早已消失在当下灯红酒绿之中的纯洁单纯,为静秋和老三“发乎情,止乎礼”的初恋落泪,也为自己曾经的初恋感慨。“《山楂树之恋》从网络连载到成书出版,再到改编成电影的传播过程,展示出传媒时代文化传播的多种可能性,也使一个两情相悦的简单故事终于在市场化的链条中演变成一场足以粉饰历史也足以扭曲爱情真相的大众狂欢。”【1】   电影情节所涉及的历史背景对于大多数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而言并不陌生,“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批判、武装斗争、串联运动,以这段历史为背景的文艺作品不在少数,它们与“”结束后“伤痕文学”和“知青文学”的迅速崛起紧密相关。“新时期以来,对知青生活的回顾成为文艺界经久不息的创作题材,特殊年代的农村生活经验不断被展示挖掘审视,历史由此展示出不同向度的丰富性……正是这些对苦难的回顾追忆审视,不仅丰富了文艺的殿堂,更为历史提供了多样化的细枝末节的阐释,这是个人记忆对宏大历史的有益填补。”【2】在《山楂树之恋》的小说中,作者虽然没有聚焦于各种痛苦的体验,但于平实的叙述中我们仍可体察到当时的人们因政治压力而产生的人性变形。人性的自私和冷漠,静秋对恋人的猜忌和移情别恋,都是当时历史环境中人们自我保护的自然反应。但这所有不善良的因素和关系都在改编的电影中被过滤、澄清干净了。   很明显,文本叙述语言的平静并不代表叙述所发生的历史背景的基调,导演在此刻意在本该充满悲剧的历史阶段中营造出一片安宁的乐土,其目的显然是为了强化静秋与老三夭折爱情的悲剧色彩,电影平静、简单的人际关系,淡化一切可能削弱爱情悲剧的一切环境因素。   电影版的《山楂树之恋》可算作是对“柏拉图式爱情”的纯美演绎,电影画面呈现出张艺谋极为少有的干净、素洁,而其中人物间简单、善良的关系不但没有受到复杂的社会环境的影响,甚至于表现出任何真实历史时代中均没能实现的和谐、和缓。单纯的情感最终具形于静秋这个人物之上,这与小说中的原始设定相去甚远。小说里的静秋是成熟而丰腴的,“那时女孩中间有个说法,说一个女孩的身材好不好,就是看她贴在墙上时,身体能不能跟墙严丝合缝,如果能,就是身材好,生得端正笔直静秋从来就不能跟墙严丝合缝,面对墙贴,前边有东西顶住墙;背靠墙贴,后面有东西顶住墙,所以一直是女伴们嘲笑的对象,叫她‘三里弯’……她不愿穿毛衣走路,是因为她的毛衣又小又短,箍在身上她的胸有点大,虽然用小背心一样的胸罩狠狠勒住了,还是会从毛衣下面鼓一团出来,毛衣又遮不住屁股,真是前突后翘的,丑死了。”【3】   这是那个时代对女性身体的典型男性化审美趣味的体现,掩盖所有的女性特征,将其掩饰成男性的样子,以塑造“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新中国女性革命形象。小说中静秋身体的成熟和美丽与当时的主流观念发生了不小的冲突,这些都给她造成了思想上的不安。电影中的静秋形象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张艺谋曾多次表示为这一人物选定演员大为苦恼,最终选择了身体还未发育的高中生周冬雨,“而她所演绎出的静秋也全然没有了小说中的丰腴复杂之感,更像个未谙世事静若处子的孩童。周冬雨干净简单的形象确实符合一个关于纯洁初恋的完美想象,但被美化和抽空的扁平性格却无法成为一个经典形象。”【4】   这样一个儿童的身体自然不能引发观者对于“”的任何联想,甚至将是任何对于性隐喻的观影期待都是对这部纯爱作品的亵渎。   如此导演将影片的时代背景设定在五十年代,其作品内容、风格却与那个时代基本脱节的创作意图就清晰起来,其目的在于向我们证明那种少男少女理想中的初恋确实存在过,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里确乎存在着圣洁和单纯;同时,如此的女孩,懵懂的感情则对当下的物欲世界表示拒绝,从而隐去不再复归。但这对那些体验过那个年代对人性压抑的痛苦的人来说,则是极大的忽视和不敬。“如果说小说里还可窥见政治高压下人被剥夺爱与性的权利之后的挣扎;那么在电影中,性成为一个故意被忽略的事实。纯情的感觉出来了,真实而复杂的人性消失了,深层的历史原因更是遥不可及。”【5】   于是当我们回望这部电影时,除去单纯、安静、美好、忧伤、善良,我们难以找到其他更有深度的词语来挖掘其内部的深层涵义。以对性的无知当做单纯,将不包涵“性欲”的爱等同于圣洁,导演在此借由电影的简单对比当下社会中人们对情感的草率处置以及对欲望的直接表达,将单纯作为噱头,目的在于唤起更多人——准确来说是更多年轻人的感慨以赢取票房。静秋干瘪的形象里不可能孕育出任何生命蓬勃的动力和爆发的激情,她如同一个鬼影,飘至距离我们不太远的历史中,招摇、炫耀着自己的圣洁、单纯,对所有合理的人性欲望投去浅薄的一瞥。